黄焕章仅是梁州刺史,雍王司马长风的军职也不过是车骑将军,原本无权号令柳樾。
柳樾出京之时还是太尉,只是被自己的皇后妹子罢了官,成为了太常,已无军权,若是兵强马壮,他自然会不服。
可惜,洛阳城有兖豫二州的兵马压制,再加上司马长风的大军也压在外围,打不过,跑不了,只能乖乖听命。
司马长风没有入洛阳城。
作为亲叔侄以及寄父子,司马长风可以给已经落败的司马丛留一条活路,让他逃到某个地方了此残生,司马长风却没有那样做,一直在围堵追击宣王司马丛。
既然司马丛知晓当年的事情,那就要活捉他,把具体情况问一个清楚。
熊耳山,灵宫庙外。
司马丛苦战不降,当身边最后一名军卒倒下后,他也力竭,跪在地上用刀柄强撑着身子,望着一步步走近的司马长风。
“三叔,你明知会败,为什么还要反抗?真的不想活了?”
司马长风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浑身是血的司马丛,他没有再喊寄父,是在重新确定身份,他不是别人的寄子,是六皇子。
司马丛跪坐下来,始终握在手中的长刀也摔在身旁:“我不拼命,你们就能让我活吗?从我兵出洛阳,就已经没有回头路,要么生,要么死,只是没想到你们兄弟二人果然有心机,尤其是你大哥,三叔还真是小瞧了他。”
得知兖豫二州反水,司马丛就知道中计了,也清楚用计之人绝不会是柳家父子,因为兖豫二州的刺史历来与柳家不睦,而司马长风没有那个兵权,只能是天子司马简。
司马长风对此也已明了,尤其是得知柳樾被控制在洛阳城的外郭城内,也就知晓大哥不是在纵容皇后柳羽苇,而是利用了她。
或者说,大哥一直在利用所有人。
“我知道你想搞清楚当年之事,所以才对三叔穷追不舍。”
司马丛抹去溢出嘴角的血,笑了笑:“三叔没有骗你,三叔说的也都是事实,从你大哥成了废人,再到你被送进宣王府,三叔就猜到会是这个结局,如果三叔当年不是早早跑到洛阳城,恐怕下场也会和云阑清一样。”
看到司马长风摇头,司马丛继续道:“司马简很像你父皇,杀伐果断,心也狠,而你太仁义,这才是你不被喜欢的原因,至于什么命格之说,不过是托词而已。”
司马长风质疑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说我父皇要改立我为帝?”
“一为传承,二为守业...咳咳...”司马丛急咳了两声:“二者虽为主,却不是重点。”
司马长风问:“那...何为重点?”
司马丛一笑:“云家,因为云家要把你送上帝位,云阑清也掌握兵马大权,晋国半数军将皆为云部,如果不是你称帝,死的人就会是你大哥和柳家,只是云阑清狂妄了,被你大哥和柳镇庆先动了手。”
司马长风蹲下身子,摇头低吼:“胡说,云阑清不会那样做,我也不会允许他那样做。”
司马丛苦笑:“不会?朝廷杀了云部这么多年,杀光了吗?你带来的兵马中有多少是云阑清的旧部,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又凭什么能阻止他?你大哥当年能拦住柳镇庆吗?他能保住你已经是尽力啦!”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司马丛的表情里没有了之前的狂妄与阴毒,平和了许多,整个人也仿佛在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长风,你是三叔的亲侄子,有什么可讨厌呢,再说三叔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怕命格一说,我是在避祸,你父皇忌惮三叔,你大哥也是如此,三叔只能走,也想博一次。”
司马丛苦笑地摇了摇头,感慨道:“生在帝王家,从来都富贵与厄运同行,睡觉都要睁着眼睛,说不好哪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司马长风不愿相信这番话,却知道这很可能就是一个事实。
如果自己当年能承袭天子位,云瑾儿必然是皇后,云阑清即是国丈,又是执掌晋国半数以上兵马的柱国大将军,云家将无人可敌,柳家必然会被灭掉,甚至在以后都会撼动皇权。
柳家便是如此,只是被大哥司马简在暗中算计,才导致兵权旁落。
所以,为了一个利字,所有人都在争,也都在为了这个字而杀戮,而这个字也成为一切恩怨的源头。
司马长风默默起身,转身走了一步,回头说道:“三叔,算了,你的年岁也不小了,博那么多做什么?三婶娘还在洛阳城等着你回去,等一切都安稳下来,您随侄子回长安,回宣王府,只要长风活着,你和婶娘会睡上一个安稳觉。”
“哈哈...”司马丛笑着流出两行老泪:“长风,你父皇说得太对了,你过于仁慈,没有帝王的杀伐气。”
司马长风摇头:“只懂杀伐不是君王道,仁理治国,律法当先,兵伐为辅,当为王道。”
司马长风可以放过司马丛。
因为他已经兵败,已经成为孤身一人,再也不可能掀起风浪,也因为他是三叔,虽然以往毫不关心,可细细想来,偌大的宣王府都在护着一个年幼的孩子,这不算是关心吗?
事情的本质永远与表面有所不同,司马长风在这一刻更加领悟,所以想让三叔活着。
仁慈不会是博爱,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得到,柳樾就得不到司马长风的仁慈。
无论什么理由,无论这个理由有多现实,毕竟是他杀了云家,杀了那么多不该死的人,这个罪名逃不脱,即便朝廷并没有明诏为云部平反,可在司马长风这里已经有了改变。
因此,当司马长风进入洛阳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绑了柳樾,罪名则是不遵军令,擅离职守,当以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洛阳城外,兵马大营内。
黄焕章走进帅账,施礼询问:“雍王,柳樾所带的兵马如何处置?”
司马长风略做思忖,转头望向吴寿安:“吴长史,我想将他们全部划归为梁州军,你觉得如何?”
此番一战,黄焕章所领的梁州军损伤大半,急需兵源补充,可他并非是司马长风的人,这个建议属实让他有些意外。
虽然黄焕章忠心天子,却不妨碍收拢人心。
吴寿安明白司马长风的用意,笑着点头:“大王,属下也觉得甚好,此番黄刺史为了辅助大王,把家底都掏出来了,您要是不给人家补回去,那就寒人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