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什么?”萧允翻了个身, 朝向甄芙,沙哑着嗓子问。

甄芙拿着他的手慢慢往上移,萧允的手指僵硬, 轻触到绵软时, 他根本不敢屈伸,这样的表现甄芙当然很满意, 这说明他应该是童男子。

但见他十分紧张,甄芙也不逗他了, 又用自己的手拉着他的手道:“睡吧,你今日可是忙活了一整日。”

萧允才松了一口气,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实在是不好放肆,这样狎昵妻子不合适。

除了白日因为连日赶路实在是困倦,她一下就睡着了,晚上在萧允军帐里,她头一次和男子同席共枕, 感觉自己又犯了浑身酥软之病,但又怕吵着萧允,只好一直假寐。

比起甄芙的煎熬, 萧允就好眠多了,他身边有娇妻,伤口处理的舒服,只略火热了一会儿就直接睡着了。

这一夜没有想象中的缠绵悱恻, 可却更让甄芙有安全感,因为她的丈夫真的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正人君子, 而且爱护她尊敬她。

何德何能, 她能拥有这样的丈夫?

萧允似乎就没想那么多, 因为他早上起床时发现甄芙规规矩矩的睡着,圆润的肩头覆盖着青丝,隐约可见一片羊脂白玉的美肤,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本来欲喊人进来伺候,但想起军营都是男人,越发不能让人看到甄芙如此。

因此,他只好自己下床猛灌了一杯水,此时,甄芙醒了过来,萧允返回时,见她醒了,不禁问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我也该醒过来了,我一向睡眠也不是很好。”甄芙笑道。

萧允一幅长辈的语气说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觉轻了?这可要治才好。”

“知道了。”甄芙也不矫情,她起身拿起昨夜就准备好的衣裳穿在身上,突然觉得肚子一痛,因此看向萧允。

萧允不明所以,甄芙小声道:“我昨日一路到今日都还未出恭,你先出去吧。”

原来是这种事情,萧允见她已经难受了,连忙道:“我出去还得穿衣服梳洗要许多功夫,恭桶在那里。”

“不好,我等你出去了再说。”甄芙不肯。

如此萧允也没办法就先唤人进来服侍他们盥洗,甄芙自觉自己是个美女子一定要香香的,所以出恭后,四处熏香弄的赶紧清爽了才让萧允进来。

萧允心想这妻子也太爱面子了,她们都是夫妻了,还这么见外。

太爱面子的人就容易活的很累,容易对自己要求非常高,这样也算不得是一件好事。甄芙上半晌就在军营看书,萧允在等机会,终于午时还未过,那边就报魏军来了。

瞬间萧允就高兴了:“好好好,不枉我被那老匹夫打伤。”

甄芙见他似乎有智珠在手,她居然一点也不担心了。

何光亲自率军而来,梁军先是故意弃盔甲而跑,连梁军开火做的饭都丢在地上,这让何光越发觉得梁军不许。

哪里知晓再往前走时,梁军从后包抄,何光也是征战多年的人,暗道不好,若刚才还在水上他们不怕,但是追出来之后被梁军直接开始歼灭,甚至何光还看到了萧允,他眯着眼睛看向他。

梁军好歹一直为南方霸主是能和雍国一较高下之人,又有萧允领兵,他以前只是征蛮国这种小国,从未和魏军对峙过,这次他亲自上,当然让梁国士气大振。

……

甄芙正在孟妈妈等人在一处,她起身走来走去,萧允出征时,让亲卫送自己回来。他受着伤,还得奔赴前线,不知道会如何呢?

孟妈妈见自家公主在担心,忍不住上前劝解道:“王后,饭菜又重新热了一遍,您还是吃点吧?”

“王上不知道如何了,我实在是吃不下啊。”甄芙摇头。

这是当地颇大的宅邸,是一位商人献出来的,里外都有将士把持,孟妈妈等人来了这里,就住在此处。

萱草不禁道:“王后,这打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您总不能饿着肚子啊。到时候若是有个好歹,大王也于心不忍不是。”

如此,甄芙才匆匆吃了一碗饭。

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食欲不错,只要是吃饭从来没有咽不下饭的时候,现下如此,看来人如果真的有事情,是完全没有食欲的。

下人们撤完桌子,孟妈妈端了茶过来,甄芙见孟妈妈满脸担心,她不忍她担心,所以道:“妈妈,您知道吗?能与这样的男子成为夫妻,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孟妈妈颔首:“得知你有危险,如此匆忙危机之际还记得叫您前来,真的是对您极好的。当年我在王子亮的府中,他明明就知晓我势单力薄,却没有真的关心于我,也许在他的心目中,不值一提吧。”

真正记挂一个人,真正是夫妻,应该把对方的安危当成自己的安危。

即便不那么爱,但也有感情。

这才是一个真正有责任感的男人,也值得托付终身。

“妈妈,这么多年以他的能为,要找一个人难道真的找不到吗?只是说用嘴想罢了。其实您的年纪也不大,等到时候我们回宫安定下来,我想替您也找一个好归宿。”甄芙以前是没这个条件。

孟妈妈性情柔弱,她是个没什么大心眼的人,外柔内刚,受了苦楚也不会说,因此留她在陈国她不放心,但是现在到梁国了,她是王后,孟妈妈即便有什么事情她都能兜着。

孟妈妈连连摆手:“算了吧,我再也不愿意嫁给男人了,如今我有月例银子,又没什么活计做,天天还能和芙姐儿你说话。出去之后,无论嫁给谁,都是老妈子的命,我给芙姐儿你做老妈子赏赐颇多,还是一品女官呢,嫁人之后,还得我倒贴。”

“妈妈……”甄芙都被她逗笑了。

孟妈妈嗔道:“本来就是,娶我的人只怕是儿女成群了,天呐,我想起这个场景,就觉得尴尬难为。”

“好吧,好吧。”甄芙也就不勉强了。

经过这么聊天,甄芙算是稍微舒缓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下午,厨房送了莲子羹过来,莲子百合都有静心的作用,甄芙吃下一碗,又喊人来特地梳洗一番,她终于撑不住昏昏欲睡了。

她睡着了,孟妈妈就在床边做针线,南梁蚊子多,蛇虫鼠蚁也不少,尽管她们住的地方已经是最好的了,仍旧免不了,她做针线累了,就替甄芙赶蚊子。

萱草进来,往脚榻上一坐,小声和孟妈妈道:“这梁国可真是热,暑气逼人啊。”

“怎么不是,难怪梁人多着单衣的,天气太热。”孟妈妈抱怨。

萱草看了看屋里的冰,忍不住道:“无论如何,房里有冰倒是不碍事。”

二人见甄芙睡迷了,又去次间说话,萱草就道:“妈妈您还记得那位王孙煊吗?以前我总以为他对我们家小姐好,会和我们家小姐好的,没想到小姐嫁给了梁王。天下的姻缘真是很难说啊。”

孟妈妈道:“这也没什么,这月老早就把红绳系好了,谁和谁在一起那是天注定的。”

“嗯,那是肯定的。只是太后对我们家小姐不好呢,我真是担心,小姐以后总不能次次都装病吧,还有那位月萤姑娘,我听说她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在宫里比咱们熟悉多了。我们王后要什么,还得派人去拿,那月萤姑娘那边,就随口一句,御膳房就巴巴的送去,若非是怕小姐难过,我真的忍不下这口气啊。”萱草长期都是作为替甄芙打探消息的好手,对宫里的事情她都无能为力,因为宫里的宫人多数都只听太后差遣。

她说完,本来是想孟妈妈附和一番,二人共同说些不是,这些以后如何做也好有个区处。

但孟妈妈却道:“我同你说,这人啊,明刀明枪的反而没什么,你看芙姐儿都没怎么样,就是因为明火执仗,你知晓她对你不善。但是那种脸上笑眯眯的,平日对你很好的人,暗地里却对你下死手毒手,你就更防不胜防。”

就像当年的田王妃一样,面上对她亲如姐妹,还说她从来没想过介入她们之间,说她只是暂住王府几日,日后协议到了就走,可后来她才知晓人家一直都在算计她。

芙姐儿说人是没办法生出狗来的,当年能以此逼着她去死,那才是真的让你不知晓这个人到底布局多久了。

萱草一愣:“您说的也是,就怕那等扮猪吃老虎的人,面上待你极好,背地里下死手。”

“你知道就好,你这丫头也算是有个好主子,咱们芙姐儿人多好,以后定然会为你挑一位如意郎君的。”孟妈妈打趣。

萱草害羞说了几句。

甄芙在梦里总是不得安稳,她甚至梦到了自己故去的姐姐甄荔了,她已经很久不做梦了。甄荔更是死了好几年了,她梦到甄荔在梦中大声诘责自己,说她怎么不快些有孕,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她说自己不急着生孩子的时候,甄荔就突然气到暴毙倒地,七窍流血。

“孟妈妈,拿《周公解梦》来看看,我怎么梦到死去的亲人又被气死了一次。”

孟妈妈也吓了一跳,因为小姐很少做梦,每次做骇人的梦时,都会应验。记得她小时候连续两天做梦都有血,后来被戚四娘的狗咬了一口,虽然后来顾先生一直说没事,但是小姐自从那以后就异常怕狗。

她们都随身带着《周公解梦》和几本祟本子查吉凶,很快孟妈妈就拿过来了。

甄芙翻的看了看,这上面写的是出行的人梦见已故的亲人又死了,建议延后另选吉日外出。还有就是相爱的人梦见已故的亲人又死了,说明无法了解对方的心意,婚姻不成。

婚姻不成?

另择吉日延后出行倒是可以,但是婚姻不成是什么意思?

尽管她这个人不太信鬼神,可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每次做梦之后,心中若是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可能就真的有事发生了。

“从今日开始我等大王回来,大王若是不来,我就一步也不出去。”甄芙有些心绪不宁。

孟妈妈紧紧握着甄芙的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假如祸事来了,我也绝对不会怕,我这辈子短短十八载,已经遇到许多别人一辈子都未经历过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怕的。”甄芙下定决心。

她也要安定军心,因此她对孟妈妈道:“我常常听人说自古福祸相依,我们差点被王孙煊的母亲差点下毒,后来我就回了陈国做公主,每当我危机之时,未必不是我的转机。”

……

王后驻跸在梁国的竟陵郡,这里多吃河鲜,泥鳅鳝鱼甚至是蛇属于是当地人的大补之物。当地官员纷纷进献美食器具,甚至想来拜访者数不胜枚。

别的人甄芙没有心情见,但是梁国公主她却是非见不可。

此人是萧允的堂姐,令尹子玉的女儿,为梁国宗女。因先王无女,当初原本准备联姻,因此封其为乐善公主,这位公主精通六艺,且为人有善名,在灾年时常常用自己的食邑救济灾民。

“你们准备一下,让公主过来吧。”甄芙亲自在门口迎接。

乐善公主只比甄芙大一岁,但是她成婚已经四年了,其夫君是卿大夫之子。

乐善公主其实数月前已经去宫中参加过婚事,但是梁王允奔赴前线打仗,因此她们姑嫂没有见过面。

这次乐善公主是专程过来拜访的,她是南梁标准的美人,皮肤白皙,淡艳,衣裳穿着水蓝色的衫子,她待甄芙很是和善。

“娘娘此番过来,怎么住在这里,要不要去我家中住,我已经准备好了庭院,保管您欢喜。”

甄芙见她这般会说话,连忙道:“再也不好兴师动众了,只不过是在这里暂时住下,就不劳烦公主了,您的好意我记下了。”

“娘娘何须如此客气。”乐善公主很是喜欢甄芙,因为她妖而不媚,性情端庄,宝相庄严,说话谈吐不凡,绝对是有母仪之像。

回去之后,乐善公主送了不少妆奁器具过来,甄芙匆忙在外,见她如此体贴,倒也不好拒绝,因此对萱草道:“你记下了,回去之后赏这位公主。”

萱草等人应是。

乐善公主又上门几次,甄芙皆是以礼相待,女人们在一起总会谈论些私密之事,甄芙得知她有症瘕,还亲自替她开了方子,乐善公主感激不尽。

“娘娘待我如此之好,我专程设宴,娘娘可一定要来。”

甄芙推脱道:“我自然想去,只是如今王上还在前线,我没有这个心思。”

还好,萧允胜了的消息不日就传过来,乐善公主再次登门:“娘娘,大王这次肯定要班师回朝,到时候你我二人倒是很难见面了。”

她作为公主也肯定不能让王后空手回去,更何况她的病症被王后治好,乐善公主和驸马听闻梁国大胜,很是高兴。

如此,甄芙就不好推脱了,况且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她也松懈了一些。

得到甄芙的首肯,乐善公主和驸马原本准备在家中设宴,可这么久才邀请王后来,二人准备在汉江边上举行曲水流觞宴。

甄芙自然也十分高兴:“大王不愧为少年英才,这次打败魏国,日后也有威望了。这曲水流觞原本就是有欢庆和祈福免灾之意,如此,我要为大王祈福。”

“好好好,您出去走走也好,兴许就是应了之前的梦,择好日期出行。到时候好好地避开忌讳。”孟妈妈也想甄芙出去走走散散心。

天天憋闷在这里,人都要发霉了。

萧允胜出之后,抢回被魏国所占城池,又把之前靠向魏国的城池抢了回来,还俘虏了魏侯之弟公子光,可谓是满载而归。

魏侯何光狼狈而归,但他勉强还能撑住,只是恨自己居然中了萧允小儿的奸计。

其实何光本就是抢来的城池,虽然败了,但是魏军伤亡不重,只是不可轻视南梁这位年轻的君主了。而最生气的要属甄荔了,魏国居然败了,魏国明明这几年一直占着上风,怎么会让黄口小儿败了魏国。

荀良夫安慰她:“我们也实在是没想到梁王居然如此下本钱,不惜让王后从宫中奔来照顾,所以才没有怀疑。他在战场上以一敌十,武艺超群,但是你放心,他之前就有旧伤,现在用力过猛,恐怕也是伤的半死。”

如此,甄荔才缓颊,她看向荀良夫:“你知道的,梁王一日不死,我们俩一日就不能光明正大。我自己倒是不要紧,可日后我们要是有孩子了,让她们生而无母,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荀良夫也想过,他早有对策:“我听说稷下学宫有位能人巧匠,是墨家的人。若是能请到他为我们魏国效力,制造更多登峰造极的工具,胜梁国指日可待,更何况还有雍国支持呢。”

闻言甄荔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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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允的确受了伤,洛平等人特地让军医沿途替他上药治伤,他当着军事和属下的面不会惦记甄芙,但是他私下把林鸿喊了过来。

“我们胜了的消息,传到竟陵郡没有?”他怕甄芙担心。

那日送她出去,也只能送到军营门口,因为他作为主帅,不能离开军营,还是妻子善解人意道:“只要你的心跟随着我,我就一切都好。”

她可能很担心他,但又不想拖后腿,只好装作坚强的样子走了。

想到这里,他就惦记着她。

林鸿笑道:“大王请放心,消息已经传回了,听闻乐善公主正准备曲水流觞宴来款待王后。”

“原来是乐善姐姐那里,那倒是极好。”萧允也松了一口气。

但旋即想到曲水流觞,他掀开一帘,看了看天色,暗道不好。

一大早起来,甄芙就开始梳妆打扮起来,她打扮得很像梁国女子的打扮,年轻的女子都爱美,她着一袭水红色的纱裙,如烟笼芍药一般,孟妈妈手很巧,很快就帮她梳好了反倌髻,插了翠玉坠角上去,煞是好看。

萱草进来道:“王后,乐善公主派的马车到了。”

“她也太客气了些。”甄芙笑道。

孟妈妈很为甄芙高兴:“这乐善公主我看她是个极好的人,和您年纪相仿,什么都能说的上几句,妈妈替您高兴。”

甄芙了然:“我知晓妈妈为我高兴,所以我这不就去的么?”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汉江边的曲水流觞,乐善公主见到甄芙十分惊喜:“您知晓吗?前几日下雨,我都以为我开不成了,没想到真是幸运,也许是娘娘您的福泽。”

甄芙还从未参加过曲水流觞,乐善公主也布置的很好,她们先一起举行祓楔仪式后,大家分别坐在水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饮,彼此相乐。

因为她是王后,所以坐在高坐,这里背靠汉江,前有曲水流觞,微风吹来,实在是惬意的很,往日的阴霾和疲倦居然一扫而光。

天色晴光,甄芙喝了几杯,转身看向汉水,默默在心底为萧允祈祷。

不料却听到一声巨响,她刚睁开眼睛,就见到一头极大的鳄鱼在她面前,四处传来的尖叫声,甄芙觉得自己似乎一动也动不了,她就突然想起自己那日做的梦,说她婚姻不成,她还在想难道是她二人感情生变,可又觉得不可能?

因为萧允和他关系还很好,所以现在不是感情问题,居然是阴阳两隔,她似乎看到了鳄鱼的血盆大口,甄芙紧闭双眼。

此时,却见一袭白光过来,一着白色盔甲之人手携银枪拉过她,甄芙睁开眼,居然是萧允。他怀抱她在胸口,见她站稳,终于放下心来:“还好,差一步就不行了。”

甄芙原本眼泪都流下来了,但见他来,又哭了出来,她头一次在外人面前不矜持,拉过萧允的手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先把这些话留着等会儿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说,我来诛杀此鳄。”萧允对她安抚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