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都是不可控的。
说谎便是其中之一。
哪怕最上和人已经决定不再对女孩子说谎,他终究还是没办法完全贯彻。
他的话就像是在寒冬里亮堂堂的刀片,划破肌肤,伤口冻得干裂绽开。
如果不在这里拒绝的果决些,将她小心翼翼粘合的心,再度摔得四分五裂,未来的日子会更难过。
他其实可以更委婉些,吊着她,给予她微不足道的期望,说几句甜蜜的情话,甚至是轻轻搂她。
告诉她,谢谢你曾陪伴在我的身边。
那样的话,她也许会感动,会哭泣,会继续死心塌地的爱着自己,在心底的角落隐约期盼着与他之间的未来。
然后呢?
然后会迎来所有人都受伤的结局。
人只能深爱着一个人,这是当今社会的规则。
至少在东京,任何人都需要遵守这条规则。
他想要保护某个女孩儿,就得先去伤害另一个女孩儿。
这种事他已经做过太多次了。
最上和人不是没有心的怪物,只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普通人。
他会犹豫不定,会杞人忧天,因为伤害谁而内疚。
可正因为他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才明白不将话说得果决是不行的。
以清水有沙的倔强,不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是无法让她死心的。
那些动画中描绘的主人公,究竟为什么能够那么自然的与女孩子们来回周旋呢。
最上和人忽然有些好奇他们的心态。
并不是出于憧憬或是艳羡,而是单纯的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拥有何等才能的人,才会同时在多名女孩儿下,游刃有余的与之周旋,朝着所谓的,大家都幸福的结局进发。
现实生活中根本没有那种大家都幸福的结局。
倘若有,那也是建立在有谁妥协的情况下。
既然有人妥协了,那便算不得大家都幸福。
至少,咲良彩音不会是那种妥协的人。
而自己也不会做出让她妥协的事儿来。
最上和人确确实实地说谎了。
判断一个人是否真诚,并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
最上和人显然不具备成为真诚的人的资格。
所以才会说他们的心从一开始就没有靠近过,这种惹人伤心的假话。
那天晚上清水有沙眼神中所展露的绝望,至今仍旧是清晰的镌刻在最上和人的脑中,清晰得仿佛可以用手指描摹下来。
天空缓缓飘落冰冷的雪花,落在少女的头顶,最上和人无法伸手替她掸落。
洁白的雪花,一朵又一朵的飘落,接二连三。
想来自己的头顶也有。
可他已经有了会替他掸落雪花的女孩子,而清水有沙什么都没有。
在听了最上和人说的话后,她弯腰捡起宛如碎玻璃的心,一片一片的拼凑在一块,手指割得鲜红汩汩。
安静,可怜,令人不忍直视。
可最上和人必须看着她,用那双可以伪装出来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淡漠到不像他的眼睛。
清水有沙望着身前的男人,默默后退了一步。
两步。
翛然而来的雪花,在空中翻飞,接触到她柔软的面颊后,化做一滩透明的雪水,亲吻着她的脸,一路滚落。
路上的行人纷纷响起见到雪的欣喜声,这或许才是世人所期待的圣诞。
静谧的夜色下,洁白的绒花又一年的纷飞下落,在空中轻舞,仍旧是绽放着白光,冬季的萤火虫又一次在他们面前翻飞。
此情此景,与曾经的记忆相互重叠,一时间让少女恍了神。
大家都仰头看着飘落的雪,唯有清水有沙还在看他。
这雪下得很碍事,模糊了眼睛,让面前的人变得不真切起来。
仿佛蒙上了一层透明的水雾,将他们之间阻断,一旦不服输的试图伸手,便会被那层精美的水幕所腐蚀灼伤,撕心裂肺。
水幕的那边是她从未见过的森林,逶迤的薄云紧贴着仿佛冻僵的湛蓝的天穹,树梢上的叶片簌簌低语,最上和人正独自站在一片不知名的地方。
不,或许他的身旁,还有别的什么人在。
但她并不是她。
“雪,确实是很漂亮啊。”
清水有沙伸出手,看着落在手心的雪花,悄然地说着。
最上和人沉默不语,抬头觎了一眼上方的夜幕,正想感叹。
少女终究还是忍着水幕灼烧的剧痛,义无反顾地扑身过去,拼了命地想要闯入那片她到达不了的森林。
最上和人不知哪来的气力,挣脱了清水有沙的怀抱,推开她的肩膀。
“有沙,你不要这样。”
也许清水有沙从一开始就没有用力,所以最上和人才能如此轻易地挣脱。
最上和人缓缓后退,望着少女那双漆黑地如同将世界上所有种类的黑一股脑儿煮在一块的双眸。
安然开口。
“谢谢你,有沙,谢谢你将我从那片昏暗的世界中拖拽出来。”
“……”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你回去的时候当心些,很抱歉我没办法送你。”
“是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么?”
最上和人摇头:“是担心咲良那家伙会对我做什么。”
清水有沙默然,牢牢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爱他的温柔,又恨他的绝情,交织在一块后,自己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情绪。
只是忽然觉得累了,自己就像个笨蛋似的,一直在追逐着不属于她的事物。
如果今天就是他们之间的落幕,那么至少,在这最后的时刻,结束的体面一些吧。
“和人桑,我可以在最后,再提一个任性的要求么?”
“我会斟酌的。”
清水有沙笑了,抬手指向不远处:“看到那台饮料贩卖机了么?”
“看到了。”
“陪我走到那,在那之后,我就能自己回家了。”
最上和人望去,他们距离那台饮料贩卖机,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迎着那双平静如水的少女眸子,最上和人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或许将是最上和人,与清水有沙这名女孩子,人生中最后一段共同走过的五十米。
“就走到那为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