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个环境,叉烧头天晚上略有些不适应,但和丁昭睡过一夜,立即接受了这间小屋,四处巡逻一阵,放下心来:汪汪,只有宝!

它不肯呆在窝里,只要丁昭在家,一定跟着他,要不就跳到沙发上,挨着丁昭要他抱,黏人程度比起一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丁昭好久没带它,想着也就三天时间,任由叉烧放肆,做好了被它拆家的准备,结果小狗表现出奇的乖巧,家具不咬不碰。丁昭喂食,也先坐着,等丁昭放好狗粮,指一指盆子,才屁股扭扭,头一埋,风卷残云。

你转性了?他抱起叉烧左右检查,确定是熟悉的那只大耳朵,忍不住笑了,奖励般揉揉它的脑袋。

小狗得意,晚上与丁昭依偎着看电视,将湿润润的小鼻子拱进对方脖颈间,嗅一嗅他的气味,随之发出满足的呼呼声。

不要再丢下宝。它紧紧扒住主人,怕对方再次消失,打瞌睡也不放松。丁昭哭笑不得,抬手调轻电视音量。他拿过梳子给小狗梳毛,叉烧舒服了,吹出个鼻涕泡泡,跟着打一圈,向他露出肚皮。

丁昭低头亲亲它,小狗睡梦安好,好像什么都未曾改变。

过了两个快活日子,第三天,叉烧终于意识到程诺文许久没有现身。它没人折腾,多少忧郁起来。面对丁昭,它不敢闹,就蹲在门口小声哼哼。起初丁昭以为它想出门,下楼遛过一圈,回来后叉烧跑去玩具堆,叼出程诺文留下的衣服,铺在门口坐上去,继续哼。

小狗的爱最无私,谁对它好,必定加倍地爱回去。丁昭无可奈何,翻联络表,找出程诺文的头像。

他看着小狗,“我是为你打的。”

叉烧似乎听懂了,抬头挺胸,样子还挺骄傲。

他轻轻吸气,按下视频通话,听了几声忙音,那边接通,入耳就是音乐声,吵得厉害,屏幕上阵阵闪光,信号也不太好。

丁昭沉默片刻,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小昭,你等我一下。

等程诺文换个位置,信号稳定许多,周围噪音渐轻,他重新出现在屏幕中,看身后背景花样,像是在哪个娱乐场所。

“今晚供应商做招待。”

对方主动交代,接着补充:“绿色KTV,正常社交场合,Ada她们都在的。”

“我又没问你。”

程诺文抿唇:“是我怕你误会。放心,我只准备待半小时,马上就回去了。”

丁昭不吱声。对方出差去哪里,他不关心,也不想问。

程诺文观察他的表情,有些迟疑:“是不是叉烧有什么事?不乖?发疯了?还是它在你家咬了什么?”

开玩笑,它现在可不敢。丁昭把小狗移到屏幕前,叉烧一看到程诺文那张脸,嗷一声,伸出爪子挠屏幕。

程诺文稍稍放松,猫唇翘起两分,“想我了吗?”

叉烧摇头晃脑,冲上去想舔屏幕,被丁昭制止。他按住小狗,让它对准摄像头与程诺文父慈子孝。

程诺文逗了一会小狗,又问:“视频我都看过了,这两天没给你惹麻烦吧?”

丁昭撑着下巴,嗯一声。他看狗的底线:程诺文不许发信息骚扰。两人提前说定,丁昭每天早中晚三次会发视频在共享相册,给程诺文展示叉烧的情况,其余时候,非紧急不联络。

“不打扰你就好,我明天下午的航班,落地后就过来接它。”

“哦。”

“小昭——”

“叫名字。”

程诺文哽住,他略作停顿,低声说:“我想宝宝了。”

丁昭一声不吭,将小狗往后拽,“有事,先挂了。”

屏幕变成漆黑,叉烧扑回手机,肉垫按在上面,呜噫呜噫叫:爸爸没了!

通话显示五分钟,却觉得有五小时那么长。丁昭揪住叉烧,垂头埋进小狗毛茸茸的身体,随后抬头,连续做几个深呼吸。

一条信息进来。说好不许发的。

程诺文:谢谢宝宝。

理应习惯性删除,手指却迟迟不做反应。丁昭低头瞄一眼叉烧,小狗也看向他,两只大眼睛无辜而闪亮。

翌日程诺文提前发来航班信息。丁昭没排工作,准时下班,到家遛完叉烧,他开始整理小狗的行李。叉烧看了一阵,飞扑到他脚边,估计是知道自己要被送回去,急了,围着丁昭打转。

乖,你总归要回家的。他安抚似的拍拍小狗,将东西打包好。不多时,有人上来摁门铃。

程诺文从机场直接赶来,模样风尘仆仆,抱起狗时,他眉头无意识蹙起,神色之间有一闪而过的烦恼。

相处太久,丁昭能够轻易捕捉对方细微的情绪变化,脱口问道:“你在烦什么?”

程诺文迟两秒,答没事,飞机坐得有点累。

怀中的叉烧凑到他面前,舌头一甩,呼哧呼哧舔他。程诺文眉头舒展,“这么想我吗?”

他看向丁昭,“辛苦你。”

换作别人,丁昭可以礼貌回一句不辛苦,或者当然辛苦,权当开个玩笑。他把整理好的袋子塞到程诺文手上,“就这一次,我家不是宠物酒店。”

我知道,谢谢。程诺文是真心实意,他下楼,让小狗进车。叉烧爬上宠物安全座,蹲在那里不动了。

程诺文摸摸它的耳朵。昨晚他一夜没睡,脸色不好,上门时试图遮掩,没想到丁昭一眼看穿,也不知道那个太累的说辞听上去是否可信。

他承诺过,不再对他不诚实,但有些事情未确定前,他不想让丁昭担心。程诺文闭上眼,手机震动,有人发来信息:空了联系我。

程诺文回复:我等会过来,当面谈。

*

四月,行政忙碌,手头尽是一堆出差申请。

客户组忙执行,BD出门比项目,机票酒店都靠他们预定,时刻都得注意,以免搞错行程。

今年还多个任务:机票比价。老总削了一部分的出差预算,以往买机票挑时间,现在挑打折,无形中增加不少工作量。

丁昭的出差申请发出两天,行政回以确认邮件。他与Kate要去北京两周,有几个本土的品牌主看过CO2案例,很感兴趣,特意托人牵线,想和他们见一面。

原本应是Kate陪乔蓓同去。没想到临出行前,老总放鸽子,说这几天身体不爽,不适合跑长途,你带小昭去见见吧。

问起乔蓓状态,Kate叹一声,说她年纪也不小了,还当自己年轻人那样熬夜,每年体检都是我催她才肯去,最近公司又……只能我们代劳了。

丁昭听出她语气中的忧虑。年后Kate的海外出差并不顺利,CO2服务国际客户,以高奢为主,调性一直拔得很高,但这几年奢侈品牌在国内发展略显疲软,整体的市场预算都在压缩,分出来的生意少了很多。她跑了一圈,固然有些合作机会,可惜评估下来,对公司的加成不太。

一年来,CO2没进过新的核心客户,仍旧老几样,甚至还掉了几桩稳定生意。BD拼命比稿,只要有可能,无论大小都接,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年头,哪家代理商不是把已有的业务死死攥在手里?要从别人那里掰出点饼干碎吃,不现实。

司内氛围一向轻松,近来阴云缭绕,唯有骆家安的专组表现明朗,生意蒸蒸日上。他们走账不通过上海这边,到底赚了多少,财务也估不出,只提醒乔蓓,CO2再不来个大型项目做定海神针,别说人心了,现金流都可能出问题。

本土的品牌主过往虽然接触少,但他们经过几轮融资,手头阔绰,正是急于用钱抢占市场的时候,如能谈成,对公司帮助很大。Kate如此解释,并让丁昭打起精神,这两周他们有场硬仗要打。

落地后,两人马不停蹄开会见客,连轴转了六七天。北京四月飞絮,附加沙尘暴,出门仿佛废土穿行。Kate一件米色风衣,外面转两圈可以变成驼色。从客户公司出来,他们迎风眯起眼睛,相视一望,均是灰头土脸。

到四月底,北京天气好转,品牌主那边的洽谈也渐入佳境。有戏!Kate欣喜,和丁昭与乔蓓开视频会议时,表示成功几率有近五成。

老总的面色不见改善。BD来北京,她每晚都会和他们开个短会,丁昭眼见她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会议多数时间只听不讲。

是公司有什么事吗?丁昭咨询郝思加和杰西卡,得到的回复皆是没看出有何不妥。

叉烧的共享相册这两周的更新也慢下来,一天最多只有一两张。

也许只是程诺文太忙,回家时间变少而已。他暂时不去多想,晚上却下意识会打开相册等更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醒来看到上面的小狗还是昨天那样。

焦虑无形,等到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出差也近尾声。饶是Kate这样的精力也吃不消了,说不急着回上海,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走。

丁昭回房,送去干洗的两套衣服已经熨好送回,他正收拾行李,手机连续跳出好几条信息。

郝思加:快看邮件。

郝思加:快点!

郝思加:丁昭!!!

郝思加:丁昭,速回。

怎么了?他不解,退出打开邮箱,刷新过后出现一封未读邮件。

看清的瞬间,丁昭愣在原地,全身血液仿佛被抽空,几近窒息。他手指哆嗦着按了几次,都未能成功点击进入。

四月晴天,周身却冒出刺骨寒意,令人如堕冰窖。

内部群发邮件:本人实名检举CO2客户A组总监程诺文收受供应商性贿赂,附证据。

发件人:董遐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