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惊旧年,醒来始堪伤。

四更时分,沈袆从噩梦中惊醒。

她再次梦到了那些尸体,那些触目惊心的鲜血,以及那些肆虐杀戮的人。

在此之前,她梦到自己的童年,梦到双亲,梦到哥哥姐姐,也梦到了同样的孩童的司马长风,在梦里住的地方便是这座府邸,连每间房子的名字都一模一样。

泪如泉涌,缺失的记忆也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历历在目,自己就是云瑾儿,千真万确。

哭声惊吓到府里每一个人。

月暖儿慌张得连鞋都来不及穿,披着衣服就冲了进来,秋棠儿睡得实些,醒来后也是忙不迭地跑进上房,吴老六和李元昌更是拎着刀,带人护在门外,不停地询问。

月暖儿跪在榻前,紧握着沈袆的手,焦急地安慰:“姐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噩梦魇到了?暖儿在呢,大家都在,不怕的。”

沈袆止住哭声,摇了摇头,凄苦地望着月暖儿,任凭泪水冲刷着脸颊。

月暖儿更加着急起来:“姐姐,您倒是告诉暖儿呀,到底怎么了?要是梦到雍王不好的事情,别怕,梦都是反的,大王没事的。”

沈袆依旧摇头。

她不知道怎么说出心里的痛与恨,更不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天子以及柳家人会没有反应吗?

“暖儿,我没事,就是做梦吓到了,你帮我穿衣。”沈袆止住泪水,穿上衣服后,又吩咐道:“去,让大家都回去休息,不用担心,让吴六叔和元昌叔进来见我。”

吴老六和李元昌进门后,看到沈袆的双眼红肿,满脸悲戚,担心地刚想上前询问,却见沈袆起身冲着二人跪了下来。

“哎呀,王妃,您这是做什么?”

“是呀,少主,您这不是要折杀我们吗?”

吴老六和李元昌赶忙躲开,并双双搀扶起沈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袆直起身子,哭道:“六叔,元昌叔,瑾儿小时候就这样称呼你们吧?瑾儿忘了太久啦,你们陪了瑾儿十多年,我竟然不记得你们是谁。”

吴老六和李元昌皆是又惊又喜,两人也即刻湿红了眼眶。

吴老六颤抖地说道:“少主,您...都记起来啦?”

沈袆点了点头:“记起来了,瑾儿不孝,竟然忘了云家,忘了血海深仇。”

李元昌轻声安慰:“少主,别这样想,我们也就是怕你记起来后会这样想,所以从不敢与你提及往事,大将军和夫人的在天之灵也不会让你背负这份仇恨。”

说起往事,沈袆才知晓王猛四人来到自己身边的过程。

当年,王猛四人是柱国大将军云阑清的近卫,经常出入云府,和小云瑾儿非常熟悉,后来四人被派往云中郡领兵。

云家被屠的惨剧发生后,四人即刻卸甲,带人偷偷返回长安城,打算替云阑清复仇,可惜在刺杀柳镇庆和柳樾的过程中失手,死了不少兄弟,四个人也负伤逃出城。

之后,吴寿安找到了他们,告知云家仅有云瑾儿尚在人世,让他们在暗中守护。

柳镇庆围剿真阳观前,云瑾儿和慕容端被提前接走,吴寿安找了旧友沈江阳,安排好云瑾儿,并让王猛四人跟在云瑾儿的身边,又将年少的慕容端送去蜀中唐门,这才有了之后的秋无寒。

因此,王猛四人成为了沈记寿材铺的工匠,一待便是十余年。

其实,沈江阳夫妇也并非丧命于劫匪之手。

夫妇二人明里经营寿材铺,暗里则资助那些四处躲藏的云家属将。

因为走漏了消息,遭到当地官兵的围剿,沈江阳夫妇死在了官兵的刀枪之下,再也没能返回长安城,云瑾儿又成为孤苦伶仃之人,成为了东市里苦命的小沈袆。

吴老六感慨地摇头:“柳镇庆和柳樾一直追杀咱们的兄弟,大家这些年都不易,东躲西藏,吴长史也不得不以乞丐示人。”

沈袆抹着眼泪,轻声问道:“六叔,西边好像对云家的人不错,为何不去那里,偏偏要留在长安城呢?”

李元昌一笑:“没错,咱们不少兄弟都去了凉州,只是吴长史想要复仇,又怕把你送去凉州有危险,所以就让你继续留在这里,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吴老六点了点头:“是啊,这么多年,也确实无人察觉,要不是世子与你重逢,又在了一起,或许咱们计谋也就得逞了。”

沈袆问道:“什么计谋?”

李元昌笑道:“皮俑案,让司马长风与皇帝的感情起间隙,再让他得知司马简夺帝位一事,他们兄弟就会反目,然后吴长史再策划司马丛的谋反,使得天下大乱,让司马家陷入自相残杀之中,咱们最后会纠结兵力杀入长安,屠尽柳家,为大将军报仇雪恨。”

沈袆听着李元昌的讲述,惊得瞪大眼睛:“皮俑案是你们所为?与柳家无关?”

吴老六摇头:“也不是,最初是柳家所为,这是独眼柳亲**代的,只是不知为何不再实施,吴长史觉得可用,就捡了起来,那个独眼柳是被唐尧所杀,后来的独眼柳则是咱们的人所扮。”

李元昌接话道:“还记得玄天观的事情吗?追杀你们的人就是无寒,也是想让司马长风怀疑他大哥,那个祭坛也是我们在暗中放入道观。”

沈袆皱眉问道:“那...月暖儿家和房家的案子...”

吴老六笑着否认:“杀人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看到了,也就利用上。”

沈袆无奈一笑。

这种事情谈不上有关还是无责,若是有机会阻止却袖手旁观,便是纵容,等同于从犯,可这是复仇计划的一个环节,怜悯天下人,谁又怜悯云家以及那些四处逃亡的人呢?

“那...为何不再实施计划了呢?”

“唉,如何实施啊,你与司马长风已生情愫,之后又成婚配,吴长史说这就是天注定,只能随着你了。”

沈袆苦笑,又问:“不然呢?”

吴老六回道:“不然...司马长风也会死,就像齐王司马业一样,会死在柳家的证据之下。”

沈袆恍然大悟:“是你们杀了齐王,嫁祸给司马丛。”

李元昌点头:“吴长史的安排,就此激起兵变。”

沈袆又问:“陆放呢?也是你们杀的?

李元昌摇头:“不是,我们也不知道是何人杀了他?”

沈袆想了一下:“是唐尧,应该是他?”

既然唐尧在外,陆放一定是察觉秋无寒所扮的唐尧有不对头的地方,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