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霍美人到福宁殿的时候苗喜远远已经看不见池贵妃的身影了,他师傅倒是正蹲在殿外拿小鱼干正哄着檀将军呢。

霍清荷远远地也瞧见了,她侧了侧眼,望向了一旁福宁殿外的石柱,福宁殿廊下花木许多,远远闻着也叫人舒心。

这会儿正殿外的晋阳也注意到霍清荷的到来了,他“哎哟”一声,连忙上前打千儿。

“给霍美人请安。陛下正在里头批折子呢。您随奴才来。”

霍清荷这才收回目光,她的嘴边挂着浅笑,颔首时仪态也端庄:“有劳你了。”

晋阳瞧了眼霍清荷身后的绿意,绿意自然就没能跟着进正殿,而是和苗喜一样在殿外等候。

晋阳领着霍清荷进了正殿,进去前晋阳还悄声提点了两句说此时官家心情不佳,不过并没有说先前池贵妃来过的事儿。

毕竟连他也不知道官家不虞究竟是因为什么。

霍清荷慢慢往里走,墨香便跟着在鼻尖窜过一回又一回,她没敢多打量福宁殿的陈设布局,但一路走来余光里瞧见最多的都是书,然后才有些金玉古玩,但细看绝对都是有巧思的。

再往内走,因为霍清荷垂着眼睛,于是一眼便看到了那在地上翻了个面的镇纸。

乌金色的镇纸瞧着便并非凡品,不过不大美观的是那镇纸上有几个明显的缺角。

“来了?”官家的声音听着有些低沉。

晋阳躬身行礼,最后又默默地退了下去。

霍清荷垂着头行礼:“嫔妾霍氏恭请陛下圣安。”

裴元徽“嗯”了声,大手一招:“过来研墨。”闻声霍清荷先蹲下身捡起了镇纸,再走到官家身旁时才默默地将镇纸放在了桌案上,她撩了撩露出手腕方便研墨。

眼睛自然是不敢乱瞧的。

耳边终于落得清净,裴元徽合上一封折子后先向后靠着圈椅闭目养神了一阵。

内殿里便只剩下霍清荷添水研墨的声音。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霍清荷研墨的动作略略慢了些,中途她停了两回,也只是小心地将快要滴下墨的朱笔给挪了挪。

第二回挪时官家似乎被她给惊动了。

霍清荷正好和睁开眼的官家目光交错,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愕然,于是低眉时也带着小鹿一般的惊惶。

“陛下。嫔妾惊扰陛下了。”

“怎么这么老实,朕既然都停了,你还研墨做什么?”因为霍清荷垂着头,此时裴元徽便只能瞧见霍清荷的发顶。

不过此时的耳根清净对于裴元徽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而对于霍清荷来说,官家确实是停了,但却并没有叫她停啊?她要是跟着停了那她空闲下来在边上又能做什么呢?说不定等官家睁眼看见了还会觉得她惫懒懈怠。

但此时霍清荷自然不能将心中的腹诽说出,道理谁不懂,怎么能说得让官家愉悦、能让官家记得她,才是最要紧的。

毕竟后宫中美人如云,还有旧人长年累月的情分在。

霍清荷想在官家心中留下些分量自然也不是一日之功。

她侧了侧脸,不颦不笑,眉目安和:“墨香清幽,嫔妾近来略读史书,便觉其中无穷无尽,此时研墨,也有嫔妾的一点儿私心。”

她说着嘴角的笑微浓,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情态。

“嫔妾替陛下研墨,也想要陛下赏脸为嫔妾解一解近日读书时的困惑呀。”她说着又收了手,墨锭也搁在了砚台旁,最后盈盈行一礼。

裴元徽闻声虚指了指霍清荷:“好啊。原来是有所图谋。你凭借研墨便想换朕的恩惠,也要看朕准不准。上回欠朕的布菜伺候朕可还记得呢。”

他抬了抬手,亲自扶了霍清荷起身,动作虽称不上温柔。

想来是因为官家鲜少做这样动作的缘故。

从外头进来,霍清荷的手心温温热,左右是细腻难得的。

两掌相握,霍清荷乖顺一笑:“是,只求陛下恩准恩惠了。”

裴元徽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指腹下意识地微微摩挲,两人交叠的手半遮掩在衣袖下,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外殿。

外殿里守着的晋阳听见动静便已经叫人摆膳了,不过在瞧见官家和霍美人相握时却还是微微一愣,连带着嘴巴也跟着张大了些。

青天白日的,只是相握而行,即便是民间也不算什么。

只是稀奇在其中那人是官家啊!

他自打官家年幼时便在官家身边伺候了,在晋阳记忆里也只有池贵妃和林婕妤有此殊荣而已。

但这二人,同官家那可都是多年的情分了。

只是眼前的霍美人却只是一个才进宫不满两月的新人而已啊。

边上的绿意也瞧见了,即便是素日沉稳如她,此时她也激动地红了脸,但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生怕惊动了官家和自家娘子。

霍清荷被官家拉着落座身侧,她想要站起身,裴元徽却拦了。

“方才还没站够呢?坐着。坐着布菜就是。”说话时官家也松开手了。

霍清荷还是挪了挪,最后半迟疑地从身旁晋阳手中接过一碗杏仁茶露。

接过时依稀可见碗中浮沉的桂花瓣,她抬了抬手,两指扳正银錾梅瓣汤匙,微微搅动后再端到官家手边。

裴元徽低头吃了两口杏仁茶露:“你这布菜倒是省事儿。”

对此一无所知的晋阳一抬眼,再看霍美人脸上的笑色,顿时明白几分,当即往边上退下了两步。

霍清荷用过午膳过来本就不大饿,这会儿伺候着官家布菜倒是正好。

她在府里时没少伺候府中嫡母,那可真是一顿用膳受够磋磨,此时这些都算得上是省事儿了。

不过裴元徽也并没有一直让霍清荷在边上伺候,没过多久便让霍清荷歇了伺候。

布菜伺候最考验人,纵使霍清荷七窍玲珑心,毕竟伺候官家的时日浅,也不能完全知道官家的喜好。

但总归没有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