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生活平静如旷野中舟来帆往的大河,肉眼不及之处散布着许多老水手们信手拈来、成竹在胸的稳当顺畅的航道。有经验的领航的船长和舵手自然懂得如何有效规避河道下潜藏的暗流、礁石和浅滩,驾驶船只或是率领船队安全无阻地畅行于大河之上,顺风顺水地到达终点。那些聪明的新手们只需仿照着老船长亦步亦趋地有样学样,或是老老实实地追随着前船就可以事半功倍地达成所愿。多少代的船长和舵手都是这样循规蹈矩地被培养出来的,多少老实巴交的船工就是这样勤恳吃苦地往返于监狱事业的大河之上直到顺利退休。当然也有以身犯险,一意孤行、投机取巧妄图抄近路而不走常规线路的,一不小心基本都已成了被藻草缠裹的水底沉舟,只能躺在冰冷黑暗的河底眼看着河面上千百条船驶过。偏偏马梓筠和杜皓翀就是两条与众不同的无拘无束的小船,他们的优哉游哉丝毫没有之前冒险倾覆的投机者那种急功近利的欲求,更加没有什么可能触发违法乱纪风险的与罪犯极其家属的利益纠葛。他们之所以尽量不走大船云集的主线航道,偏偏喜欢标新立异地在靠近岸边的险道上擦着河岸上的枝杈险行,纯粹是由于“不走寻常路”的特立独行的性格所致,造就了他们共有的不喜欢凑热闹的心理。沿河一带虽然面临着较多搁浅触礁的风险,可是却也经常能近距离地领略到在河中心的位置和视角看不到的瑰丽别致的河岸风景。同时也少了中央河道上几分熙熙攘攘、你争我夺的喧闹,多了几分安天由命、孤云野鹤般的清净安耽。这种以牺牲外界风评和上级评判为代价强行换取来的在很多听话驯顺的年轻人眼里一文不值的耍个性与个人自由主义其实并没有带给他们两任何实际的好处,唯一的共同影响就是两人先后地被集体孤立。只不过与杜皓翀几近于不羁的情绪上来了有时还会故意偏歪航线、有意无意向着河中心的主航道靠拢,却又始终若即若离,骚扰到了但实际上也妨碍不了主线大船们前行的带点自我玩火性质的怪异风格不同。马梓筠确实是地地道道、彻彻底底地纯粹地追求内心的宁和平静。他无声也无害地尽量靠边划行,既不想阻碍任何人自设好的康庄前程,也最好不想引起任何同行者的注意,只求能借助着树荫和芦苇的掩护安安静静地反复往来,最终平平安安地抵达沉锚降帆的归宿。他从不会像杜皓翀那样心情绝佳时还会硬凑到人堆里给人发烟,起兴了看人家谈兴正浓时也会加塞插科打诨,也还有着另外两三名可以勾肩搭背把酒言欢的“小伙伴”。他奉行的就是那种很彻底很决绝的一个人在这人世上走到底的绝对的个人主义精神。
自从在镇外和那个被自己猜测为风尘女子的女人邂逅之后,似乎是无意间被她的妖艳的气质、**肥臀的身形和**浪的走姿点燃了心火,马梓筠原本安详平和的心境悄然起了异变。一个人躺在寝室里坚硬的有些硌得背脊发痛的木板**,耳听着窗外枝叶疏离的梧桐树上雀鸟杂碎不休的啼叫声,他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身边确实是需要一个女人了。在和卫丹红分开的三年后,马梓筠第一次对于异性产生了如此浓厚的渴望。卫丹红是马梓筠被舞女抛弃后在宁城结交的下一任女朋友,也是他到目前为止最后一任女朋友。他们最初的相识方式说起来也是非常规的,源自马梓筠一次在打工的公司中值夜班时无聊地拨通了报纸夹缝中刊登的当时在宁城十分风行的情感电话热线。这类所谓的心理疏导电话是以每分秒极其高昂的电话收费和电话中接线女郎富有弹性的聊天尺度而声名远扬的,变相而言也可以说就是以心理辅导之名提供聊骚调情之实。很巧,卫丹红当时就是也是值夜班随机接线正巧轮到自己给马梓筠提供声讯服务的电话女郎。她电话中的声音有点沙哑低沉,听得出并不身处十七八岁的豆蔻年华。应该是个很有故事的但是内心并非十分快乐的女人,与她被取名为“开心贝比”的时髦绰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声调虽然并不讨喜,可是每个字句细听都带着一股真情实意的母性般的温暖,让你感觉她和其他只是单纯地将顾客当成肥猪般宰杀、当成蠢驴般戏耍的充满职业精神的接线女郎不同。那些坚守游戏规则的女人最擅长得就是满嘴的甜言蜜语,装疯卖傻、打情骂俏。采取尿遁、生病遁、生气遁、撒娇遁、电话故障遁等各种手段千方百计拖延时间,有一句没一句地尽是瞎扯淡。去解个手花上几分钟、话筒听不清楚调换器材花费几分钟,身体不舒服来大姨妈了按着肚子有气无力再拖上几分钟,实在没话了哪怕就是“咿咿呀呀”装傻充愣也要尽量多消耗点顾客哪怕多一秒的时间。满脑子里想着都是如何让顾客手中的话筒和手机不要放下或是按掉,这样就可以尽量在不知不觉间累积起顾客的天文电话资费。公司赚到了大钱,经理开心,主管开心,自己可以多多地提成,也开心。万一真的钓到了一个有钱的凯子,瞒着公司私下里约出来说不定又可以大赚上一笔。在这里上班的女人多数容貌一般,也还算懂得自重,不会堕落到去KTV桑拿房等风月场所。其中有些声音很悦耳,也熟谙男人心理,善于玩弄手腕的,如果样貌儿还过得去,就可以成为行业中收入不菲的翘楚。卫丹红也要赚钱,也会发嗲。但是她这个人本性老实,弯弯曲曲的花肠子又不多。声音魅惑力一般,职业尽职度也一般,其实是并不适合干这一行的。就像和马梓筠交流到了最后,她无意中就对于话筒那头的小男人产生了好感。牟利的动机在淡化,更多地还是诚心实意地想要聆听马梓筠的故事,同时也很想与马梓筠坦诚无私地分享自己的故事。压根忘记了两个人是服务与消费的交易关系,以此而言她真的是缺乏专业精神的。当然,只要两人连线不停,她的关心的语调、舒缓的交流对于马梓筠而言始终都是一种高昂的有偿服务行为。但是她的带着真挚情感的隔空抚慰确实也给当时工作感情很不顺利,恰好处在人生最低谷中的马梓筠带来了莫名的悸动,有力地击中了他的心室。他们相逢恨晚,几乎聊了一个通宵,其结果就是在给马梓筠带来一张四位数的巨额电话账单(最后也是马梓筠母亲替他垫付给公司的)之余,也顺带给他带来了平生第二个女朋友。
没有过度的铺垫,如同一切缺爱的,或者说寂寞的男女,他们在通话的第二天就以最快的速度见了面。马梓筠当时是公司里连临时工都不如的闲人,他只是在茶水间的角落里拥有一个小小的与另外一名不得志者共用的办公桌,即使一天不上班,甚至于永久不上班,也不会有人察觉,更不会有人关心的。卫丹红在电话中既为自己赚取了一大笔提成,也真实地被马梓筠给撩拨动了内心的那根心弦,是带着十足的诚意与渴望见面的。两人在车站见面的第一刻就很自然地手挽着手,犹如相恋多年的情侣。卫丹红又是比马梓筠要大上四五岁的姐姐,她的身形已经过了最为青春盎然的旺季,小腹和大腿上都不可避免地淤积了些许赘肉,可是总体还算得上珠圆玉润,丰满可人。嵌着一双似乎总是在走神、略微带着点愁苦之意的大眼睛的胖嘟嘟的圆脸上也有几分姿色。看得出虽然韶华渐逝,已经过了女人容貌的巅峰期,但历经风雨也多少沉淀出了一丝社会中底层少妇独有的韵味。马梓筠最喜欢的就是她肉乎乎的胸脯,这是比舞女要丰硕得多的。不仅高度弧度可观,横面与扩面也非常惊人。以至于接触的第一时间马梓筠暗中猜测卫丹红是不是生育哺乳过的。而且虽然同为熟女,身为轻熟女的卫丹红和身为中熟女的舞女多多少少都有点与年龄不符的天真烂漫气息。她们虽然经济状况都不佳,可是对于爱情的渴求却能长久地或者短期地压倒对于金钱的考量。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才给了囊中空空、几乎一无所有的马梓筠近身并占有自己的机会。当然,马梓筠的看起来有点傻头傻脑的书生气以及博闻强记的知识功底、口若悬河的口才以及关键时刻的敢于表白的勇气也导致他能成功吸引卫丹红空虚的心灵和躁动的肉体。坐在公交的尾部,马梓筠和卫丹红不顾前座的乘客时不时瞥过来的白眼,已经开始热烈的接吻。等到了目的地,宁城北郊的一座千年古刹护国寺时,他们更是不顾在清修之地自当自重的戒律忌讳,在游览亭台阁楼时,乘着游客稀少,工作人员也在慵懒之际,放肆地相互拥抱抚摸。马梓筠贪婪地吮吸着卫丹红热切的舌尖,用力揉磨着卫丹红丰满的前胸。卫丹红也热情地配合着马梓筠,右手游蛇一般探向马的下体。他们娴熟地变换着各种缠绵的姿势,以方便两人的躯体做各个角度的贴合。马梓筠特别喜欢从后面搂住卫丹红肉感的身躯,紧紧将自己的下体顶住卫丹红浑圆挺翘的臀部。卫丹红意乱情迷地低哼着,向后迎合着扭摆着下身,一边扭过颈脖斜向上抬起滚烫的脸,火热的娇唇激动地半开合着迷乱地寻觅着马梓筠的口舌。
只是由于毕竟还是白天,毕竟还是在公众场合,毕竟还有其他的游客,毕竟他们还拥有最基本的廉耻感。厮磨良久,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来,不敢再有任何更加深入的放肆的举动。两人顺着后山的石阶慢慢走到半山腰的一座六角攒尖石凉亭里。亭子是近十年之内新建的,周边一系列高低不平的建筑也多是当代仿造的,它们共同拱卫着寺院正中那座有着近千年历史的始建于北宋时期的原滋原味的古老无梁大殿并蹭着它的光耀存在。这座大殿据说是我国长江以南保存得最完好的北宋木结构建筑,具有稀罕突出的文物美学价值和精巧绝伦的建筑工艺价值。近现代新载的植被和建庙时既已有的参天老树混杂成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海,又从外围四面八方包夹着整座三进的寺院。亭子修建在半山腰的一个隐蔽而突出的平台上,风格带着极力想迎合崖下寺庙大殿的古风却又因当代工匠技艺的欠缺显得造型和工艺上反而不伦不类的尴尬劲。建筑的艺术性既然毫无可取,那也就只能多多发扬它的供人休憩遮风挡雨的实用性了。卫丹红牵着马梓筠的手在亭中还算洁净的木质长椅上坐下,两人继续接吻抚爱。没多久卫丹红就忍受不住地坐在了马梓筠的大腿上。和身形轻盈婀娜的舞女比丰满的她肉感十足,略显沉赘。她用双臂环搂着马梓筠的脖子,灵活的舌尖热情地舔遍了马面部的每一寸肌肤,然后突然嘤嘤地大声哭泣了起来。马梓筠搂着身躯不断颤动的女人,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抚慰婴儿般轻轻拍打着她不停起伏的脊背。女人勾紧马梓筠的颈脖,将沾满泪水的脸死死贴在马梓筠胸膛上,断断续续地述说起了自己从家乡黔省来到宁城这几年间自己在情路上遭受的曲折苦难。听得出女人也并没有说出全部实话,她所实际承受的,必然要比她自己主动告知马梓筠的要多得多得多。她之所以不说,也必然有着她自己的斟酌的,或者经历实在是有些不堪,怕说出来给马梓筠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有可能吓跑马梓筠;或者埋葬在心底已久,不想再让这段尘封的往事再来侵袭今天好不容易再度影影绰绰瞅见前方幸福影子的自己。卫丹红被马梓筠簇拥在怀中好一阵,又激动地将马梓筠的脸紧紧拥抱进自己的怀中。她的泪水滴洒在马梓筠粘满了卫丹红刚才亲吻时留下她涎水的脸上,预示着今后马梓筠和这位骑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女人之间还会有很多很多的**交流机会。
从护国寺返回市区并分开的几天内,马梓筠并没有主动联系卫丹红。这并不是由于马梓筠擅长玩弄那种欲擒故纵的情场游戏,而是因为马梓筠被卫丹红的哭泣给突然搅乱了心绪。卫丹红的眼泪带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使得他产生了一种必须得对卫丹红负责的沉重的负荷感。他很清楚自己当前的人生境遇,他只是一个在宁城喧嚣的职场中游走于边缘底层的失败者。如果不是父母的接济,他可能早已堕落到社会的最底层。他哪里还有余力去照顾其他人?尤其是对他报着祈盼的人生希望,视他为救世主的比自己的处境还要不堪的女人。本来大家**,逢场作戏,毫无名分,互不相欠,快乐一时是一时,倒也能落得个轻松自在。如今卫丹红犹如死命攀附在他身上的一条蔓藤,不仅缠卷得他喘不过气来,还一味想着要将根刺拼命扎钻进自己本就营养匮乏的生命内。他顿时感到和即将享受到的男女欢愉相比,这种责任和义务上的压力之巨委实是现阶段处境堪忧的自己无法承受之重。可是他不知昨晚的电话早已在不经意间撩开了卫丹红久封的心门,今天的见面更是将卫丹红的熊熊欲火给扇动得旺盛无比。卫丹红是一个情海中沉浮已久的熟手。马梓筠从没有深究过卫丹红之前可能经历过几个异性,但是凭借经验他也能预知其数量必不在少数。一定意义而言卫丹红可算是名开放的女子。这不仅由她的个人经历造就,也在于她目前这个已过三十的年龄,还有她出生的那个黔省区域中许多女人共有的在两性关系上的早熟和道德约束较少也较为包容的民间开放风气所共同导致。她一遇到年轻自己好几岁的马梓筠,被他的调情功夫和口才所迷惑,犹如饿久的蚂蟥见着鲜血,自然是不会轻易让马梓筠从嘴边错过的。卫丹红不停地拨打着马梓筠的传呼机,用火热的留言刺激撩拨着马梓筠。鉴于马梓筠对于卫丹红肉感的躯体条件和良好的调情技巧已经有了直观的了解,加上女追男隔层纱的古理使然,马梓筠软弱无效的抵抗也只能短暂地持续了一小会,就被卫丹红以邀请马梓筠一起唱歌的由头诱进了卫丹红的租房。这是宁城某座临河的新生市民自建房中的小小一间,紧挨着河道,被分割成里侧的卧室和外侧的厨房。和舞女的租房相比,这里的整体环境无论是在私密性还是舒适性那都要明显高出几个档次。不仅社区的景致要整洁安静得多,住户和租客也多是正常的本分的社会阶层人士,少了许多的城市边缘人与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整间院子里除了房东一家四口,就还租住着一对小情侣。见面后马梓筠就被卫丹红扑倒在卧室的**,他们热烈地拥抱、翻滚、喘息。周边一片安静,小情侣还在上班,房东家两个女儿还在上学,男主人也在上班,女主人也不知跑到哪里去打麻将了。只有河对岸的马路上不时响起一声沉闷的汽车喇叭鸣响。卫丹红极尽能事,将马梓筠伺候得爽快到顶点,再尽情地骑在马梓筠身上扭动着丰腴的身体。临河的窗子上碎花图案的窗帘轻轻摆起,马梓筠微闭着眼,哼哼唧唧地一边用力地揉搓着卫丹红不停晃动的肥硕的**,一边斜瞥着窗角上两朵淡紫色的朝颜花花蕊上两只来回飞舞嬉闹的蜜蜂。
马梓筠正式开始了和卫丹红短暂而温馨的同居生活。在宁城的这一片略显沉寂的偏离主城区中心的偏远社区里,马梓筠找寻到了难得的内心的平静惬意。卫丹红烧得一手好菜,并且口味恰恰是马梓筠最爱的重辣,两个人都是嗜辣如命,对于青红鲜椒辣椒干、猪肉猪头肉猪内脏、豆豉辣酱等也都有着相同的成瘾的口味。卫丹红也知道马梓筠经济窘迫,也从没要求他承担任何生活开支。马梓筠所要做的就是每天骑着自行车去公司混迹一天,再骑着自行车悠悠地穿行过宁城的几条车水马龙的大马路,最后拐进这片老城区的僻静小巷中卫丹红的住所。他们的生活来源全部依靠卫丹红。卫丹红仍旧在声讯台做着电话女郎,依靠着打情骂俏、拖延顾客的时间来进行提成。她现在有了马梓筠了,更加没心情与顾客调情,业绩始终徘徊在公司末尾。这样工作状态之下的收入自然极不稳定,一般情况下也仅仅正好能满足每月的交纳房租和购买油米柴盐。不过卫丹红也没有怨言,她每天晚餐都专烧马梓筠爱吃的辣乎乎的拿手菜,把马梓筠喂得饱饱的,然后伺候他洗漱,最后畅快淋漓地和马**。她是真的很在乎马梓筠,每次都会用舌头熟练地舔吸马梓筠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和每一个部位。她的需求也和她丰盈的身形一样有分量,对于马梓筠的索求虽谈不上无度,与舞女相比却是蓬勃得多。在比较两任女朋友后,马梓筠发现舞女虽然外形更为妖媚,身材更为性感,可是撩人的表象之下性欲其实很清寡;而卫丹红初看是良家贤妇,可是老实温顺的模样背面旺盛的性欲却如每天去而复返的潮汐般汹涌。现在想想,卫丹红固然是深爱着马梓筠的,她确实也是在极力容忍着马梓筠的贫穷。可是她这种豢养式的将马梓筠喂饱喝足后再拼命与他**的行径,却其实也是有着宁城的富婆们去歌舞厅包养那些年轻力壮的男牛郎那样杀鸡取卵般的自我取乐的自私动机的。也就是说,卫丹红虽无富婆的包养能力,却也拥有着与她们相似的取乐欲望。
和他们同院的那对小情侣上得都是颠来倒去的早晚班。女的要么早上八九点上班,下午四五点钟下早班;要么下午四五点钟上班,晚上九点后下晚班。男的要么通宵上班,第二天休息一天;要么整个白天都在上班,傍晚下班。男的身形瘦弱,面孔白净,相貌小帅,在市区某“大型”国有加油站工作。女的年级很轻,姿色平淡,除了皮肤较白这一优点从头到脚也可算是乏善可陈。女子是在搭乘的同事的轿车在加油站加油时认识男的并展开倒追的,在某大型超市做“高级销售”(其实就是管理区域稍大些的营业员)。两个人年级都是二十出头,学历都是职高水平,都是宁城下属县城的人。他们基本相互确定了婚姻对象关系,只是暂时买不起婚房,只能在房租价格相对低廉的老城区找到这样和人家合租的自盖房房间暂住。在马梓筠看来这两人也可算是一对打打闹闹的欢喜冤家,男的有点痞帅,年纪轻,玩性重,经常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开豪车加油的物质条件远超过自己女朋友的美女司机。眉目传情搭讪几句后也有互留联系方式的,也有约着一起去酒吧玩的。女的本身就是倒追者,极为看重这男的,是铁了心想和男的结婚的。又总觉得自己男朋友是宇宙第一帅,危机意识强烈,便免不了经常为了这点醋坛子破事怀疑男的又跟什么来加油的野女人勾三搭四。两人总是从轻声的口角发展到激烈的争吵乃至演变到相互的肢体推搡,最后总是以女的大声嚎哭,男的甩门而出结尾。卫丹红心善,每次听到小情侣开战便要出面去劝架,劝不住便只得安慰女的。女的在卫丹红里嚎啕大哭时只会无助地管卫丹红叫着“姐,姐”,一副秦香莲般的惨状。隔天和男朋友和好了,挽着男的手臂见到卫丹红时又恢复了那幅洋洋自得的天下最幸福的神气劲了。马梓筠和这对男女邻居都只是点头之交,他看不惯的正是他们身上具有的那种浓郁的俗气无趣、势利算计的小市民气质,下定决心不出头、不干涉也不与他们深交。有时候卫丹红也会蜷缩在他的怀里,羡慕地和他说男邻居又给女邻居买了什么什么衣服首饰了,又预备带她去哪里旅游了时,他只得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对于卫丹红的依赖和之前对于舞女的依赖形式上是相同的,本质上也毫无区别。他给这两个女人奉献着身子,分享着段子;同时也从她们那找寻着乐子,共度着日子。依靠女人栖身并不是他的本意,这点马梓筠自认和那些打定主意凭借外相专吃女人软饭的拆白党不同。他总觉得目前在宁城确实只是命运不济,英雄无用武之地,与当年受到**之辱的韩信颇为相似。他两次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困窘落魄的现状和共榻的舞女及卫丹红解释得清清楚楚,从没有承诺过什么,也从没有夸大过什么,更从没有许诺过给她们任何过分的幻想和期望。
同居了两个月,马梓筠和卫丹红的交往还是逐渐陷入了日趋紧张的不宁状态。**虽然可以促成甚至维持两性间的交往,但是在灯红酒绿的宁城,仅仅依靠**是绝难长久地维系一对同时缺乏经济能力的男女间的亲密联系的。那些大老板们之所以能够同时在多个女子之间周旋,甚至让很多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们心甘情愿地做他们的情人,替他们生儿育女,依赖的也正是足以支撑起他们的行动能力的过人经济实力。卫丹红在声讯台的收入本身就很不稳定,固定的工资基数微薄,全得靠从顾客消费掉的电话费中提成奖金。她本来就不善于应付顾客,结识了马梓筠之后上班时更是心不在焉,业绩快速下滑,提成日渐减少。本来依靠着同在宁城的弟妹的涓涓细泉般的帮助,自己一个人还能维持生活开支。现在陡然加进来一个吃饭时胃口很好的马梓筠,既无法和自己分担房租,还捎带着增加了买菜买油的支出。宁城本来就是以高物价闻名,这里是遍地纸醉金迷,涌现出了很多资产过亿、过十亿甚至百亿的巨贾,也是这些有钱人攀比逞强的天堂,领衔着和先进国家平行对接的国内一流的文明风气;可另一方面,对于贫弱的穷人它也是极端冷酷的,它无时无刻地不撩拨起你各方面的享乐欲望,却又旗帜鲜明地对你打出无形的“此处禁止狗与穷人撒野”的警示牌,让你深刻入骨地体会到自己基于贫困的现实产生的虚软无力。仅仅和马梓筠租住的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的老房子隔着几条街道,就是宁城最大的一片服装批发商业区。这里每天的货进货出,商贩车辆川流不息,上亿的现金流水,成就了一大批百万千万亿万富翁。这片商业区再向里的区域就是整个宁城的政治、文化和金融中心,这里的闹市区的主干大道边由东向西分别在人行道边矗立着一座形制很袖珍的低矮石砖古塔以及一座无论历史还是规模勉强只能望见南京的、西安的老大哥后脚跟的在全国文化界与考古界中名气不大的瓮城和鼓楼。它们和几个街区之外三条江流汇合口边静静伫立的一座气势尚算得上恢宏的基督教堂、两个弯月般的湖泊边一座有些古老年头的藏书楼、更远一点的一大片住宅区包围着的一座可供人攀登的木塔一起,成为整座宁城最显耀的地标性历史文化建筑。不过更引人侧目的还是无数大型的金融机构和进出口贸易公司的宁城总部都沿江密集于此片狭小的空间内,其间还点缀着几家以出售奢侈品闻名的尖端商厦、金银珠宝行。闻名遐迩的跨国大酒店自然也是不甘落后,争相占据有利的江景地段,挺拔着高耸华贵的身躯,散落在三江六岸。多少经济老饕胸中膨胀的人欲野望远比近旁的江水流势还要险恶凶横,流淌奔腾在每座商务楼之巅的豪华办公室里。他距离云霄最近,意味着成功时可以专享在云端遨游的私人飞机;失败了他纵身一跃,到天堂也是捷径。他的手下无数海内外名校毕业的坐拥博士证书的知识型高级马仔龟缩在交易电脑的后面,分分钟操纵着成百万上千万的美元欧元期货的买卖进出。这些经济怪物们及依赖于他们为生的寄生物们犹如身处异类空间的外星来客,在金融指数的红绿数字、缭绕的雪茄烟气和醇酒美女的簇绕之中养尊处优,得意地俯视着楼下收容着无数囊中羞涩的熙熙攘攘着为基本的生存挣扎拼命的平凡人的红尘俗世。
可惜这一切都与马梓筠无关,他只不过是宁城这座都市中无数无望的失败者中的最微不足道的一员。这些人手无一技之长,学历水平低下,也没有任何过硬的职场家庭背景。他们为活着而活着,被宁城快节奏的生活旋流卷席着、裹挟着,身不由己地随波飘**在城市激流的旮旯角落里。眼瞅着身边那些学历牛掰的、有着雄厚人脉关系网络或是坚实家族背景的所谓成功者们破风斩浪,昂首向前,全身沐浴着成功的光辉,充分享受着当代文明的种种好处,成为领衔这座城市风气先河的精英骄子。而自己则只能无可抗拒地继续败坏下去,最终成为时代漩流裹带的飘**垃圾堆中毫不起眼的一坨杂物。随着一季租期的结束,新的一季租期的开始,区区两千元租金的现实难题摆在了马梓筠和卫丹红这对小情侣面前。卫丹红的弟妹有意冷眼旁观,意图倒逼。他们早已看出,不狠狠心将自己的姐姐逼上绝路,她是不会下决心离开马梓筠的。对于姐姐的这位新男友孱弱的经济实力他们是早就看不下眼的,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卫家三姐弟都是从遥远落后的黔省来到宁城淘金的外来客,实现财富上的突破,改变家庭的贫困面貌才是他们背井离乡来此地的唯一目的。本来三姐弟相互扶持,每个人都尽力赚钱,共同扶持着微小的家族在艰难的时世中勉力前行,过山涉水。弟弟妹妹也都是打些零工,做些小生意,赚些小钱。他们的共同希望就是年龄最大的姐姐能够嫁个拥有良好收入的象卫丹红房东那样的中年寓公、或者祖屋老房吃到拆迁、获得国家优厚补偿的老光棍拆迁客、再不济也可以找个做点小生意的孤鳏老年商贩,总之无论如何都要好过眼前这个一无所有的还需要姐姐倒贴的年轻穷男人。他们的意见越多,卫丹红和当初的舞女一样,内心越郁结。一方面她迷恋于马梓筠的种种只有自己才能领会到的好处,他的幽默,他的见识,他的情调;另一方面她也开始逐渐为马梓筠在生活能力上突出的匮乏而深感头疼,她的内心是十分清楚自己的弟妹们所提醒自己的都是有道理的,也都是为了自己好。马梓筠长久地记着卫丹红是如何半夜坐在床边为了日益临近的租金最后缴纳日而长吁短叹,她是如何哀戚地话中有话地抱怨到自己这一世的苦命。马梓筠心中沸腾,脸上火热,最起码的男子尊严,他是一点不缺,虽然可能早已被舞女踩踏为一地碎片了。他在这世上唯一能够予取予夺的供养人只有他的父母,可是他连和卫丹红的同居关系都从没有开口告诉过他们,他又怎么可能为了帮助卫丹红渡过难关而向自己的父母开口要钱?更何况前不久母亲才刚刚替马梓筠偿还了认识卫丹红那晚自己对公司欠下的巨额话费,短期内又要伸手,还要面临不得不全面摊牌的风险,他也是踌躇难为的。即便让母亲知道了卫丹红的存在,可是一旦父母知道卫丹红就是巨额话费的始作俑者,他们也是断然不会同意自己和卫丹红交往的。所以他只能佯装迟钝地保持着缄默。
这次危机总算在卫丹红弟妹出于姐弟亲情的心软退步而最终给予支援之下得以化解,从此马梓筠在卫丹红家内本就摇摇欲坠的难堪地位就更加不堪了。卫丹红的弟妹虽然顾及自己姐姐的情面,不好意思当着面公然嘲讽马梓筠。可是大家偶尔见面一起吃饭时那种处处在话语中流现出的嫌弃鄙夷的语气,那种挂在脸上的轻视无视的神色,确是让在座的马梓筠和卫丹红同样地感受到极不自在的。同院依靠房租、麻将赢钱抚养两个女儿的房东夫妇和都在“大单位”就职的青年情侣知道内情后,看马梓筠的眼神也是奇奇怪怪。尤其是那个在号称为待遇极为优越的“国企大单位”中石化加油站上班、每月收入超过五千元的小伙子,从此更是嗓门响亮地有意显摆着每一次给自己女朋友带回来的大到服装首饰,小到瓜果点心的爱情礼物,俨然成为了有求必应的情圣。女孩察觉到了自己男友碾压马梓筠的经济实力,也是更加肉麻地奉承起小男人,不是有意在卫丹红面前炫耀,就是在每晚的**中更加肆无忌惮地发出如母犬般的**声。河水依然宁静如初,河边小院平静的气氛却已是一去不复返。马梓筠本来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清净之所,自己可以和卫丹红渡过平淡但是幸福的似水流年,可是却未想到自己的幸福却是残忍地建立在卫丹红辛苦地单方面付出的不公平的基础之上,这脆弱的平衡注定不能长久地支撑他们的爱情。马梓筠表面如常,内心逐渐崩溃,终于到达了垮塌的边缘。在一个宁静的午后,他慌不择路地收拾好小屋内属于自己的不多的物件,最后看了小院一眼,头也不回地骑车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