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悠然不知道他是否还打过电话给自己,她已经把他的号码设为了“黑名单”,即便他再来,她却是如何也不知道了。

有些怕,慕悠然说不清自己内心深处的惶惶不安缘于哪里,这一切,或许与他的电话有关。他那些话,不可否认,对自己波动很大,但慕悠然绝不允许它影响自己已有的决定。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现在的他面色红润,精气神特好。两老口急着替小新人办婚事,说是要赶着回家布置新房,还有准备结婚事宜。李母也从最初的反对,再到后来李彬的坚持,最后也就只有咬牙妥协。尽管再不满意这个儿媳,但儿子执意要娶,她也不能拦在门口不让进。也因为她之前的反对意见,所以这新房都挪到女方家去了,李母担心若自己再是这么阻挠下去,这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儿子连妈都不会叫她了。

没办法,李母也只有和慕家一起,替两个小青年忙前忙后的张罗。

以后的出租屋又剩下两人,这一次,慕悠然明显察觉出和之前不同,之前和他说话时她多没心没肺啊,现在呢?她总别扭的话都不敢说。

来到送别的车站,母亲把她拉到一旁“婚前教育”,说是早晚也就那么回事,如果他有需要那就顺着他,别太计较。

听闻这话,慕悠然懵了好半晌,直到父母进站她都还没缓回神来。目送两位老人离开,李彬这才收回视线,却见旁边呆滞的人,他说,“别难过,下个月就能再见他们了。”

以为她是对离别感伤,李彬柔声安慰道。

可听到他的声音,慕悠然羞怯的看了看他,母亲的话更是在心里发着酵,令她极度不自然。

觉得她脸色红得异常,想也没想,李彬抬手覆在她额头,手心手背反复试探许久,“没问题啊,你脸怎么那么红?”

眉心浅浅拢起,担忧之色便清晰的映了出来,慕悠然怔怔睁着莹莹秋水般的眸子,瞳孔深处不自觉的暗了一层。

这个男人,真的很好。

“没事,我们走吧。”

垂下眸子,慕悠然闪躲一样的急急撇开脸,率先往站台走。虽有些疑虑,但李彬也没说什么,一米的距离,跟着。

汽车开得缓而稳,看着窗外飞闪而退的树木,想之刚才母亲的话,慕悠然偷偷瞄着司机位上的人。

“李彬……”她轻轻唤了一声。

“嗯,怎么了?”

视线快速看她一眼,李彬依旧专心开车。

“我想问你个事。”

似乎难以启齿,慕悠然呶着嘴,两个大拇指相互画着圈圈。

这事不用问了吧,毕竟他在国外长大,在这上面应该算是老江湖,老经验才对。可若不问吧,慕悠然又觉得心里哽了个东西,老妈说的那些话在她心头起着波澜,两人的事一天天近了,虽说这是个人隐私,但大家都把话说清楚是不是会更好些?

听出她的犹豫,李彬回眸奇怪的看她一眼,“什么事,问吧。”

“这个,那个……”慕悠然吞吐许久,最终长长吐了口气,一鼓作气的问出来,“你在国外有多少女人?我说是亲密的那种。”

“意思是发生过关系的?”

顺着她的话意,李彬自动接口。

“嗯,就是那意思,你在国外长大的,应该很多吧。”

“没有。”

呃……

欲说出的许多关于自己并不介意的语句被他果断封杀,慕悠然二度懵了。

李彬笑笑看她,“怎么?不相信?”

确实不相信!

慕悠然瘪瘪嘴,小小声声说了一句,“你就吹吧,在国外长大的哪里还有处|男。”

“可我就是,所以在那上面没经验,还要请老婆大人多多体谅,陪我一同进步。”

第一次,李彬用邪谑的口吻说话,只是慕悠然听着,却将另一个人的影象渐渐重叠。他对自己最爱用的,不正是这种调调吗?

心里轻微疼了一下,慕悠然拉了拉胸前的安全带,“李彬……”

觉得胸口闷得难受,慕悠然干脆扯开安全带,小手紧紧捏着它,低下头,声细如蚊,“虽然你是,但我不是。”

“没关系,我不介意。”

怕她难为情,这一次,李彬没有看她,视线专心投放在路况上。慕悠然悄悄抬眸,眼尾偷窥,发现他淡定如常,心里对他的肯定更深了一层。

李彬,谢谢你!

忽然觉得释怀了许多,慕悠然按下车窗,脸颊稍稍靠外,微凉的风便扑面而来,吹吧吹吧,把忧郁的都吹吧,心,会干净起来。

慕悠然嗅着风的自由和恣情,想着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会像这无忧无虑的风。静静享受的时候,李彬的电话响了起来。慕悠然看他一眼,只见李彬掏出手机看了看,不耐的挂断。

可不久,手机再度响起。但李彬有意不接,他不动声色,专心开车,只是眉头浅蹙,似乎很是困扰。

“怎么不接电话?”

“不用接,保险公司的,最近老是打我电话说是要我买保险,不用理会他们。”

“哦”对这种电话和短信慕悠然也是很反感的,如果是她,一样的,置之不理。

手机依旧响着,两人都充耳不闻,渐渐的,也就安静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李彬照样上班,而慕悠然则是一天到晚待在家里数头发,天啊,这样的日子太无聊了,本来想着那晚和他把话已经谈开,如今他应该会把毕业证还给自己了。但慕悠然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等结了婚之后再去,那时身份已成定局,再说什么也都无用。

不错,现在的慕悠然很怕,怕再与他牵绊下去会动摇自己的心,于是在征求李彬意见之后,慕悠然简单收拾了一下,匆匆回到小县城。

*

站在窗边,视线看着远处碎碎点点的星火,渐渐的,泪水漫上眼眶。

父母已经去世多年,每当夜晚,看着代表家的盏盏灯光,想要拥有一个家的念头会变得更加强烈。而此时,也是刘柳最脆弱的时刻。

双手轻轻摩挲肚皮,不够两月的宝宝丝毫瞧不出任何动静,可她能感受到掌心下的悸动,那是宝宝的心跳。

“叮咚”

意外的,房间的门铃响了起来,刘柳秀眉轻挑,会是谁?

“楚贤?你怎么来了?”

拉开门,门外赫然站着一个许久不曾出现的人,而且,“你的脸怎么回事?打架了?”

退开让他进来,刘柳担心的问着他脸上的伤,纵然是在橘色灯光下,可那些淤红和浮肿还是那样明显,丑陋的,盘踞在他温文如玉的脸上。

坐在藤椅上,刘楚贤取下眼镜,仰头疲惫的闭眼假寐。料想他不愿多说,或者他想先缓口劲,刘柳也不催他,她倒了杯水放在圆形的玻璃茶几上,自己坐在炕边,静静的,打量着他。

也许是仰头的时候扯着面部神经,刘楚贤觉得伤口更疼,他龇牙咧嘴,皱着眉头好好坐着。

指尖轻微摸了摸嘴角,昏晕的灯光中,刘楚贤状似不经意的问,“柳儿,告诉我,你现在过得快乐吗?”

没料到他突然如此一问,而且还是直接了当的,刚开口的第一句,刘柳怔了半秒,视线闪烁的在他和藤椅之间游移,“你,你为什么这样问?”

揪着手指,刘柳局促不安。

她的小动作逃不出刘楚贤的眼神,对她,他又怎会不了解呢?陆宸说得对,只要她想的,自己都会尽一切力量帮她,可那一晚,他发觉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是他低估了陆宸对慕悠然的爱,也高估了刘柳在他心中,如女神一般的存在。

走到今天这一步,痛了四个人。

“放手吧,柳儿,这么些日子你应该看明白了,宸的心,你是再也挽不回来了。”

“不,”刘柳一脸坚决,她突然之间坐直身子,小手握得死紧,“

可以的,我可以,也许现在还不行,但宝宝出生后宸会回到我身边的……”

“别再自欺欺人了”,刘楚贤打断她的话,“柳儿,你醒醒吧,那一晚之后他一次也没来过,就算知道你有宝宝后又怎么样呢?他来看过你吗?据他所说只陪你去过一次商场吧。呵,也许真是宿命,你知道那次他遇见谁了?”

刘楚贤狠狠揭着她伤口,血淋淋的,她觉得那些血液快要流了出来,只缺一个释放的宣泄口。可是,她不觉得疼,因为此刻心里的震惊和恐惧压下了她其它知觉,红唇颤栗的翕合,冷得发抖,她问,“遇到谁?”

“慕悠然。”

没有迟疑,刘楚贤残忍的说了出来。

慕悠然……

不敢相信,刘柳身体孱弱的就要往后倒,刘楚贤蹭起身子想去扶她,但刘柳却用手臂撑起自己,倔强的不让自己倒下去。

见她佯装坚强,刘楚贤心里很不好受,坐下,他喝了口水,接着说,“还记得那个和你聊天的中年妇女吗?她是慕悠然的母亲。”

“那,那个女孩就慕悠然。”

实在不敢相信,刘柳真恨自己当初没有把她的面貌看仔细,如今想来,怪不得当时她觉得周身被冷气包围,而那时陆宸的脸色,阴鸷冷冽得令她如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可……

“她不是要结婚了吗?”

“所以宸才痛苦。他们之间一切都是误会,现在他知道了,因此对她的爱不但没有减灭,反而更深,所以柳儿,这样的宸你能留住吗?放手吧。”

仔细听来,刘楚贤的声音也压抑着痛苦,他的表情,蒙蒙胧胧中更显悲情。

“我不,我为什么要放手?她慕悠然算什么,她顶多算是在我之后的替补,她就要结婚了,只要她成了别人的妻子宸就会回到我身边来,我才是宸的第一个,也是最后选择的女人,楚贤,你也觉得事情会是这样对不对?”

像在海面上漂浮,无依无靠,刘柳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抓着刘楚贤,她需要他精神上的鼓励。他会的,长期以来,他都坚定的站在自己这方,不断的,给她温暖的笑。刘柳相信,刘楚贤这次也一样,会支持自己。

可惜……

“别傻了柳儿,你知道现在的宸是什么样吗?”

想到刚才看到他那颓废的模样,刘楚贤更是痛恨那晚卑鄙的自己。他这个朋友,非但没把陆宸从痛苦之中救出来,反正将他越推越深,这罪,不可饶恕。

深深的自责啃噬着他的心,刘楚贤不顾疼痛的伤口,双拳紧握,牙齿死咬,脸上的伤疼得愈发厉害,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刚才我去了他家,我从没见宸喝过那么多酒,满屋满屋全是酒杯,地上,桌子,阳台,沙发,炕上,甚至在浴室,如果当时你看见,你根本不会相信在你眼前那个还是意气风发,高傲尊贵的陆宸!”

“那……是他打你的吗?”

心脏猛烈的颤抖,刘柳按住左胸,艰难的说道。

“这是我应该受的,或许我这样说不对,但是柳儿,你也应该为这样的陆宸承担责任,他快废了,真的快废了,公司也不去,我真不知道这样的陆宸还能挣多久,柳儿,放弃吧,他已经不属于你了。”

“不,宸他只是一时想不开罢了,就像当初我离开时一样,可后来他不照样挺过来了吗,他会回来的,只要我坚持下去,一定还可以把那个尊贵优雅的男人给带回来。”

刘柳眼露光芒,表情从容而坚定,夜风吹了进来,撩起她几缕发丝,轻轻的,飘在脸上。

刘楚贤复杂的看她几眼,最后叹口气,满是无奈的说,“反正我该说的已经说完,剩下的,你自己考虑。”

说完,刘楚贤缓缓走向房门,触及门把时,他突然转过身,“对了,上次我说过那是我帮你的最后一件事,这句话,你要记住。”

语毕,他拉开门,“咯噔”一声,门板合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