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徽到延禧宫的时候并没有知会任何人,甚至没有知会正殿的周嫔。

因为知道只要晋阳一通传,周嫔自然是要寻上来的。

不过裴元徽这会儿实在不大想见周嫔,便压根没让晋阳通传,进了延禧宫便径直往东配殿燕梁阁去了。

没有任何的通传,霍清荷这里自然难以得知官家的到来。

甚至正殿周嫔也对官家的到来一无所知,因为这会儿周嫔压根就不在延禧宫。

一早她就被太后身边的祝余请到慈宁宫去了。

那日太后和官家说过话之后心里还是不大放心,周嫔是她的亲侄女,什么性子脾气她是最清楚的,从前瞧着倒是能用娇俏来说……

只是自打开春河鲜之事后,周太后这个人精自然还是看出了什么的,打她寿宴前她便想着要好好敲打敲打周蘅平这个亲侄女儿了。

霍清荷倒是知道正殿周嫔一早便出去了,她乐得清闲。

起身洗漱用过早膳之后便如常抱着琵琶弹唱了一会儿,弹累了便喝些梨汤润润嗓,天热了,在阁子里看书的时候不忘叮嘱着何允忠上心着些廊下的那两盆杨妃出浴的芍药。

官家到的时候霍清荷正好推开花窗,正好何允忠已经把花浇好了。

她的手臂伸展推开花窗,边上是丫头们的惊呼声。

“娘子,您仔细摔了。外头缠了驱蚊的帐子……”

“陛下……”

几个丫头的话混在一起,霍清荷再抬眼时官家已经朝着她走来了。

她有些意外,心里的表情全然摆在了脸上,嘴巴也跟着微微张大。

“陛下……陛下万福。”

原本就是半跪在软榻中的姿势,这会儿就这样请安倒也不算错规矩。

裴元徽进了燕梁阁之后正盯着屋门口的那缸子鱼儿逗趣儿呢,听见霍清荷的声音他这才收回视线走近。

他走到廊下花窗外的位置,路过廊下那两盆芍药时略有停留。

“瞧着你这精神倒好,倒不像是被吓着的样子。”裴元徽的手撑在花窗。

霍清荷不好意思地歪着头偷看了官家一眼:“昨儿个便好了……这点事情也让官家知道了吗?那人人都要知道嫔妾胆小了。”

这话说的可爱。

裴元徽闻声也有一瞬的莞尔,他哼笑:“还跪着做什么,这宫里谁不知道你胆小?这两盆花你倒是养得好。”

这样隔着花窗说话总归是不大方便,裴元徽说着也迈开腿往内走了。

霍清荷瞧见官家动了,便也从软榻下来,趿拉了鞋履往外走。

这样裴元徽一进殿内,便能瞧见霍清荷眉目盈盈的等着他进来。

裴元徽脚步一顿,两人相对而立的身影在西窗投下很长的影子。

“你倒是殷勤。”

霍清荷盈盈行礼,说话时也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嫔妾有五日没见着陛下了。想念陛下也不行吗?这也算殷勤吗?绿槐,上茶。”

这番悦耳的话到底是听着舒心熨帖的,官家再次淡淡地哼笑一声。

“几日没见,朕瞧着你是又嘴甜了。给你家娘子上苦丁茶,苦苦她的嘴。”

苦丁茶是最苦的茶,只有在回味时才会逐渐转化为甘甜。

霍清荷闻声也不反抗:“上回陛下赏给嫔妾的龙凤团茶,就等着陛下来开了品尝呢。”

龙凤团茶是贡茶,因茶饼上有龙凤形而得名。

霍清荷没喝过这所谓的贡茶,得了之后也只是叫人绿槐她们收好而已,这会儿官家到了倒是正好能开了来用。

裴元徽不爱喝那个,但这会儿听见霍清荷的吩咐他只是不置可否。

他往内走进了内间,瞧见软榻上支起的小桌上摆着的书。

“看什么呢?”

他坐在左边榻上的位置,说话间已经拿起了桌上的书。

那书霍清荷已经看了一半了,正好讲到前朝的饮茶文化。

“前朝喝茶和如今不一样,不过对茶具的喜欢倒是一样的。”裴元徽一眼扫过去便看明白了。

正好绿槐上茶进来,裴元徽顺着便瞧了眼霍清荷用的茶具。

只是一眼裴元徽便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霍清荷注意到了什么也没说,反倒殷勤地接过茶盏递给了官家。

官家喝茶的时候,她便双手托腮,肘臂支在小几上,悄悄用眼风悄悄地去描摹官家的眉眼。

只是她的目光太过明目张胆,没一会儿便被官家给抓包。

被抓包,霍清荷便羞赧一笑:“嫔妾是不是打扰您喝茶啦?”

裴元徽一哂,放下茶盏:“红袖添香,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官家这话听着倒不像是骂,玩笑的意味居多。

借着外头的日光,裴元徽玩味地赏看着霍清荷的眉眼,他懒洋洋地靠着大迎枕,所谓的偷闲眼下倒是确实得到了。

此时困意不多,他微阖眼随口问:“朕不在的时候你平日都做些什么?”

霍清荷很轻易地便能瞧见官家颌边淡淡的青色,看着便有些扎人。

瞧着官家倒是比她还有没精神一些才是。

她走着神,但回话的时候却是经过思考了的。

“见不到的陛下的时候就是……吃饭、说话、安置歇息……”

霍清荷“迷迷瞪瞪”地说完,才反应过来,又慌慌张张地找补。

“嫔妾平日里就养养花、看书还有弹琵琶。”大抵是因为说错话,霍清荷还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

裴元徽看着她犯傻的样子,眼底的笑色一闪而过。

“你会弹琵琶?”

霍清荷这会儿又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地喝着了。

听见官家的问话,她的眼睛微微一亮,像小鸡啄米似得连连点头。

就差没把“我会弹琵琶为会弹琵琶”写在脸上了。

她生的美,一双妙目直勾勾地看人时哪怕不带任何情绪都能看得人一愣,这会儿满目带着期许,更看得人骨头都酥了半边。

裴元徽屈了屈膝盖,拨正边上的大迎枕搭着手。

此情此景,他的坏心思又来了。

“只是朕这会儿并不想听弹琵琶呢。”

霍清荷的脸上果然露出了委屈又可怜巴巴的表情,水汪汪的眼睛湿漉漉的。

“陛下真的不想听吗?”

她的声线极为柔和,此时咬字清楚的说话时也是情真意切,另有动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