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憾岳葬了妻子之后, 在荆州待了三个月。洛阳铁府这边给他送了好几封信,说家里有不少事要他做主,不能再攒着了。铁憾岳没奈何, 只能回了洛阳。
他回府也依旧闷不吭声的, 一直对着妻子的灵位出神。要不然就是去花神庙, 对着花神说一天的话。庙里的和尚都很怕他,念着他之前捐了五千两香油钱,又不好说什么。苦月大师倒是不怕他,还时常跟他聊几句,一来二去, 两个人便成了朋友。
铁憾岳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觉得了无生趣,一直想追随妻子而去。他对苦月大师道:“大师,我若是现在死了, 能见到我妻子么?”
苦月大师道:“施主为何要这么想,世上没有你挂念的人了么?”
铁憾岳道:“我还有个女儿……唉, 我还没看着她成家, 就这么走了, 她娘一定会怪我不负责任。”
他这么说着, 忽然又舍不得死了。可日子漫长, 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苦月大师说:“施主, 你会下棋么?”
铁憾岳见过人下棋, 一黑一白的,一坐大半天就过去了,很能打发时间。他搔了搔头, 道:“不会, 是不是挺难的?”
苦月大师微微一笑, 道:“不难,贫僧教你吧。”
蜈青给无量山寄了一封信,说铁憾岳已经回洛阳了,问自己和蛛红能不能回去了。徐怀山给他回了一封信,道:“本座要去洛阳提亲,你们在那儿等着就行。”
蜈青把这事跟蛛红说了,两个人都十分高兴。蛛红道:“在洛阳成亲正好啊。新娘子从城西出嫁,教主从城东天覆堂来迎,一会儿就接到了。”
蜈青道:“到时候会请很多人吧,要办几桌酒?”
蛛红道:“不知道,让军师他们操心去吧。”
蜈青道:“那孩子呢,以后要生几个?”
“看情况吧,”蛛红道,“生两个就行了,多了养不过来。”
蜈青道:“教主有的是钱,还怕养不起孩子?”
“看孩子费神啊,”蛛红道,“念书之前都要一直看着,万一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她说着,觉得好像在聊自己的事似的,脸色微微一红,道:“哎呀,你一个男人粗心大意的,懂什么。”
铁憾岳从旁边经过,见他俩聊的眉飞色舞的,道:“干什么呢?”
蛛红想这事得先保密,道:“没什么,忽然想起了件高兴的事。”
蜈青点了点头,道:“我嫂子生孩子了,是对双胞胎。”
铁憾岳摸不着头脑,奇怪地走了。两个人松了口气,又开始期待起来。
隔天下午,听说徐怀山到了城东天覆堂,一并带来了不少聘礼。铁憾岳一直在府里待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怀山和李清露到了铁府大门前,段星海带着一支聘礼队伍等在门外,礼物担子上结满了大红花球,显得喜气洋洋的。守卫的人见了这阵仗,十分惊讶,道:“大小姐回来了,我这就进去通传。”
李清露想瞧瞧父亲在干什么,摆手道:“不用,我们自己进去就行。”
两人来到了铁憾岳的院外,透过月洞门,见一棵老松树下摆着一副青石桌椅。桌子上放着一张棋盘,铁憾岳正在跟苦竹大师下棋。他思索了半天,放下一子,苦竹大师也落一枚。棋子轻轻地敲在旗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颇有些悠然自得的禅意。
李清露有些惊讶,回头看了徐怀山一眼。徐怀山也十分意外,没想到这巨灵神居然有耐心跟人下棋。这苦月大师果然是佛法高深,简直有伏虎罗汉之能,居然能降伏这江湖第一凶神。
苦月大师看见了他们,微微一笑,道:“两位施主,你们来了。”
铁憾岳回头一望,见是女儿回来了。他十分高兴,起身道:“好闺女,你来看爹了!”
李清露点了点头,道:“爹,你最近好吗?”
铁憾岳道:“我好得很,这小子欺负你了没有?”
李清露笑道:“没有,他对我很好。”
铁憾岳看了徐怀山一眼,仿佛对他很不满意,道:“你来干什么?”
徐怀山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上前行礼道:“岳父大人,小婿这次来是求亲的。我想娶清露为妻,求您答应。”
他一招手,段星海双手捧着一张礼单,站在一旁读道:“小聘礼单,黄金百两,金头面一副,玉镯两对,美酒十担,茶一担,丝绸百匹……”
铁憾岳等了这么久,这小子总算开口了。他心中虽然高兴,却也不能草率。清露的母亲不在了,他得替女儿把好关才行。他把大手一摆,道:“不用念了。”
徐怀山道:“这是小聘,岳父答允了之后,我再把大聘送过来。”
铁憾岳沉下了脸,道:“老子不在乎这些。你要娶我女儿,就不能让她受委屈。我当年娶了静柔,就只爱她一个人。你若是跟清露成了亲,以后也不准再纳小的,听见了没?”
徐怀山认真道:“我保证,一辈子只爱她一个,绝不纳妾。”
铁憾岳还算满意,又道:“想娶我女儿,光有诚意不行,我还得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周围的气氛沉了下来,众人都有点紧张。徐怀山笑了一下,道:“岳父大人的意思是……”
铁憾岳道:“你来跟我打一架,只要能在我手上走五十合,我就把女儿嫁给你。”
他不光要考验徐怀山的武功,也是要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让他不准欺负自己的女儿。
铁憾岳本以为自己这么说,徐怀山必然会感到为难。没想到这小子答应的十分爽快,道:“好,请岳父大人指教。”
徐怀山的先天无上罡气已经练到了第七重,还没与人切磋过。铁憾岳的武功高强,正是个合适的对手。他眼里充满了自信,面对这巨灵神也毫不畏惧。
铁憾岳扬起了嘴角,道:“臭小子,可别大意了。我这拳头重的很,打碎过不少人的脑袋瓜。”
其他人都退到了院子边上,李清露有点不放心,道:“爹,点到为止,别动真格的。”
铁憾岳道:“放心吧,你爹分得清轻重,打不坏你情郎。”
他摆了个起手式,道:“来,我让你先手。”
徐怀山以天罡无上真气护身,衣袍无风自动。他的眼神沉了下来,道:“那就得罪了。”
他使出无量掌法,向铁憾岳拍了过去。铁憾岳格挡了他数掌,感觉他的内力十分深湛,年轻一辈的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已经十分难得了。他道:“不错,不是个绣花枕头!”
徐怀山跟他过招不敢大意,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铁憾岳一拳朝他脸旁边打过来,徐怀山抬手招架住了。铁憾岳感觉他的力道和反应都不错,接连数拳追着打过来。徐怀山使出了鬼影无踪步,身法飘忽如同鬼魅,每每仿佛要被打到了,却又总能躲开他的拳头。
其他人在旁边看着,都替教主捏一把汗。徐怀山趁空朝李清露这边看了一眼,嘴角一扬,还有心思跟她传情。
铁憾岳的体型庞大,身法没有他这么轻灵,气得一脚跺在地上,把厚厚的石砖踏得裂了一道缝。
徐怀山掠到一片青竹丛前,铁憾岳一拳打过来,轰然一声将几棵粗大的竹子打得粉碎。
竹叶纷飞,大量的碎屑溅起来,把徐怀山的脸划出了几道血痕。他往后退了数步,神色也凝重起来。
段星海吓了一跳,道:“师父小心啊!”
李清露也有点急了,道:“爹,你干什么,说好点到为止的!”
铁憾岳烦躁道:“他跑的我心烦,光躲不算数!”
徐怀山方才把他的路数摸得差不多了,心中有了数,接连几掌拍出来。铁憾岳一不小心中了他一掌,虽然力道不大,但切入的方位十分刁钻。他冷笑了一声,道:“有点本事,再来!”
李清露见父亲好像打的入了迷,忘了一开始为什么要比试了。她怕徐怀山被父亲打伤了,大声数道:“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五十!爹,五十合了,别打了!”
铁憾岳好像没听见一般,出拳越发迅疾。他这一辈子所向睥睨,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岂能轻易放过。徐怀山意识到他开始认真了,也沉下心来。方才两人出招都没用真力,此时却用上了真本事。
铁憾岳拳风虎虎,一拳打断了一棵碗口粗的梧桐树,轰然一声,一大片树荫倒在了庭院里。徐怀山差点被大树砸在下面,闪身掠到了雨廊里。铁憾岳一脚踢过来,将屋檐下的栏杆扫断了一大片。院子里一片飞沙走石,众人都意识到,他杀红眼了。李清露急的不行,回头看向苦月大师道:“大师,你有办法么?”
苦月大师没有什么紧箍咒,也十分犯难,道:“阿弥陀佛,他怕是什么也听不见了。除非打出个胜负来,不然他停不下来的。”
徐怀山被他追着一跃上了屋顶,两人在屋上打了十来招。铁憾岳一脚横扫,把屋顶上的瓦片都踢了下去。顿时稀里哗啦一阵脆响,众人都往后退去。李清露大声道:“八十六、八十七、八十八、八十九……爹,别打了!快住手!”
铁憾岳的凶性被激发出来,眼里只有徐怀山,非要战胜他不可。徐怀山念着他是自己的岳父,不想跟他大动干戈,却没想到惹得他大动肝火。
铁憾岳发起狂来,怒吼一声,重重一掌向他拍了过来。徐怀山咬紧牙关,回掌相接。两股强悍的内力冲撞,竟然相差无几。天罡无上真气卸去了一部分力道,又有皆伤的效果,两人各自退了一步,徐怀山的脏腑受到震**,感觉有些疼痛。铁憾岳咳嗽了两声,嘴角渗出一丝血,竟是受了内伤。
众人大为哗然,想不到徐怀山竟然能跟铁憾岳打平手,天罡无上真气练到顶层,居然有如此威力。铁憾岳也没想到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小子的本事居然赶上了自己。他喘着气,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血,哈哈大笑起来。
“痛快,好久都没打的这么痛快了!”
他抬手一拍徐怀山的肩膀,道:“好小子,你配得上我的女儿。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徐怀山松了口气,道:“多谢岳父大人。”
李清露快步过来,低声道:“你没事吧?”
徐怀山道:“没事……咳,就是胳膊有点疼。”
铁憾岳有些不高兴了,道:“你这丫头,还没成亲胳膊肘就往外拐。你怎么不问问你爹怎么样?”
李清露还有点委屈,道:“爹你武功那么高,说好了点到为止怎么不算数?刚才打了一百多合,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接得住你这么多招?”
她虽然是在埋怨父亲,却又夸他武功高强。铁憾岳面子上过去了,心里就舒服了,咧嘴一笑道:“我看他功夫还行,就多打了两招,也不算什么。行了,赶紧挑日子,爹这就给你准备嫁妆!”
定下了婚事,徐怀山把婚礼的流程交给了朱剑屏来处理,打算在天覆堂成亲。双方换了庚帖,几天后要送大聘,还要给宾客送请柬、准备宴席、布置礼堂。这期间李清露在铁府住着,蛛红和云姝陪她挑选嫁衣,准备应用的物事。
两人虽然舍不得分开,却也只能按捺着心情,成婚当天再见面。
徐怀山在天覆堂休息了数日,身体已然没事了。他静下来回想与铁憾岳切磋的那一战,心中若有所感,仿佛领略到了更强大的武学境界。这天晚上,他打坐至深夜,忽然间有种豁然贯通的感觉,竟是将天罡无上真气修炼成了!
至高的武学都是相通的,若非有与铁憾岳的那一战,自己恐怕还要停滞一段时间。那日与他对了一掌,却是打通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想明白的关窍。徐怀山低头看着手心,感觉浑身充盈着力量,露出了笑容。能在大婚之前练成此功,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申平安前几天从外头回来了,听说徐怀山要成亲了,十分高兴。他来到了洛阳,帮着算了几个好日子,徐怀山从中选了一个,让人通知了铁憾岳。
徐怀山最近一直在里里外外地忙碌。就算是堂堂教主,要娶心爱的人了,也会紧张的坐立不安。
第103节
申平安在庭院里看到了他,道:“教主,我有点事跟你说……”
徐怀山刚站住脚,外头就有侍卫过来道:“教主,您上午说挂在喜堂里的红绸太薄,颜色也不够艳,让换一批。我把绸缎庄的伙计叫过来了,那边送了一车样子来,您自己去挑一挑么?”
徐怀山对申平安摆手道:“我现在忙着,有事以后再说。”
他说着快步去了前庭,申平安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他本来想说自己前段时间暗中跟踪花如意,顺藤摸瓜找到了白子凡的下落。但徐怀山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些事上,申平安想了想,觉得大婚之前还是高高兴兴的好。等这边的事忙完了,再去收拾他们也不迟。
大婚的请帖送到了各处,宾客们陆陆续续来到了洛阳。玉虚观的人得知李清露要嫁给业力司的教主了,都很替她高兴。虽然徐怀山看起来阴沉沉的,但一直对她很不错,人也年轻英俊,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掌教和秋云师太带着师姐妹们一起来到了铁府,作为她的娘家人为她送嫁。李清露听说师父来了,十分高兴,连忙出去迎接。她见了秋云师太,唤了一声师父,声音先哽咽了。她抱住了师父,好像还跟从前一样。秋云师太也有些伤感,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孩子,师父很想念你。”
李清露道:“我也想你,还想师姐妹们。大家都好么?”
掌教道:“大家都很好,听说你要成亲了,咱们都很为你高兴。”
李清露擦去了眼泪,道:“快进来说话,屋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好好休息一下。”
一众道姑进了铁府,看着宽阔的庭院,觉得这宅邸十分气派。秦招娣凑过来,小声道:“师妹,听说你找到你爹了,他武功高强的很,是不是?”
李清露点了点头,道:“还要多谢师父把我养到这么大,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找到亲人。”
铁憾岳听说来了客人,大步出来迎接。他生的像巨灵神一般,粗手大脚的,一众道姑见了他都有点紧张。李清露道:“爹,这是我师父和师姐妹,都是玉虚观的人。”
铁憾岳一听是玉虚观的人,郑重拱手道:“原来是玉虚观的朋友,多谢你们把小女抚养长大,我还没备厚礼谢过你们呢。薛管事,赶紧去库房取两千两银子来,我要答谢诸位师父!”
管事的答应了,连忙去点银子。掌教连忙道:“不必了,出家人慈悲为怀,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铁憾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让人送到厢房里,一边道:“一定得收下,小女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些年吃喝穿戴也花了不少,这是我该补偿的。”
他在这边说了几句,外头又有客人来拜访,他便去前头迎人了。李清露道:“师父,我带你们去客房。”
众人随她去了后院,李清露安置下了她们,去厨房吩咐做些好吃的来。师姐妹们放下了行囊,坐在柔软舒适的**,环顾着屋里的陈设,心中生出了一点羡慕。
一人小声感叹道:“清露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又漂亮又有气质,武功好像也比从前高,我都不敢认了。”
另一人道:“那是,人家是铁府的大小姐,又要当业力司的教主夫人了,自然跟咱们不一样了。”
李盈摸了摸桌上的鎏金香炉,又碰了碰隔间的水晶帘,小声道:“清露姐的命可比周师叔好多了,娘家有钱,丈夫待她又好……怎么这种好事我碰不上呢。”
她抬头望天,道:“我也是个孤儿,你们说我爹娘会不会也是个大财主,等着接我回去享福呢?”
一人笑道:“你可真会想,赶紧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又一人道:“清露从小就运气好,咱们跟她没法比的。”
秦招娣道:“哪有什么白来的好运气,这是她心善的好报。当初她是为了救咱们大家才跟那魔头走了的。师父背地里哭了好几回,一直放心不下。幸亏那姓徐的不是坏人,要不然大家都要自责死了。”
又一人道:“哎呀,都要结婚了,还魔头魔头的,得叫姑爷了。”
一众女子都忍不住笑了。李盈想了想,觉得别人的际遇自己也羡慕不来,还不如安分守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李清露带人送了茶饭和点心过来,站在院子里,跟师父拉着手,想和她说几句贴心话。秋云师太把她从一个小婴儿养到这么大,看她就像亲女儿一样。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小孩儿也要成婚了。秋云师太看着她,有些伤感,又很替她高兴。
她从怀里掏出一枚护身符递给她。护符有两寸长,一寸宽,是纯金制成的,颇有些分量。秋云师太道:“这是大伙儿送给你的贺礼,你收着。”
李清露知道大家日子过的清苦,摇头道:“我不能要,你们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秋云师太温声道:“你一定要收下,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你救了观里的人,大家都很感激你,希望你能幸福。”
她把护符塞到了李清露的手里,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道:“你要好好的。咱们玉虚观的女孩子都有三清祖师保佑,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平安如意,师父也会一直为你祈福的。”
清风吹过庭院,树丛微微动**,带来一阵安宁的气息。
李清露心中一阵感动,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们也是,咱们都好好的。”
安顿好了玉虚观的人,她打算回去休息一会儿,下午婚服就要送过来了,她还得试衣裳。她回房歇了片刻,正有些朦胧,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敲门。李清露以为是秦招娣她们来找自己玩了,起身道:“敲什么门,直接进来不就行了。”
她打开门,却见徐怀山站在自己跟前。他穿着一身白衣裳,脖子上戴着个金璎珞,笑盈盈地看着她。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按理说不该见面的,但李清露心里也想他,看左右没人,赶紧把他拉进了屋。
她道:“你怎么来了?”
钟玉络道:“是我,我趁他睡着了,偷跑过来的。”
李清露没想到是大姑子来了,有点局促不安,刚才她还想亲他一下,差点认错了人。她想自己的喜事还没跟她提过,道:“钟姐姐,我和怀山要成亲了。”
钟玉络道:“我知道,我专门跟你道喜来的。”
她从脖子上摘下了金璎珞,递到了李清露的手里。她道:“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个就送给你做贺礼了。”
钟玉络整天戴着这个金璎珞,见她如见本人,李清露怎么能夺人所爱。她推回去道:“不,我不能收。”
钟玉络故意板起了脸,道:“我有那么多首饰,又不差这一件。你赶紧收着,不然我要生气啦。”
她说着,强行把金璎珞戴在了她脖颈上,端详道:“不错,挺好看的。”
璎珞上满是流苏,上头又镶嵌着宝石,做的十分精美,戴着显得十分华丽。李清露笑了,道:“那我成婚的时候也戴着。”
钟玉络点头道:“你大婚的时候,我不能来了,让它替我观礼也好。”
她这么说,李清露又有点伤感。钟玉络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高兴一点,要结婚了,是大喜事嘛。”
她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得赶紧走了,天覆堂那边可能又有人要找他了。”
李清露看着她,忽然有种感觉,总觉得钟玉络存在的时间不多了。她上前一步,拉住了钟玉络的手,道:“钟姐姐,你以后还会跟我们在一起么?”
这话仿佛问到了她心里。钟玉络沉默了片刻,轻轻一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李清露不想听这个,只是攥着她的手道:“我和他都舍不得你,还有朱军师,大家都很喜欢你。你别走好不好?”
钟玉络笑了,神色十分温柔。她轻声道:“我说过,我会陪着你们,直到你们不需要我为止。”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钟玉络回头望了一眼,怕被人发现。她道:“我先走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说着快步出了门,轻身一跃,翻出院墙跑远了。
周围传来轻轻的鸟鸣声,一片树叶打着旋飘下来,落在了他的身边。徐怀山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待在天覆堂的凉亭里,背靠着柱子睡着了。旁边有两名侍卫看着他,神色有点奇怪。
徐怀山记得自己是在屋里睡着了的,不知怎的却在这个地方醒来。他道:“我怎么在这里?”
一名侍卫道:“方才教主从外头回来,像梦游一样走到凉亭里,就睡着了。旁边有水池子,属下怕您摔下去,便在这里守着您。”
徐怀山喔了一声,心想应该是钟玉络来过了。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起身往回走去。
后天就是大喜之日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徐怀山打算早点歇下,把精神养足了。他回到了住处,见庄宁站在门廊前,静静地看了面前的大红喜字良久,伸手轻轻摸了一下。
他的神色沉静,仿佛陷入了回忆中,显得有点伤感。徐怀山觉得有些奇怪,过去道:“庄兄,干嘛呢?”
庄宁回过了神,有点不好意思。他把一个盒子递过来,道:“后天就是教主大喜的日子了,属下准备了一份薄礼,送给教主和夫人,祝你们百年好合。”
徐怀山接了过去,里头沉甸甸的,他打开看了一眼,见是一对龙凤金钗,打造的十分精美。徐怀山道:“你也太客气了。来,进屋坐。”
两人进了屋,丫鬟倒了茶,福了一福退下去了。徐怀山想他比自己还大几岁,却没见过他的家眷。跟他认识这么久了,也没听他说过家里的事。他道:“我还一直没问过,庄兄成婚了么?”
庄宁的神色微微一黯,道:“成过。”
徐怀山道:“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岁那年,”庄宁道,“家里的长辈做主,我娶了表妹。她比我小三岁,长得很漂亮。”
他是世家子弟,表妹应该也是个端庄的大小姐。徐怀山道:“那怎么不把她接过来?”
庄宁淡淡道:“前几年我获罪被人流放,不想连累她,便跟她和离了。”
徐怀山十分意外,沉默了片刻,道:“还挂念么?”
庄宁摇了摇头,道:“她已经改嫁了,日子过得很好。我现在孑然一身,也挺自在的。”
难怪他总是带着一股忧郁的气质,徐怀山觉得自己问到了他的痛处,有点尴尬。方才他在走廊上看着大红喜字出神,应该是想起了从前,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光。
庄宁的神色淡淡的,仿佛早就想开了。他道:“教主大喜将至,我不该说这些丧气话的。我自罚一杯。”
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徐怀山看他总是孤零零的,觉得有点可惜,道:“庄兄一表人才,有没有考虑过再娶个妻子?”
庄宁垂下了眼,道:“算了吧,我大约是个克老婆的命,谁跟我都要遭连累。”
“别这么说,”徐怀山道,“你还年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月练营那么多姑娘,你好生留意着,要是遇见喜欢的就来跟我说,我帮你做主。”
庄宁没说什么,但似乎不感兴趣。徐怀山想了一下,觉得他出身高贵,可能看不上一般的女子,道:“要是教里的你都瞧不上眼,不管看上了哪家的闺秀,我都帮你出一成聘礼。”
他自己喜事将近,也乐得为别人做媒。庄宁笑了一下,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便领了情道:“多谢教主,那属下就记着这话了。”
隔天一早,宾客云集在洛阳天覆堂。不但各堂口的人都来了,苏雁北也派人送了贺礼,玉泉山庄的人也到了。徐怀山骑着马,蜈青和段星海跟在身后,带着浩浩****的迎亲队伍去接花轿。城里的百姓都涌出来看,口中纷纷道:“恭喜恭喜,哎呦,新郎官长得好俊!”
府门外放了一大串鞭炮,徐怀山在院门外作了一揖,大声道:“娘子,我来接你了!”
李清露听见了他的声音,露出了笑容。她穿着凤冠霞帔,脖子上戴着钟玉络送的金璎珞,十分漂亮。秋云师太给李清露戴上了红盖头,牵着她的手迈出了门槛。玉虚观的姐妹们簇拥着李清露上了轿子,跟着她往城东走去。
蛛红和云姝带着月练营的姐妹一路抛洒喜糖、花瓣和铜钱,到处一片喜气洋洋的。一群小孩子跟着队伍欢天喜地的捡钱,一边喊道:“成亲喽、看新娘子喽!”
喜堂里贴着大红喜字,到处都布置着红绸和花球。铁憾岳和秋云师太坐在上首,屋里聚满了人。朱剑屏和申平安站在一起,这段时间他两个人最忙,不过能把婚事办的这么风光体面也就值了。赵鹰扬把外头又巡视了一遍,这才放了心。他大步跨进来,跟蜈青和郑雨寒站在一起。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十分喜悦。
秦招娣牵着李清露迈过了火盆,把她的手交到了徐怀山的手里。两人走到喜堂中间站定了,周围静了下来。司仪长声道:“吉时到,拜堂——”
两人拜过了天地,又向高堂拜了下去。秋云师太点了点头,有些百感交集。铁憾岳哈哈直笑,连声道:“好好,起来吧!”
司仪道:“夫妻对拜——”
两人转向彼此,深深地拜了下去,从此便是夫妻了。徐怀山拉住了她的手,迫不及待地向所有人宣告她是自己的人了。李清露轻轻地跟他十指相扣,心里甜甜的,在盖头下露出了笑容。
徐怀山在外头喝了几杯酒,便想离席了。外头的宾客不肯放他,非要把他灌醉不可。徐怀山抓壮丁似的把庄宁和段星海薅过来,低声道:“帮我挡几杯,改天谢你们。”
段星海无助道:“师父,我不会喝酒啊。”
徐怀山道:“那就找赵鹰扬,他能喝,还有申平安也行。”
他说着快步走了。段星海抬眼一望,见申平安已经被铁憾岳拽住了。铁憾岳道:“我一看你小子就是个能喝的,你不是我女婿的兄弟么,他去洞房花烛了,你得替他喝。”
申平安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坐下来跟这巨灵神喝酒。半道申平安顶不住了,接口更衣换了赵鹰扬,一直喝到后半夜,喜堂里闹哄哄的声音才渐渐歇止。
微风徐来,月色温柔,是个缱绻的良夜。李清露坐在洞房里,想着自己是徐怀山的妻子了,心中便一阵甜蜜。龙凤蜡烛静静地燃烧着,她等了一阵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父亲那么能喝,该不会拉住徐怀山不让他走吧?李清露这么想着,有点担心起来。她拨开了红盖头,想出去看看。喜婆连忙把盖头盖了回去,道:“盖头不能自己揭,要等新郎来揭。”
李清露道:“我怕我爹灌他,就去看一眼。”
喜婆道:“那新娘子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叫人去瞧瞧。”
两人正说着话,门开了。徐怀山走了进来,喜婆露出了笑容,道:“这不是来了。”
李清露松了口气,他身上的酒味不算重,应该没喝多少。徐怀山拿起秤杆,揭下了红盖头。李清露的容貌美丽,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徐怀山看着她,觉得十分幸福,道:“娘子,你真美。”
李清露垂下了眼,有些羞涩。旁边的丫鬟和喜婆都露出了笑容,小夫妻的感情这样好,实在是羡煞旁人。喝过了交杯酒,喜婆带人退了出去。
两个人坐在一起,徐怀山牵起了她的手,温声道:“咱们终于在一起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李清露笑了,道:“我现在武功练的很好了,能保护自己。”
第104节
徐怀山还是不放心,幸福之余,又生出了一点不安的感觉。她这么好,他总怕别人会跟自己抢。从小他有什么心爱的东西,总是会被人夺走,放在哪里都不放心。那种不安的感觉,总会在他得到喜欢的东西时出现。
李清露能感到他的心情,轻轻地挽住了他的手臂,道:“别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她倚在他肩上,让他有种被依靠的幸福感。从前的痛苦都已经过去了,他们战胜了那么多困难,终于走到了一起,以后的日子必然都会风平浪静。
徐怀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蓦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她带着一股方外出尘的气息,聪明灵秀,眼神里又透着一股倔强,让他难以忘却。他只要一靠近她,心里就会变得十分安宁。当时他只是想跟她多见几面,没想到缘分如此奇妙,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己跟她拴在了一起。
她就像一味良药,治愈了他心里的伤口。又陪伴着他,让他不再孤身一人面对痛苦。
这辈子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实在是他莫大的幸运。
李清露也在想着同样的事,眼里带着柔情。徐怀山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随即又轻吻她的嘴唇。
烛光微微跳动,温柔的亲吻逐渐生出了欲望,两个人倒在了红罗帐中。徐怀山低头看着她,低声道:“上次抱你,你哭了半宿,醒了以后还想不认账。这次呢?”
李清露的脸色微红,睫毛簌簌地抖了几下,轻声道:“你是我夫君了……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徐怀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血一下子上了头顶,呼吸沉了下来,浑身都是冲劲。
他眼里满是欲望,把她抱在了怀里,密密地吻她,片刻一手拉下了帐子,身影隐没在红罗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