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兽语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的主要任务就成了教会啊兽说话,为此我还专门买了一本教幼儿说话的书,从最简单的a、o、e元音开始,到字词,再到句子。

我做梦也没想到,我这个精神病医生,居然要先从教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说话开始。

但好在啊兽已经有成人的意识,所以学起来并不难,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能结结巴巴地和我交流了。

这三个月时间过得倒也太平。我问过护士,自从啊兽有了他的宠物“小小”后,一次都没有发病,更没有出现过狂躁的症状,跟个正常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一个月前我已经停止了他的用药,再过几天,等他说话再流利一点,我就可以让他出院了。

所以这两天我一直鼓励他跟其他人交流,但啊兽还是有点内向,除了我以外其他人一概不理,就连曾叔叔来问话他也不说。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就在我准备让他出院的前一天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对这个病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我决定,把他多留下观察几天。

2003年8月31日,诸事不宜。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天空一望无际的蓝,知了在树上有气无力地叫了几声后也爬着睡觉去了。

这种天气只适合慵懒地躺在树荫下发呆,这么好的天气,黄历上却写着“诸事不宜”,我笑了笑,觉得古人的智慧有时候也不过如此。啊兽早已从重症监护病房里调了出来,获得了每天可以在院子里遛弯的权利。我走出办公室,准备下楼到附近的小卖部买包烟。我走到院子里的时候我看见啊兽在院里弯着腰低着头,在和他的“小小”说着什么。我走上前去,和他打了个招呼,他抬起头来,脑袋歪着望向我,那样子就好像一条对事物充满好奇的狗。

结下来啊兽冒出的一句话,改变了我之前快点治愈好让他赶紧出院的想法,我决定再把他关个几天。

啊兽见我走过来,歪着头用还不太流利的话对我说:“芥末(这么)多年了,几有(只有)你把我当个人看,别人都把我当一个疯子,或姐(或者)一条狗,都不和我交流,现在,我要告诉你个事情,算是对你把我治好的一个感谢吧。”

听到他的话后,我心中暗暗叫苦:看来啊兽还没有从自己的妄想中走出来,也就是说他的病还没有好,我的治疗又失败了。

但我不甘心,还试图引导一下他:啊兽哇,说话是人特有的功能,就像我教你的那样,你看,我教你的那些天你的狗天天不也在和你一起吗?你学会了,它却还只会汪汪地叫,你前几天刚好了,怎么这些天又忘了?

啊兽闻言轻蔑地一笑,用略带有大舌头的音说:“那是我骗你们滴(的),我不这么说,你们怎么可能把我从重症室里放出来,我的小小怎么能出来羡(散)步?”

我想,又来一个像奇玮一样思维清晰的病人,真不好对付,就连作为医生的我,都屡屡迈进他们设下的套。

我顺着他说,“那你要告我一件什么事情?”

“我们行(生)活在一个人类的世界里面,你会和形形**的人进行交流,从而获得生活的必需品或者精神上的满足。但细(是),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人类这一个物种,还有其他的动物,每种动物都有自己的世界,比方说狗,狗也有狗的世界。”

“这个我承认,动物也会用气味和声音等特殊的符号交流,也会互相争抢地盘。”

“这个我知道,但是你尝试过和不同的物种之间交流吗?”

“这个……我只知道如果宠物养的时间长的话会产生感情,通过眼神可以知道宠物的想法,但是如果要达到像人与人之间交流的那种程度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今天我要告诉你,人和动物之间有一种共同的东西,通过这种东西,不同的物种之间可以相互交流。”

“什么东西?”

“魂魄。”

我想了想,说:“你是说这个世界上存在鬼吗?”

“那不叫鬼,叫魂魄。与其说我能和狗说话,不如说我会和狗的魂魄交流,不仅狗,一切高等有灵性的生物,我都可以和他交流,只要它有魂魄。就像我第一次跟你说话时的那种方式一样。”

“你是说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声音’其实是你在跟我的魂魄说话吗?”

“对的,人有三魂七魄,我在跟你的‘吞贼’对话。”

他的这句话倒是说得有点道理,中医学理论里,人分三魂七魄,七魄中有一魄名为‘吞贼’,是负责感官的,如果‘吞贼’受损,人就会变得对环境迟钝。

“那你说的高等有灵性的生物有哪些?”

“简单点说,就是有‘喜怒哀乐’的动物,比方说狗,你喂它好吃的,它会摇尾巴对你示好,所以狗就是高等的有灵性的动物;而如果换成一只苍蝇,你给它再多好吃的,它也只会繁殖,就像一部机器一样,它就没有灵性。苍蝇的魂魄像一部生来就拧紧发条的机器,只会沿着预定好的轨道运动,没有思想,更没有喜怒哀乐,它就是低等的没有灵性的动物。”

“那魂魄是什么样子的?”

“我刚才说过了,我只能和他交流,看不见他长什么样子。”

“你还是回去吧。”我摇了摇头,他的妄想症,还没有好。

我回到办公室,嘱咐护士先不要给啊兽办出院手续,他的病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护士们自然很不高兴,谁也不愿意伺候一个流浪汉太久。

但是自此,我对这个病号产生了极大地兴趣,和他的谈话也渐渐地多了起来。虽然有妄想症,但啊兽对周围的病友和医生没有做出过什么伤害的事情,更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地跟我交流,这一点也让我很放心。

但是,有一天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对他的话有了些许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