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生,无非是一个不断丧失的过程。很宝贵的东西,会一个接一个,像梳子豁了齿一样,从你手中滑落。取而代之落入你手中的,全是些不值一提的伪劣品。体能,希望,美梦和理想,信念和意义,或你所爱的人,一样接着一样,一人接着一人,从你身旁悄然消逝。

坐在书桌前,最上和人合拢手中的书本,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窗外,月亮不知何时隐去了踪影,最上和人双手合十的,指尖抵在眉心,沉闷地闭上了眼。

良久,轻微至极的叹息,在这浓重的昏暗内响起。

“人生,到底是什么呢?”

……

……

回东京的第二天,最上和人再次忙碌起来,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让他回味烦恼,周末堆积的工作让他应接不暇。

在片场遇见的各类工作人员以及声优向他投来的眼神,令他打从心底感到不适。

然而作为一个平庸的成年人,最上和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接受。

他内心十分清楚,此时此刻,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遭遇这种事,这个社会对男性十分宽容,对女性则要比想象中还要苛刻的多,至少在这个国度是这样。

其他国家,他不好说。

因此,理所当然的,那两名女孩儿的心理压力,比他要沉重的多。

手中的工作刚结束,最上和人立刻隔壁的录音大楼,准备去录制《地错》动画,原先预定让他和小西沙织合作的第9话副音轨,因为一些变动被取消了,换成了小西沙织与清水有沙这对组合。

而这所谓的变动,自然是因为昨天的事儿。

可副音轨能避免,动画正式收录是不可能避免合作的,因此当最上和人来到片场后,原本还算有所交流的休息室内,猛地一瞬间陷入沉默。

最上和人心说自己或许来的不是时候,但依旧友好的朝各位声优打招呼,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了角落,拿出台本来看。

最上和人的对面,清水有沙与小西沙织正并肩坐着,没有看他。

最上和人在对待工作时,是个将公私分得比较开的一个人,因此当清水有沙拿着台本说想来对戏沟通时,即便他看得出来,清水有沙的目的并不是对戏,他想起昨晚咲良彩音对他说的话后,并没有拒绝。

看着清水有沙与最上和人走出休息室的背影,屋内的声优们再度小心翼翼的交头接耳起来,坐如针毡的小西沙织内心微叹,欠身离开了休息室。

在那之后,休息室的话语声才逐渐波动起来。

而清水有沙也丝毫不掩饰地带他去了大厅拐角的自动贩卖机胖,买了一罐可乐递给了他。

“谢谢。”

“怎么样?要在这对戏么?”

最上和人看了看周围,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人。

他摇了摇头:“算了吧。”

清水有沙“嗯”了声。

“看来对你还是有影响的,我本以为你会像个没事儿人似的。”

“我看上去像是那样的类型?”

“什么像不像的,你曾经不就是那样冷酷又无情的人?”清水有沙肆无忌惮地调笑了一句。

最上和人微微有些诧异,瞥了少女一眼后,没有反驳,似是承认她所说的。

“有沙是怎么……”

“水濑桑。”

最上和人一愣。

清水有沙侧过脸,淡笑着看他:“这儿是工作场合,还是用艺名称呼我吧,户塚桑。”

最上和人默然之后,点了点头:“水濑桑。”

“嗯。”

她的表情看不出心情,但至少是笑着的。

“水濑桑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怎么看待?”

清水有沙细想了会儿:“你想从我这儿听到什么样的话?”

“原原本本的就好。”

“确定?”

最上和人点点头。

清水有沙默不作声地把玩着手中额绿茶饮料罐,天蓝色的美甲在铝制易拉罐上不停地掰着拉环口,旋即伸出手递在最上和人面前。

最上和人看了一眼,接过罐子替她掰开了。

“谢谢。”

清水有沙大大地灌了一口绿茶,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唇边的茶渍,露出浅浅的笑颜。

“我其实是掰得开的,就是不想让刚做的指甲变形。”

“我知道。”

“你的事儿,其实和我的美甲是一样的道理。”

最上和人闻言一怔:“愿闻其详。”

清水有沙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张开五指的伸出手,每一根手指都纤细白皙,美甲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梦幻的水色。

“做得不赖吧,花了好多钱呢。”

最上和人点点头。

“这指甲呀,就好比是你和沙织的过去,漂亮,好看,但是脆弱不堪。除了好看之外一无是处,你早早就看见了我的指甲,但是因为不愿与我触碰,明知我没办法打开这罐绿茶,仍旧是无动于衷。

只有我主动开口要求你,你才会一脸冷淡的听命于我。

倘若我是个倔强的人,一鼓作气打的将拉环口和指甲全部弄断,血流地到处都是,你肯定又是会一副关切抱怨的模样。

我说的有错?”

最上和人无法接话,清水有沙的话是正确的,他现在连替她打开一罐饮料,都会小心翼翼,畏畏缩缩。

在爆料事件发生之前,他甚至不曾去想过他与小西沙织的这段过去,满心想着将其遗忘,自顾自地展望与咲良彩音的新生活。

可他不能永远这样,就像清水有沙不可能永远都让别人打开易拉罐。

清水有沙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人,不看到女孩子受伤流泪为止,便始终是个无动于衷的绝情之人。

这一点,我早早就看穿了。”

最上和人喝了一口手中的可乐,缓缓闭上眼睛,他觉得清水有沙说的很对,对得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因为你一直在无视,无视自己和沙织的过往,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现在易拉罐被打开了,美甲也断了,看见噗嗤噗嗤往外冒泡的血了。

你这时才晓得露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努力想去做些什么来弥补。

不觉得太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