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小哥的心脏像是陡然受到猛烈的撞击,一时间卡在喉咙里的说词,全都找不着原有的音调。
想解释,然而视线接触到后视镜,和陆望对视上,他暗自哀嚎不已,这根本没有辩解的空间。
陆望是谁?没有人可以骗过他!
短短的一分钟,天人交战般的焦灼,到后面无所遁形的放弃,他老实交代:“是。”
“先前我或许还不能明白,为什么何秓专门点名要你负责开车。”陆望根本就没有醉酒,他是故意制造这个封闭空间让自己所有的推测得到证实,“陆洵想要杀我,而她是为了我牵制陆洵?”
“……是的。”
这一点不难推断,陆洵喜欢让何秓处于精神崩溃中,享受这个过程原本直接得到结果还要令人兴奋。
陆望还没有死,不过是陆洵想要何秓浓烈的恐惧再久一点。
所以何秓的一切行为,必定需要眼线在身边时刻汇报。
司机终于知道陆家老宅的人基本被换了个遍,该拔除的拔除,为什么会留下他,先前还只以为是自己幸运。
他没有犹豫,直接投诚保命:“您需要跟他通电话吗?”
陆望直接戳穿:“陆洵生性阴险狡诈,每次联络的号码都用的不同,且最近他很久没有联系你了吧?哪怕我要求你拨打未必就能接通。”
司机麻了:“……”
“把你知道的一切全数告知清楚,你还有争取减刑的机会。”
这句绝对不是威胁,司机知道,只要他敢扯谎,作为陆洵哪怕最卑微的一个拿钱办事的帮凶,他也难逃数年的牢饭。
他面对这个人,可是当年的律法天才陆望。
司机彻底老实:“好。”
等回到公寓,陆望身形晃动,差点径直栽倒。
连续数天的布局,加上摄入饮食过少,眼前的景物黑成一片,好一会儿才得到缓解。
他按揉额角位置,靠在沙发上,沉默良久。
有些事拖得太久,陆望以为他都能掌握,直到最后收网,然而何秓消失,像是给他一记耳光。
猝不及防。
他很累,由身到心的疲惫,这些天整晚无法安眠。
可一旦入睡,他就会梦见何秓。
时间回到她打来电话,却突然掉线的那天。
整个场景就在那栋废弃大楼,他心里着急,车速高达200码,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不停地打电话,都是冷冰冰的电子女声播报忙音,到最后干脆是已关机状态。警察也联系不到,谁都联系不到,天大地大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是活物。
陆望慌了神,直到抵达朝阳废弃楼,发现那里有辆保时捷,他连忙跑了过去。
里面坐着失魂的何秓,主驾驶上还有心脏被捅了一刀的司机,鲜血滴答滴答的声音极度刺耳。
他抱住何秓宛若珍贵易碎的宝物:“乖,没事了。”
小姑娘面无表情,眼里失去亮光,她脸上有很多血,称得上恐怖。
她被抱住也没有挣脱,只盯着自己手里的刀,她轻声说:
“他是陆洵的人,是来杀你的。”
小姑娘不会做错事,他知道,他甚至猜到何秓也不是原来那个何秓。
所以这一切一定是陆洵搞得鬼,小姑娘不会杀人,他的念头在升起的一秒中就做好决定,只要何秓还活着,他有九成的把握让她脱离制裁。
然而下一秒,他怀里的人消失,他再睁眼心脏汩汩流血正瞪着眼一脸惨白的正是何秓。
……
从前从来不知道房间可以这样清冷,偌大的空间,落针可闻。
陆望逼迫自己闭上眼休息,片刻再睁眼时,黑如墨的眼眸一片清冷,他冷静看着一角。
“我知道你听得到,这不该让她承受,我做的事和她没关系,把她还给我,否则我也不知道我做到什么程度。”
比如在安排陆洵死期的这些天,他也已经制定完备且不惜一切的代价,对顾云熙和贺屿安下手。
如果那东西拼了命的让何秓消失是为了让那对男女发展,那么他一锅端。
门框后有风扫过,似乎在反驳他的话。
陆望给出仅此也唯一的谈判条件:“改变这条线,不管你怎么安排,按照我说的做。”
“还有……让她回家。”
……
很快,S市平地惊雷一个爆炸级的新闻。
还跟陆家沾点边,不是绯色的男女关系,也不是兄弟反目,却也称得上豪门丑闻。
陆家一支出海贸易的旁支出了个杀人犯,从沿海到S市,长达6年期间,不断有少女失踪分尸的案子居然都是出在他之手。
自小就一直被养在疗养院,说是看护其实就是被保护着这个独苗苗,这才让他有机会一直作乱而且根本无法拔除,而且全无证据证明是他干的。
现在好了,不止是分尸案,连带当年继母的死因、薛家兄妹离奇死亡都是他的手笔,甚至还有何家车祸双亲身亡也都是陆洵干的!
重案组的奇才周渊以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逐一侦破。
当时陆洵被抓到时,甚至还在地下室对一个‘新猎物’正绑在手术台上准备下手。
同时间,各大媒体争相抓住机会报道陆家商业消极影响,对家还来不及拉下水,就有新料爆出,陆洵被逮捕的当天,陆清开新闻发布会,同陆家主家现ceo陆清带着所有领头人都站在镜头前鞠躬道歉,并拿出近一个亿的利润投入妇女儿童慈善业带头行动,关注女性弱势群体。
同时爆出,这一支旁系压根就没有进过陆氏集团。
也就是说并无关系,纯属被连累。
而陆望,这位常年不在陆氏集团内部的长子,更是被爆出一直与警方合作调查,陆洵的罪证得以被迅速揭发,有他在其中挡住大部分黑暗势力,挖出更多真相。
陆家才被牵连,就已经用强而有力的回应告知所有人,陆氏集团不屑于洗白装死欺骗每一位信赖他们的人。
本来就是无妄之灾,还能做到这个地步,简直是企业良心。
这一波网络扭转,各大网站评论瞬间转向,纷纷表示笋也有好歹之分,不少人深挖发现这件事陆家跟这一支旁系确实很早就没有事业往来,八竿子打不着。
然而所有人又都不知道,陆洵被抓的这一天,陆望亲自在场。
甚至在周渊以早一步,他将所有犯罪证据交到警方手里,配合调查。
陆洵在审讯室不知被关了多久,他死死盯着前方,桌子前没有审讯人员,只有一张精心竖起的相框。
相框内的是薛氏兄妹在阳光下灿烂笑着的照片、是他的继母、是他父亲、是对不起的所有受害人。如果不是陆洵,他们能走在阳光下好好活着,哪怕犯错还有改的机会。
这究竟是谁的用意,不言而喻。
陆洵发了疯的笑:“这对我没用,他们就是活该!他们该死!”
“我要见陆望!”他不听地喊着,却没有人回应。
让他忏悔?
不存在。
陆望只是要他活在对所有‘作品’都被破坏的愤怒里,咽不下吐不出,又无法忽视。
陆洵被困在一张椅子上,无法动弹,只要一睁眼就要看到的‘作品’,抓狂也没有。对付这种人,多余的情绪波动只会成为那厮品酒的容器,相反彻底的蔑视才会激的对方抓狂。
他会亲自打官司,判入死刑,绝无再活的可能。
这是何秓消失的第一个月,S市彻底翻了个天。
……
何秓在现实世界的第三天,刚搭乘飞机抵达三亚。
难得奢侈一把,她咬咬牙买的商务机票,肉疼一时,享受一路绝佳的待遇。
仅有7万的存款,连在陆家一个月的几位哥哥给的她的零花钱都算不上,却是她用三年时间才存下的钱。
至于为什么会来这里,是她惯常启动的自我保护机制,一旦面临崩溃第一时间先找到途径稳住自己。
何秓不敢细想,这本找不到的小说背后的意思代表什么。
“好热啊,都说了这边不冷,你非得要我穿棉袄!”
“小祖宗……别骂了别骂了,在外面给我点面子……”
“就你面子最重要!”
一下来一对小情侣因为没有提前查好天气预报的关系吵架,何秓一个人扛着18寸的行李箱,戴着墨镜高冷地站在他们身后出神。
都在排队,她后面不知何时凑上来一个大妈旅行团,正嗑瓜子时刻关注这边:“现在的小年轻恋爱,随时闹不好就要分手的咧。”
“可不是嘛。”一短卷发大妈抓了一把五香瓜子,看到何秓呆住不动凑上搭话,“囡囡,看你失魂落魄的不会是失恋来散心的伐?”
何秓没有吱声,她仍旧沉溺在自己的世界,根本没有察觉谁在靠近。
一副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苍白没气色,唇部泛白,看得出是个高气质的美人,奈何自成一道结界。
浑身上下写着:别惹我。
她推着行李继续往前走,几个大妈自找没趣,各自说着话散开:“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人都有……”
排队,问路,查信息。
等在机场的酒店大巴,她上车时又碰到先前见过的大妈旅行团。
她板着脸缩在角落,在手机上不知是第多少次搜索小说名,依旧一无所获。
“囡囡,吃瓜子不啦?”
老周坐到了她旁边,又一次搭话:“点心也有,我瞧你气色很差,身体要紧。”
这身体惯是在陆家被娇生惯养着养大,这才几天时间就被她折腾得面黄肌瘦。
何秓收起手机,侧过头:“我……”
老周爱怜地“别看我年纪大,知道的事情可多呢,是来三亚疗愈情伤吧?”
原本以为会再吃瘪,可何秓手摊开:“五香的?”
“喏,给你。”老周也不生气,爽快扯开塑料袋给她抓了一大把,“跟姨说说看,像我们这种旅途上的人呐,基本见了上面没下面,咱不担心会丢人还指不定能分析点东西出来。”
何秓将墨镜往头上卡住,透亮的肌肤偏偏显露出俩厚重的黑眼圈,分外打眼。
她一直绷着的小脸,露出裂缝,几分情绪飘出来凝成语句:“就,我有个未婚夫。”
“然后有妮儿喜欢他?这妮儿还在身边?”
何秓张了张嘴,怔住:“嗯咯。”
“然后呢?”
“就,她也有个对象一直好着,大概分分合合着吧就怀孕了。”
老周啧了声接过话:“别说因为你的原因又给流产了。”
“……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