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唇相讥

俗话说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子,更何况是甄芙,她头一次几乎是被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骂“野鸡”这样指桑骂槐的话,她身边的下人们也是略敢不安。

“姨母,您也不必觉得野鸡不好,这俗话还说落毛的凤凰还不如山鸡呢。表哥既然打了来,肯定就是孝敬您的,您若不用,反而浪费了他的美意不是。”甄芙手在微微颤抖,她语气带着轻松,实际上也抖的厉害,因为她差点哭出来。

但是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哭,别人诋毁你,你哭了反而被骂没志气,只会哭,太过软弱。

昌国公夫人当然知道年轻的姑娘面皮薄,她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想敲打她,为何用野鸡做比方呢,这虽然不是脏词,但侮辱性极强,她就是在侮辱她,你生的好看又如何,我们就是觉得你上不得台面,想做昌国公世子夫人,你还是死心吧。

哪里想到这姑娘居然用山鸡不如凤凰来讽刺他们,是了,昌国公本人原本是循王的亲儿子,只因不是嫡出,就被撇在一旁,由叔父来继承幽州的大权。以前循王的钱财全部都是别人的,昌国公却什么都没有。

这下算是戳到昌国公夫人的痛处了,她正欲想其他的话来压制,却听外面有人进来,不是戚氏又是哪个。

她笑容满面的走进来:“姐姐怎么在这里?我正准备来接我们芙姐儿过去的。”似乎她真的刚进来,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甄芙没想到戚氏真的来接她了,不管是接她过去暂且住几日,还是真的想留她长住,总让她有个靠山,不至于任人欺凌。

一见是戚氏,昌国公夫人眼神闪了闪,她没想到戚氏还是这么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姐妹两人年纪也不过相差几岁,戚氏仿佛比她小十来岁一样。

“原来是妹妹回来了,昨儿归宁怎么不见你来,说起来我们姐妹好久都没聚了。”

戚氏笑道:“家里人多,都得我来归置,急的我不行。等都妥当了,我安排戏班子,再请姐姐和娘你们一起来玩。只恨我久久不见女儿,也不知道她喜好什么,急匆匆的收拾一个小院子,现下让她过去看看呢。”

戚老夫人轻咳了一声:“上回不是说让你侄儿带芙姐儿去的,怎么你自己来了?”

“只我想二哥儿是个男子,哪里耐烦这些,可不我就来了么!”戚氏说到这里看了甄芙一眼,见她眼圈微红就知道她绝对受气了。

甄芙心中有极大的恨意,尤其是对昌国公夫人,她九岁寄人篱下,宁可饿肚子也不会摇尾乞怜,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她居然如此侮辱自己,现在她想若昌国公夫人日后再说什么,她就是当一回荆轲聂政又何妨。

此时昌国公夫人当着戚氏的面,倒是绝口不提,只道:“你们家芙姐儿有些咳嗽,你可要仔细照料。我这就先回去了,等过些时候,再请你们过去我们国公府玩。”

众人包括戚老夫人和戚氏都行礼送别,唯独甄芙直直的站着。

戚氏等戚老夫人离开之后,吓了一大跳:“好孩子,娘来接你回家了。你姨母和你外祖母来探病,怎么好好地就哭了呢?”

甄芙就捏着拳头道:“昨儿姨母归宁,一起用饭后,女儿自知坐在那里也是白坐,还不如回来纺线换钱。哪里知道中途遇到表哥,他一直盯着我看,眼神猥琐让人作呕,女儿就快步走了,又听廊上的丫头说表哥在打探我,于是,我就想装病躲过,不知怎么姨母来探病,又是说什么野鸡看着色彩斑斓,其实上不得台面,又是讽刺说表哥不爱好的,只爱野鸡,其讽刺侮辱我之仇,我真是恨不得手刃此贼妇。”

少年人性格多冲动,戚氏记得小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冤枉甄芙了,她那个时候还六岁就气恼不已,怎么都不认错。

那个时候都已经那么有气节了更何况如此,不过,她更生气姐姐这么说自己的女儿:“你姨母年轻的时候倒是很能做低伏下的,怎么现在性子变成这样了?”

“罢了,我知道您也不可能和她闹翻。”甄芙知道戚氏是对她最好的人,但是又忍不住把最坏的脾气给她,可是说出口又后悔了。

戚氏倒也不和女儿计较这些,只是道:“来,你收拾东西,我让下人来搬东西出去。娘给你选了个坐南朝北的小院子,离开这里,你姨母就不敢找你的麻烦了。”

甄芙见戚氏忙前忙后,心也稍微软了点,她主动上前道:“旁的不戴都成,这提花机我是一定要戴的,这是我前年当了首饰换的,这几年我们主仆四人日子还算能过的去,也全都靠它。”

每年三百两的银子送过来,居然还得让自己的女儿这么辛苦的纺织挣钱,戚氏真是快气死了,“她们这到底都是什么人啊,怎么我那次回来你不说呢。你若说了,我就把钱给你。”

“您快别提了,上回我托人卖了布,好容易拿钱回来。舅母就说我的人怎么出二门外了,还说我是不是在卖钱,我若手里有钱,正好戚家正穷困的很,她就不给月例我了。有时候我们偷偷的要什么,没给钱,连碗汤都喝不上。”甄芙以前在甄家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人笑脸相迎,慢慢的在戚家才知晓人家要针对你,你是没有法子的。

她说完了,倒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天天说这些苦难做什么,于是她道:“其实舅母她们对我这样也很正常,我不是她们的女儿,她们自然不会把我放在心上。娘,我什么都没准备给弟弟和妹妹,这样也实在是太失礼了?”

戚氏闻言就笑道:“你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说什么准备给他们,他们和你对我是一样的。就是你莫叔父对你也是很关爱的,你还未去,就让我一定要找人替你做新衫,又说你喜欢看书,让人送了一箱书在你房里。”

原来莫晖还不错,甄芙稍稍放心,她又问戚氏:“那莫叔父对您好吗?”

戚氏笑道:“是个难得的好人,文能安邦,武能打天下。你见过你叔父就知晓了,原本他前头还有两个女儿,也早已出嫁了,你过去就你一个大姑娘,这样挺好。”

“嗯。”甄芙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万一莫家还有女孩儿,她一个外来的,又不知晓如何相处呢。

孟妈妈方才听昌国公夫人的话,本来没发现什么,她并不是个聪慧灵透之人,但听甄芙同戚氏说起,她气的都快哭了。

只是她也怕哭哭啼啼,又没法子解决困境,只求戚氏道:“夫人,我们姑娘这么多年也太苦了。冬日的炭,还是您来的第二天才给我们姑娘。”

戚氏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么多年也是劳烦你们照顾她了。”

她看着孟妈妈,想起她的身世,也着实可怜,她生了儿子被大妇赶出来的,若非自己救了她,怕是她早就去了,或者落入到什么烟花柳巷。

还好她懂知恩图报,女儿身边也有几位忠仆。

有些太旧的衣裳,戚氏就直接道:“这根本就不能穿了,还是丢了吧,不必带过去,还有这些鞋,你看都破了一点,不要了。”

甄芙的东西虽然不那么好,但也装了七八口大箱子,自有戚氏从莫家带的下人抬走,她则和戚氏去给戚老夫人道别就是了。

戚老夫人人老成精,昌国公夫人的话她听明白了,也见甄芙要走,自然不做挽留,到底外孙女和孙女,还是孙女更亲近些,孙女的婚事头等重要,怎么能让甄芙抢先。

因此,她倒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这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日后芙姐儿跟着你去,前程可比现在好。”

坐在一旁的唐樱则有些舍不得甄芙,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平日还有个同病相怜,现在连甄芙都有亲娘带走,她是又羡慕又不舍。

倒是甄芙笑道:“唐表妹,我娘说准备过几日请堂会,到时候你也过来。”

“好,我到时候肯定去。”唐樱点头。

甄芙跟在戚氏身后,都觉得虚无缥缈,居然这么快就离开戚家了,日后怕也不会再回来了吧,她以为会大费周章,却这么毫无征兆的离开这个地方。

很难说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直到上了马车,掀开车帘,才看清楚戚家的宅子原来是长这样的。

“芙姐儿,日后,你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戚氏搂着女儿道。

甄芙不敢开心,因为怕命运听到她说了开心之后,再一次的夺走她的运气。

母女二人刚走不到二里路,却偶遇表哥慕容琦,戚氏正出去和他寒暄,见他礼数周到,却心不在焉,似乎往马车里瞟,大概知晓他的心思。

回到马车后,就道:“你表哥为人倒是格不错的,脾性温和。”

甄芙却觉得无限烦恼:“他的举动只会给我带来烦恼,若我还在戚家,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晓了。他娘不会怪他,只会怪我勾引的他。”

“也是,你姨母就是这般。”戚氏看到方才慕容琦的眼神,不可谓不炽热了。

“我看不出几日她是又要找我的麻烦了,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儿家,倒是因此被她带累了名声。”甄芙真是没想到自己无端端惹出这种事情。

戚氏也急道:“那如何是好?”

甄芙听到这里却心里有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