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馨当时吓得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下意识地就朝母亲看了一眼,乔玉兰木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镯子,脸已经变了颜色。她并不懂玉,但潜意识里觉得以罗局长的家境,李梦华的这只镯子绝不会是个百十块钱的玩意儿。

那一声脆响之后,客厅有短暂的一刻,静得仿佛没有人一般。

“没事没事,岁岁平安。”李梦华率先反应过来,弯腰捡起地上的两截镯子,对宁馨宽慰地笑笑。

但宁馨还是从她略微勉强的笑容中看出了强忍着的惋惜之色。这一丝努力掩饰也未能掩饰得住的惋惜之色,让宁馨证实了自己心里的猜测,碎掉的镯子只怕价值不菲。

她心里的惶恐不安和歉意越发得浓烈,一连声地说道:“阿姨,对不起,我回头买个赔给你。”

李梦华立刻说道:“刚才是我不小心没拿好,不怨你,再说了,这镯子本来就是送你的,碎了就当是图个平安,哪用你买什么镯子还我啊。”

李梦华这样说,更让宁馨自责抱歉,情急之下,她指着李梦华手里的半截镯子,道:“阿姨,真是对不起,这碎镯子,能送我么?”

李梦华愣道:“这个碎了已经不能戴了,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再送你一个吧?”

宁馨道:“既然这镯子是阿姨送我的,我想留着做个纪念。”

李梦华把镯子放在宁馨手心里,笑道:“你看你这孩子,刚才好好的给你,你非跟阿姨客气,喏,现在碎了,反倒要留个纪念。”

宁馨手里拿着那个玉镯子,只觉得说不出的沉重。

乔玉兰一脸歉意道:“梦华你忙吧,我们先告辞了,今天真是对不住。”

母女两人讪讪地告辞,本是满怀感激之情来感谢李梦华,不想却惹出这样一桩事来,心里都觉得万分抱歉。

李梦华当了多年的局长夫人,家境富足,那镯子虽然价值不菲,但比起她的身家,也不算什么,所以很快就神色自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将宁馨送到门口的时候,笑眯眯道:“宁馨,回老家了,一定记得来阿姨这儿坐坐。”

“好的,阿姨请留步。”

走出罗家,乔玉兰就忍不住埋怨宁馨:“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那镯子,肯定不便宜啊。”

宁馨看着手里的镯子,心里其实也很委屈难受,因为镯子掉地上,真的并不怨她。

“妈,回头我去问问这是什么镯子,等我发工资了,买一个赔给她。”

乔玉兰愁道:“可别又是几万啊,我的天。”

宁馨一听开始焦虑起来,这要当真是个几万块的镯子,可怎么赔得起呢?这次去买翡翠,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无价之宝,一条七彩云南出的翡翠项链,打完折之后,居然还要1200万。

这一晚,乔玉兰和宁书波都在为这个玉镯子犯愁。当时的情形,乔玉兰是看在眼里的,宁馨往回一抽手腕,李梦华手一松,那镯子就掉地上了。按说不是宁馨的错,可是,就算不是宁馨的错,这镯子也是因为宁馨的推让而碎掉的,怎么说也有责任,赔是应当的,可是难就难在玉无价,这个镯子到底值多少钱?

宁馨一晚上都没睡好,要当真是个几万块的镯子,她简直不敢想下去。金钱在某些时候,真是折磨得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翌日一大早宁馨就起床去赶火车。

下午两点多回到z市,宁馨立刻拿着碎镯子打车去了地矿局,她想去鉴定一下,这是什么镯子,值多少钱。

付了鉴定费之后,结果很快出来了。

一个小伙子隔着玻璃窗将镯子递给她。

“是和田玉的。”

就算宁馨不懂玉,和田玉这几个字,她也知道代表什么,当下她就紧张地问道:“值多少钱?”

小伙子笑眯眯道:“我们这儿只管鉴定,不估价。”

“那,那儿能估价呢?”

“哦,这个嘛,拍卖行,古玩城什么的。不过,你这镯子都是碎的,你还估价干什么呢?”

“我,我就是想知道一下。谢谢你。”

宁馨拿着镯子就近找了个拍卖行,走到柜台钱一问,里面的工作人员噗地笑了,也不知是善意的还是嘲讽的,反正看着她,就像是看外星人似的:“我们这儿,低于十万的东西不收,您这儿还拿个碎玩意儿来当,敢情是逗我们玩呢?”

宁馨红着脸,出了大门,打车又去了古玩城,花钱请来一个专家。

专家六七十岁的模样,拿着一个小手电筒照了照,又上手捋了捋,然后叹道:“好玉啊,可惜了。”

宁馨一听这话顿时就悬了心,她紧着嗓子问道:“您看,要是不碎的话,值多少钱?”

老人看着玉镯断裂的地方,有点为难:“这个,不好说啊,和田玉现在是越来越少,价格是越来越高,不过你这镯子碎了,我就没法估了。”

宁馨一再恳求:“请您大致估个价吧?”

老人勉强说道:“看这成色,至少不会低于一万。”

“谢谢您。”宁馨强笑着包起镯子,走出了古玩城。

午后的日光很毒,照在路上反射着白花花的一片青光,刺得让人睁不开眼。宁馨走在路上感觉有点精神恍惚,手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举止之间,麻木而机械。但她很清楚地感觉到心里沉甸甸的一团沉郁,肩上也是一片无形的压力,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要多久,她才能积攒出这笔钱,买个和田玉镯子还给李梦华呢?

她站在公交车站,无意识地看着大街上的车来车往,宝马奔驰多得已经见惯不惊,悍马路虎保时捷,随处可见。百万资产,就在眼前,可是离她们这样的人却是如此遥远,就算你很努力,很辛苦,可是仍旧遥不可及。金钱,在某种程度上操纵着她们的喜怒哀乐,扼杀了她们的一些幸福,让人又爱又恨。

单位是有存款任务的,金额对于普通员工来说有点巨大,所以很多员工都没有完成任务,宁馨初初听见那个数字时,她知道自己也不可能完成。因为,除了江嘉城和安宇,她不认识任何有钱人。拉存款这种事,她打算和其他同事一样,顺其自然,但此时此刻,她特别渴望能完成任务,这样可以多拿几千块的奖金,可以早日积攒出钱,赔给李梦华一个镯子。

想到这里,她拿出电话,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拨给了安宇。

“安先生你好,我是宁馨。”

“哦,是宁馨啊,上班了吗?”安宇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自然,亲切的口气仿佛在关心一个朋友。这让宁馨无形中有了勇气,打算试一试。

“我刚刚上班,有件事想麻烦你。”

“你说吧。”

宁馨硬着头皮道:“安先生方便的话,可以在我们网点存点钱吗?我们有存款任务,我也不认识别人,所以,安先生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宁馨鼓起勇气说完,即便没有和安宇面对面,隔着电话筒,她的脸上都有些发热。求人办事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刀,把自尊砍得七零八落。很多事情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做,这就是踏入社会的一种标志。

安宇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宁馨紧张又尴尬。

“好,明天吧。”

“谢谢你,谢谢你。”宁馨激动不已,赶紧又道:“安先生,回头我请你吃饭。”

“行啊。”

安宇爽快地答应了。

挂了电话,宁馨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她想了想,去了市里最好的一家商场,径直上了男装那一层。

这是她第一次来逛男装和男性用品。毫无头绪只是第一感觉,随之而来的更强烈更震撼的一个感觉就是一个字,贵!

一套西装要几万块,一个领带夹就要几千,宁馨开始头疼,自己想要给安宇买样东西作为谢礼,是如此的不现实。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金钱的力量,它可以让你的心意,从厚重到轻薄。

在这里转了半天,她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买的,或者说是,她根本买不起。她怅然的打算离开,在离开一个专柜的时候,一抬头,迎面看见江嘉城,在她面前三米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