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少了陈姐,让阮蘅突然之间意识到带孩子远比自己想象的更辛苦,从前她觉得自己能够同时做好工作带好孩子,那是因为有陈姐在,现在陈姐一走,她和陈衍两个人开始独立自主,就显得有些吃力了。

阮蘅本来不主张让父母帮忙带孩子,但她眼前有非常重要的述职工作,实在精力有限,只好好声好气地把她妈胡玲请来家里小住一周。

带外孙女胡玲乐意,但一听阮蘅天天忙着什么竞聘述职报告,她内心又忧虑起来,陈衍不在的时候,她一遍遍向阮蘅确认陈衍知不知道她要晋升这件事,让阮蘅发现她妈对于她调岗晋升这件事的态度异常微妙。

终于有一天,胡玲憋不住了,问女儿:“我问了陈衍,你调岗的那个校区在新区,离市区远着呢,你孩子还这么小,往那么远的地方上班,你怎么想的?”

阮蘅双眼都舍不得离开电脑屏幕,淡定地说道:“这不是一个机会吗?现在孩子还小,以后孩子大了,有的是花钱的地方,我不得趁现在年轻多挣点钱?”

“什么挣钱不挣钱的?陈衍一个人挣的就不少,你就算不上班,他也能把你们母女两养得很好。”

“妈,您这话就不对了,我自己上班挣钱跟我拿他的钱是同一回事吗?那您不还干到退休还被返聘回去呀?而且这事儿是我跟陈衍商量过后共同做的决定,您就别瞎操心了。”阮蘅拍拍母亲的肩膀,想让她尽量安心一些。

“陈衍做出让步,会答应你,那是他对你纵容,你不能把这种纵容当成理所应当,我真是搞不懂你,这工作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阮蘅深深吸了口气,合上电脑,起身准备去书房工作,否则有她妈在耳边叨叨叨,恐怕她这份述职报告得收尾到明天早上。

“妈,您搞不懂我,我也搞不懂您,咱俩就别天天为了搞懂对方打嘴炮了,我去书房了哈,圆圆要是醒了你叫我一声。”

“诶你……”

打从阮蘅高中上了寄宿学校开始,胡玲就对自己这个女儿失去了掌控,以前她还老觉得女儿性子随她,有主见,怪高兴的。但现在越发觉得这倔脾气哪里像她了,也不像她爸,像是成长过程中突然基因突变了。

陈姐走的时候只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但家里的事情似乎有些麻烦,她又打电话给陈衍,说明需要晚点时候才能回来,但具体要晚到什么时候,连她自己都说不出个确切日期来。

这下阮蘅有些着急了,如果陈姐一直被家里的事务牵绊,那她就得重新找能带孩子的住家保姆了,但找保姆这事儿费心思,她当前主要精力都放在竞聘上,实在没那功夫往中介公司跑。

恰好戴明在这个时候忽然通知她述职的日期改了,让她提早做准备,这一改,把阮蘅的日程全都打乱了。

总部那边突然更改的述职时间居然安排在了原本阮蘅的休息日,而那日恰好陈衍又要出趟差,时间机票早就定好了,这完全打乱了阮蘅的计划,她和陈衍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只好决定把让她妈带着圆圆回家带一天,家里有她爸帮着照应,总不至于让她妈一个人手忙脚乱。

阮蘅的述职时间安排在下午两点,从慈城到总部大约需要三小时时间,阮蘅上午在校区处理完工作,午餐是和陆丽一起吃的。

陆丽好心提醒她:“这回述职很重要,一般就这么一次机会,你可加油啊。”

阮蘅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我准备得妥妥的。”

“不妥也得妥,朱青已经升上主管了,黄伟就是按照你走之后的人员配置提拔她的,你要是最后没走成,情况会变得非常尴尬。”

“怎么个尴尬法?”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啊?黄伟巴不得你赶紧走,他最好是由朱青管销售部,总之你自己多留点心眼,竞聘的时候好好发挥,有戴老师给你兜底呢,问题不大。”

阮蘅本来一点也不紧张,但听陆丽这么一说反而紧张起来。

她吃完饭直奔长途汽车站,距离大巴发车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翻出做好的ppt在心里默默准备,谁知这个时候她妈忽然来电话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阮蘅,怎么办啊?圆圆突然什么也吃不下,还一直吐,好像发烧了。”

阮蘅脑子里咣当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妈你别着急,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她妈语调里还带着哭腔,最后是阮蘅她爸还算冷静地抢过来电话告诉阮蘅:“圆圆从早上起床后就一直发热,我们本来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直接把吃的都吐出来了,一量体温,39度多,我们正往医院去呢。你那边还顺利吗?看看是不是能提前回来?”

阮蘅此时手脚僵硬,脑海里出现的是上次在医院里听到的圆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妈,我这正准备往总部赶呢,圆圆如果只是发烧的话应该问题不大,你们先带着去医院,我这边完了马上就赶回来。”

“你这来来回回最起码要六七个小时,万一……”

阮蘅心乱如麻,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手抖得厉害,本来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谁知道突然发生这种事?

述职能换时间吗?对,给戴明打个电话试试。

“妈我先挂了,我给我们领导打个电话问问,你们先别急,有事我再跟你电话联系。”

她啪嗒一下挂断她妈的电话,拨通戴明的电话,电话里传来声音的时候,她手心里全是汗。

“阮蘅?”

她喉间忽然一紧,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戴、戴老师,我想问问这个竞聘有几场?还是只有今天这么一场?”

戴明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

“我、我这边出了点意外,我女儿突然发烧去医院了。”

戴明忽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问:“家里没有人吗?”

“我爸妈现在带着呢,但是我不放心。”

“阮蘅,校长的竞聘述职很难协调时间,需要总部各个领导同时调出时间才能弄这个竞聘,所以时间才会一改再改,你觉得下次他们会单独为你调出时间来听你述职吗?”

“可是……”

“你父母不是陪在孩子身边吗?你要相信他们,他们带孩子的经验比你丰富多了,你述职完之后再赶回去也来得及。”

阮蘅的手还是在抖,戴明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她心尖儿一颤,挂了电话之后整个人呆坐在偌大的候车厅里。

耳边嗡嗡作响,同一辆大巴车上的其他乘客已经开始检票上车了,阮蘅盯着手里的述职稿,这是她花费了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才准备出来的稿子,里面有各项数据以及分析报告,她准备这些的时候几乎整夜整夜的辗转难眠,但是好像突然之间,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没有用武之地了。

如果赶不上述职报告的话,那她这么多天以来的努力,甚至多年来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广播里响起大巴车检票的广播,她望着已经没有人了的检票口,如果现在进去的话还来得及……

就按照戴明说的做吧?圆圆只是发了点烧而已,反正都已经送去医院了,应该不会有大碍,就算她现在赶过去,除了抱着圆圆之外也做不了其他事。

阮蘅哆哆嗦嗦地拨通母亲的电话,边往检票口走去。

“妈,圆圆现在怎么样了?”她急忙问道,然而入耳的却是圆圆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一声声哭叫声,像刀似的重重砸在她心上,她双腿突然一软,差点跪下去了。

她妈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不行,阮蘅,圆圆哭得喉咙都哑了,我跟你爸怎么哄都没用,哭成这样,孩子该多难受啊,她又说不出话来……”

阮蘅的心里的防线顷刻间崩溃,她拿着手机,呆呆地听着圆圆歇斯底里的哭泣声,检票员见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问道:“你还坐吗?车子马上就要开了。”

“我……”一个字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了。

一边可能是唯一的升职机会,另一边又是女儿的嚎啕哭声,她像被分裂成两半无法做出抉择。

检票员急了:“你快点啊,司机在催了,已经过了发车时间了,你要是不走我就通知司机走了,你别耽误其他乘客啊。”

阮蘅头脑一片混乱,转身又回来,急得都快哭了,她像飘在空气里,双腿都是软的,像踩在棉花上。

她的手不听自己的大脑使唤,默默地把票子递给了检票员,就在检票员即将检票的最后一瞬间,阮蘅忽然大叫一声夺回自己的票子:“对不起我不坐车了。”

她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慌慌张张地赶往医院,哪怕最后失去了这个升职机会,她也不能放着自己的女儿不管,如果最后没事倒还好,出了事,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况且她妈也不是没有带孩子经验的初学者,通常情况下如果连她妈妈都这么慌里慌张,那只能说明情况不是很好,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她按照原计划去述职也不可能表现好。

她匆匆忙忙地给戴明发了个微信道了歉,再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急吼吼地朝她婆婆那儿冲。

戴明收到微信,立刻打来电话:“阮蘅,你可想好了,这次如果错过了,下次想要这个机会没那么容易了。”

“戴老师,我想好了,实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但是失去的机会以后或许还有可能再回来,可如果我女儿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我就是后悔死都不可能挽回,我知道这次机会来之不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一切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现在只想回到我女儿身边去……”

那边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既然是你自己做的决定,那我也不好说什么,好好照顾女儿。”

“谢谢你戴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