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A组跟项目,只需笔记本与日常办公用品。组里有一半人欢迎丁昭,比如杰西卡与庄晓朵,前者尤甚。丁昭原先在A组的工位早被新人占用,杰西卡立即打扫隔壁空桌,请他坐一起。

真好,就像以前一样!她喜笑颜开,热烈欢迎丁昭驻扎。

丁昭好笑:我只来一个月的。

不听不听。杰西卡连忙摇头。两人说话时,董遐迩手下的女孩结伴而归,见到杰西卡与丁昭聊天,互望一眼,围成小圈咬耳朵去了。

赖茜落在她们后面,丁昭与她撞上目光,轻轻点一下头,算是打招呼。对方沉默以对,移走视线匆匆离开。

杰西卡唉一声,说两国打仗吗,楚河汉界都没分得那么清楚。

她向丁昭撇撇嘴,示意他看A组另一半。年前董遐迩晋升SAM,本是值得庆祝之事,但她们一队人的氛围沉重,原因在于:庄晓朵同时升任AAD。

CO2并不设AAD(助理客户总监)一职,然而庄晓朵这一年带队成绩有目共睹。程诺文不在的时候,A组靠她支持,一点乱子不出。按程诺文原话,其能力早已超越单一项目主管,理应再往上一个台阶,因此建议乔蓓特批给她AAD的抬头。

同期是种特殊关系,难免被人拿来比较。平等时大家其乐融融,高低一旦有别,间隙渐长。两对人马近期不再来往,打个照面,态度都冷冰冰。

BD发来的新项目执行由庄晓朵负责,加上丁昭的出身,自然有人帮他分好派系。

丁昭不想卷入这些是非,他来A组除了工作,不做他想。之后连续几天开会,忙碌起来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A组的新项目服务烈酒客户,下月有场VIP品鉴会要办,选址城中艾迪逊。名流聚集的场合,细节见真章,举行前,执行团队需去酒店踩点,提前把控所有流程。

这桩任务丁昭本不用负责,结果庄晓朵与杰西卡分身乏术,两人各自拜托一位同事。到了去艾迪逊那天,丁昭下车,一眼望到程诺文,对方背手站在酒店门口等人。

他今天打扮格外标致,全定制布雷泽,六粒金扣光彩非凡,若是再别朵胸花,几乎是可以直接上台参加婚礼的程度——艾迪逊有多个空间,其中露台花园在社交网站上备受欢迎。今日也不例外,门口挂出新人海报,邀宾客移步。

见到丁昭,程诺文仍是站在原地,他抬手看表:“来了?我也刚到。”

陪他站了半小时的门童微笑向二人致意,同时开门。

丁昭往里走,余光看程诺文不动,扭头问:“你不进去?想在外面演雕塑?”

雕塑立马活了,说你先,离他一步距离跟在后面。

丁昭不和他客气,迈步进大堂。酒店公关下来接人,对方与丁昭线上沟通过,没想到程诺文一并来,呀一声,“Nate,看个场地而已,怎么劳你大驾。”

“同事有事要忙,正好我有空。”

公关识得程诺文,笑说看来你对这次活动很上心,随后领两人去坐电梯。

经过大堂另一幅新人海报,某某先生与某某先生,两人均多投去两眼。公关眼尖,注意到后,指着海报对他们说:“我们这个花园办婚礼的预约都排到年末了,以后你们要有需要,记得和我说啊,我帮你们插队。”

程诺文下意识望向丁昭,“谢谢。”

新人照片看来很般配。丁昭听郝思加说过当今的同性恋伴侣若想结婚,不外乎去国外领证,再回国办婚礼,但碍于社会环境,说到底都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关系,全靠彼此道德感支撑。

再好的场地、仪式,碰上意志力薄弱的人,比镜花水月还不可靠。

丁昭:“谢谢,不过我没这个打算。”

公关了然,独身主义,明白明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三人往上到27楼餐厅。艾迪逊位于南京东路,高层景色极佳。品鉴会附带晚宴,为体现巧思,宴会几道菜式皆用到品牌多款烈酒。公关安排程诺文与丁昭坐下试菜,自己充当侍应生,笑称为他们提供超五星服务。

对方首先关灯,再点燃桌面蜡烛以作照明。光线顿时昏暗,几分暧昧,堪比情人节用餐氛围。

“不好意思,能稍微开盏灯吗?”

丁昭拿起手机对着菜式,示意公关来看,“客户希望客人参加的时候多拍照分享,现在这个光线有点太暗了,照片拍出来会很糊。”

他转头问程诺文:“你怎么看?”

程诺文正遐思,两秒才反应过来,恢复工作状态,说我同意。

几人开灯看布光,调过后试菜。丁昭认真与主厨团队沟通,又与公关核对入席人员的特殊需求,谁谁需准备素食,某某有食物过敏等等。

他思考全面。程诺文提前想到的,一处不落。公关听后,感慨:“CO2果然个个严谨,以前Nate来,也是对我们吹毛求疵,这里那里,要怎样怎样,我当时还嫌他烦呢,后来活动结束才知道他的顾虑都是应该的,缺一环也不行。”

丁昭笑而不言,接着去看酒吧酒水。

公关钦佩地给程诺文比大拇指:“你带出来的徒弟吧,像你。”

“不像我。”

程诺文看着那抹忙碌身影,“像他自己,是他做得好。”

品鉴会有几位贵宾与媒体到场,看过餐厅和晚宴环节,按例还需再去检查客房情况。公关临时有事,将套房的房卡给丁昭,说你们先看,我等会过来。

留下两人相处,谁也不做声。走到套房门口,丁昭刷卡进去。酒店房内暖气开足,他索性脱掉西装外套,卷起袖子检查各处硬件。

程诺文在他身后。丁昭的衬衫袖子卷上去,露出两条小臂。低头查看时,他藏在衣服下的肩胛骨耸起,被薄薄一层布料包裹,像两扇收起来的小型翅膀。再往下,线条到腰部收紧,没进西装裤中。

检查一圈,程诺文半点声音不发,丁昭转身,没好气地问:“你站着看什么呢?”

“室内温度太高,”程诺文别过头,“待会该和他们说一声。”

丁昭见他面色反常,有些怀疑,起身穿回外套。不多久,公关上来,三人讨论细节问题,从每间房不同的鲜花设置到手写欢迎卡片的字体,再到某位贵宾恰逢生日需送什么礼品等,一一对过。

结束工作,公关送两人出门。冬季天暗得快,七点多,四周已是黑漆漆一片。

“要不要送你回家?我开车来。”程诺文问。

丁昭摇头,“我晚上有事,有人等我。”

“谁?”程诺文警觉。

丁昭点开打车软件,思索片刻,答:“一个超级大帅哥。”

程诺文怔怔,“Ian?”

“不是他。”

光是一个骆家安,够他烦的了,怎么又凭空冒出个谁谁?程诺文没忍住,连续追问:“公司里的?客户?还是你外边认识的人?”

丁昭目不斜视,继续看手机,“我见谁好像和你没关系吧,同事。”

这句同事堵得刚想发作的程诺文无话可说。以自己今时今日的立场,确实没资格。他努力调整呼吸,装出平心静气的态度:“非去不可吗?”

“我答应过的,现在已经迟到了,他肯定很急。”

一年空白期,丁昭的生活丰富多彩,远超自己想象。程诺文震惊之余,防范意识倍增。他们这个圈子有些人就是这个口味,喜欢丁昭这样盘靓条顺的——以前也有过先例,那群老不死的东西,他以为丁昭吃过亏,不会再有兴趣。现在看,何止兴趣,半条腿踏进圈内,已在亲自实践。

“你们要去吃饭?”程诺文问,始终端详丁昭表情。

丁昭还在等候排队,平静说:“吃完饭逛街,然后一起回家。”

程诺文隐隐感觉胃疼,他沉下肩膀,低声问:“你谈恋爱了吗?”

“还没。”

丁昭划两下屏幕,喃喃,怎么还有十九个人啊。

“去哪里?”程诺文按下丁昭手机,“我送你。”

知己知彼,他的战略。上车后,程诺文开导航,问丁昭目的地。对方冒出一句:翠湖天地,四期。

程诺文眉头紧皱。什么超级大帅哥住翠湖天地?这地方吃新天地的地段,一平米三四十万起,大房型随便一套都奔着一亿往上。

自己在同辈里算是赚得动了,年薪分红加投资,买滨江那套房按揭都要杠杆拉满。危机感几番来袭,南京东路到新天地三公里的距离,程诺文脸色极差,开得比蚂蚁爬还慢。

好不容易开到,丁昭一解安全带,扔句谢谢,钻出车登时跑得没影。程诺文外面的车子进不去,想在路边找个车位等人,可惜新天地寸土寸金,停车区域少得可怜,他找半天也排不到一个位置,只能不停兜圈。

丁昭会不会被骗了?他心烦意乱,没注意开错车道。市区摄像头灵敏,一个逆向行驶,转眼扣掉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