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州驿站接上邵漳,褚骄阳片刻未停留,直接返回了封州。

入封州境,接应她的,不是刘昌宏那乱颤的胡子,而是猴急的常磊。

原来常磊接到金千千的信儿,就急忙带兵来了边界,等着接人。

结果看到平日耀武扬威的朔风,背上坐着的是云行,常磊不由得目瞪口呆,再一次忘了自己目的了。

直接出声询问云行,他家褚爷在哪里。

“常小兄弟,你家褚爷做娇羞娘呢。”囚车内的邵漳戏谑的看着常磊。

“我家褚爷本就是女子,用你多嘴,草!”常磊脖子一梗,“打不过我家褚爷,就嚼老婆舌,都不如个好娘们,你个瘪犊子玩意!”

说完还觉不解气,抬手又抽了囚车一马鞭子。

马车内本欲下车的褚骄阳,可听到常磊的话,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这孩子,刀枪棍棒耍的一般,军中那些二流子的话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一样都是近身跟着的人,看看人家云行身边的长川,不论说话还是做事,都那般的妥帖谨慎。

难道这真的是守啥人学啥人?

看来自己日后真得多加留意点,别把这孩子带得流里流气的。

推开车门,褚骄阳下了马车。

看到楞在马上的常磊,褚骄阳抬手在他面前打了个指响,“喂,魂丢了。”

“褚爷真好看。”常磊挠了挠后脑勺,“我还是头一次见褚爷没穿军服呢。”

以前他觉得他家褚爷穿军服比旁人好看,但为啥好看,他又说不出来。

后来军中那些老男人偷偷和他说,那是因为他家褚爷是习武的女子,穿军服不仅腰身挺拔俊秀,也比他们男人前凸后翘,有型得多。

与褚骄阳平日穿的男款军服不同的是,她此时身上的,是正经女式骑服。

更贴合女子的身形,干净利落中透着女子身躯的妙曼柔美之感。

“一身皮而已,瞧你这没出息的样。”

褚骄阳面上不以为意,但余光却若有若无的,扫过端坐在朔风背上的云行。

闲话完,褚骄阳安排常磊与押送邵漳的青州军做交接,并提醒他不要忘了惯例。

常磊偷看了眼云行,有些难为情的轻拉了一下褚骄阳的袖子,示意她往旁边走点。

随着常磊走了几步后,褚骄阳问道:“什么事?”

“褚爷,我出来的匆忙,没带银钱。”

褚骄阳手撑着额头,无奈的叹息,这孩子做事,怎么这样靠不住啊。

若不是她的亲兵,她当真想把带常磊的人拎出来臭骂一顿。

知道来边境接人,却不知道带银钱。

虽说没有明文规定,要给帮忙押送邵漳的青州兵士点心意。

但这也是不成文的约定,不能让人家白忙一趟的。

“那你是来干啥的!”褚骄阳低声喝问道。

“刘守郡让我告诉褚爷,工部的人打算把塌矿的事推到褚爷头上。刘守郡说,让褚爷……”

常磊瞄了眼褚骄阳的神色,有些讪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事办不明白,话还学不明白吗?”

褚骄阳见常磊吞吞吐吐的样子,气得直接抬手就狠狠地拍了他脑袋一下。

拍完,又有点后悔,这孩子脑子本来就不灵光,她这么个拍法,别再给拍的更傻了。

常磊咽了下口水,挺直腰板,字正腔圆的回道:“刘守郡说了,让褚爷一定讨好云御……”

后面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他的嘴就被褚骄阳被捂上了。

常磊支支吾吾好一会,也没挣脱褚骄阳的手,最后没办法,只好伸手指了指褚骄阳的身后。

褚骄阳没有回头,但从常磊瞪圆的眼睛中,早已看到了云行的身影。

“褚使的钱袋,落在我车上了。”

看着云行手中的黑色钱袋,褚骄阳嘴角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松开捂着常磊嘴的手,同云行道了谢。

把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拿起钱袋递给了常磊。

“褚爷身无分文的,居然还有钱袋?”常磊拿着钱袋翻看了一遍,口无遮拦的嘟囔着。

他家褚爷每月的俸禄,基本一分不留,都让人帮忙捎到燕州去了。

天天吃军营,住军营的,哪里用得着钱袋这种高雅的俗物。

“滚去干活!”褚骄阳朝常磊屁股就是一脚,把人给踹走了。

低着眼皮,看着云行的衣摆,褚骄阳轻声问道:“云御史在封州待多久?”

“褚使想让我待多久?”

“下官失言。”褚骄阳抬起眼帘,看着云行接着说道:“下官先行回府衙一趟,多谢御史一路上的照拂。”

说完,褚骄阳直接朝自己的马走去。

“过了仲秋节,就要返回京都。”云行三步并做两步,来到褚骄阳身侧。

褚骄阳脚步微顿却未停,同时也未应声,直到上了自己的马后,才开口道:“下个月发了俸禄,下官再归还御史的钱袋。”

“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这姑娘问他何时走,竟是为了还钱。

云行笑着将手中的马鞭递给了褚骄阳,“到府衙记得先上药。”

褚骄阳俯身贴近云行,轻声说道:“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擦着云行的手背,接过马鞭,褚骄阳直起身,策马离开封州边境,直奔府衙。

在府衙门口下了马,将朔风拴在马桩上,褚骄阳大步流星来到州府书房,还未进屋,就听到刘昌宏正在那里为她据理力争。

本就低厚的中年男音,此时带着明显的嘶哑与疲惫。

想来她这刘老爹,也是连轴转了十几个时辰了。

这会儿,还得为她的事,与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工部人扯皮。

“女人不详?”褚骄阳推开书房的门,看着屋子里工部的人,惊诧的问道:“难道李侍郎是从男人的肚皮里爬出来的?”

工部几人正是得了风声,云行和褚骄阳出了封州,去抓逃犯,他们才打定注意,要趁着人不在,把脏水赶紧泼上去。

结果没想到脏水刚装好,还没来得及泼,人就回来了。

“这是两码事,褚使怎么能混为一谈。”李启瑟偷瞄了几眼外面,没有看到云行的身影,刚刚提起的心,又落回了一半。

他们欺压褚骄阳和刘昌宏习惯了,因此觉得这次也没什么太难的。

“是吗?”褚骄阳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下后,冷声问道:“李侍郎是不是觉得,我褚骄阳就是个面人,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以前她面,是因为她需要任人捏扁搓圆,需要让圣人知道,她把自己的刺都拔干净了,是一条忠心的疯狗。

可去青州的路上,云行的话,点醒了她。

太子把云行送到封州,除了提醒她,继续做个忠心的疯狗外,也是在告诉她,疯狗不能只看家护院。

所以她这条疯狗,可以试着呲牙伸爪子了。

“褚骄阳,你不要信口胡说,我等都是按照圣人手谕办事,我们与你之间,绝非徇私。”李启瑟抱拳朝京都方向一拜后,继续说道:

“圣人有手谕,褚使及北大营三位副使不得下矿,昨日褚使下矿,已是抗旨不尊。”

“呵,呵,呵……”

褚骄阳轻笑着,给刘昌宏和自己各搬了把椅子,而后大大咧咧的坐到工部众人面前。

将深紫色暗纹女式骑服衣摆一撩,褚骄阳的右脚裸搭在了左膝盖上。

手中佩剑横在腿上,下巴微抬,那骄若艳阳的面上,凤目中精光流转。

刘昌宏虽然觉得,褚骄阳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有些不妥,但想到这一年多受的窝囊气,也一撩衣摆,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