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元年九月二十八的一早, 宁古州府衙内,刘昌宏眼角挂着泪花,哈欠连天的看着来敲自己房门的褚骄阳。
“一大早的,你又要干什么!”
褚骄阳收复幽宁二州后,李齐志调入了京都,王子栋也回京述职,准备接替其父王成将军之职。
赵德英虽未升职,但领了封州军务,苏文俊从工部调任到封州做了守郡,金千千混了个官职,管理饮马镇。
而那个惦记他家姑娘的顾青安,也升任了青封两州总团练使。
只有他,一把年纪的,本以为可以顺势致仕,期待一下弄孙含饴的闲适生活。
不想被褚骄阳这个逆女,死皮赖脸的从清苦的封州,拐到了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幽宁二州。
所以一看到褚骄阳,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褚骄阳完全无视刘昌宏的怒气,厚着脸皮,笑呵呵的说道:“我这不是要去布防吗,过来和老爹说一声,免得老爹牵挂。”
看着褚骄阳那一脸的假笑,刘昌宏气得狠狠的踢了她一脚。
“少在这和我扯犊子,你有这孝心,就不会把我拐到这破地来给你擦屁股了。”
蹭了下鼻子,褚骄阳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想找老爹借点钱。”
“没钱。”刘昌宏瞪了眼褚骄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要钱干什么,赶紧滚去布防。”
把褚骄阳扒拉开,刘昌宏甩着袖子,往餐厅走去。
“我想修一下宁古州团练使的官舍。”褚骄阳跟着刘昌宏的身后,掰着手指说着,“那官舍原来镇南王住了,主屋还停了那么久的棺椁,我怎么也得翻新一下吧。”
“你连黄鼠狼肉都吃,还会在意自己阿嫂的棺椁。”
刘昌宏被褚骄阳气得,喝口水差点把自己呛个半死。
褚骄阳忙狗腿子的给他顺着后背,“段正信傻,才被我骗的,那玩意我能吃吗,多恶心。”
说道恶心,褚骄阳不由得干呕了下,“我以前答应云若,请她来幽宁二州看雪,她万一来了,我总不能让她住驿站吧,咱们这的驿站,老爹也知道的。”
刘昌宏眯着小眼睛,上下打量了褚骄阳几遍,“后悔就直说。”
“不借就算了,宁古州又不是只有你有钱。”
收回手,褚骄阳冷哼着,大步流星的出了餐厅。
上了金乌的马背,这一路跑出了城。
她那晚出了房门就后悔了,可是她又没办法劝说自己,取回那和离书。
那个和美的家庭,她此生得不到,但看着云行拥有,她也是满心欢喜的。
眼看着要到雪季了,万一云若记起和自己的约定,要来幽宁二州看雪的话,云国公夫妇一定不会放心让她自己来。
那么云行,大概是应该能送她来的。
到时候自己躲在城墙上,远远的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想到这,褚骄阳一路冲进宁古州大营,提笔就给金千千写了信。
让她在苏文俊耳边吹吹风,把云若忽悠到封州,然后她再帮自己忽悠云若来宁古州。
同时,让金千千给自己送点钱过来。
之前花了云行那么多钱,这会儿也该还回来点了。
写完信,褚骄阳让人给在幽州的华镇松了口信后,心情大好的带着副使房勇才,动身去布防了。
“褚爷喝点酒?”晚上安营的时候,房勇才递给褚骄阳一个酒袋子。
褚骄阳打开刚要喝,就觉得这酒味刺鼻难闻,让她作呕,“你这什么酒,难闻死了。”
嫌弃的把酒袋扔回去后,褚骄阳从火堆里扒出来一个红薯,趁热吃了起来。
“我从封州那边带过来的啊。”房勇才将信将疑的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味儿没变啊。”
褚骄阳懒得和他争论酒的味道,转而问道,“赵哥家那两崽子百天了吧。”
“娃闹得是老赵两口子,褚爷一口一个崽子的叫着,算什么。”房勇才大笑道。
赵德英家的龙凤胎,掉胎包就日夜啼哭。
折磨的那两口子连给孩子起小名的心思都没有了,就大崽宝,小崽宝的叫着了。
结果传到褚骄阳这,就变成了崽子。
“闹爹娘的娃,都是好样的。”拍了拍手上的残渣,褚骄阳起身回了营帐。
两个崽子百天,她还得送点礼物。
又是一笔钱。
她自从当了这幽宁二州的团练使,穷的更胜以前。
为啥?
宁古州归国的四万将士,有不少身子不合适留在军中的。
各自归家后,虽然给了田地和安置费。
但那点钱,看两次旧病,也就花没了。
她只好用自己的俸禄补贴他们。
风吹雨淋的在北境布防半个月后,褚骄阳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了宁古州府衙的大门。
看着满院子堆着系着红绸子的礼盒,褚骄阳抓过侍从,“怎么回事?”
“回褚爷,青封两州的顾使来提亲。”
捏着下巴,扛着剑,褚骄阳边往前厅走,边高喊道:“顾兄趁我不在时来提亲,不就怕我拆了你的婚!”
顾青安升任青封两州团练使后,死皮赖脸的把刘瑶留在了封州,没让她跟着刘昌宏来宁古州。
这才两个月,就屁颠屁颠的来提亲,指不定做了什么坏事。
“有本事,连你自己的婚一起拆!”顾青安扬声回道。
“褚爷我又不是没拆……”
把那只迈进门槛的脚收回来,把扛在肩上的望舒剑规规矩矩的挂在腰上,褚骄阳抿了好几次唇后,心虚的问道:
“你,怎么来了?”
“提亲。”云行面色平静的说道。
褚骄阳眨了眨眼睛,又看向顾青安,“你来干啥?”
“提亲啊。”顾青安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再次看向端坐在刘昌宏下手位,顾青安对面的云行,褚骄阳心乱如鼓,咽了几下口水,“你俩,怎么凑到一起的?”
“收到顾兄的请柬,到得封州。”云行浅饮了一口茶。
褚骄阳皱了下眉,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这老大不小的,总不能让你占我便宜,就把云行叫过来,认了兄弟,日后就不用叫你阿姐了。”
褚骄阳狐疑的看着云行,“他说的是真的?”
云行点了点头,“顾兄年长我一岁,我称他为兄长,并无不可。”
褚骄阳指着两个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都是什么事,还有这么认兄弟的。
“谁知你把自己的婚先给拆了。”顾青安一脸惋惜的看着褚骄阳,“不过兄弟娶姐妹,也算是双喜,我就趁着他在封州,一起过来提亲了。”
“胡闹什么,都没个媒人,提什么亲。”
一个两个,都来逗她玩。
气鼓鼓的冲进前厅,褚骄阳抓起云行的手,就往外扯,“他不着调就算了,你好好个大公子,也跟着不着调,是吧!”
“我真是来提亲的,也请了媒人过来。”云行把褚骄阳拉回来,示意她去旁边的耳室。
褚骄阳还未走到耳室,一阵孩子的啼哭声,就响彻前厅。
褚骄阳一拍脑门,转身回到云行身边,低声说道:“我不能进去。”
手头没见面礼,进去多尴尬。
“两个孩子的姑父给了见面礼,你进来吧。”赵德英夫人阿凝的声音,从耳室传了出来。
云行轻拍了下褚骄阳的手臂,“去吧。”
褚骄阳红着脸,闷头挪进耳室。
都和离了,还把自己当两个崽子的姑父,这人真是一贯的不要脸。
两个孩子看到褚骄阳,哭声更甚,弄得阿凝忙着哄孩子,也没和褚骄阳说上几句话。
褚骄阳也是一脸得惊恐。
这个哭法,真是好人都得被折磨死。
讪讪得出了耳室,来到云行身边,轻推了下他的肩膀,“你跟个光棍凑什么热闹。”
正在和刘昌宏说话的顾青安,耳尖的听到后,直接损了她一句,“也不知道谁,把好好的有妇之夫,变成了光棍。”
褚骄阳朝顾青安比划了个“你滚”的手势后,拉起云行就出了前厅。
来到府衙外,翻身上马后,一把也云行也拉上了马。
一路快马加鞭,跑回团练使官舍,把云行怼到自己卧室的门上,褚骄阳再次问道:“你来干什么?”
“提亲。”云行淡定的回道。
“我问你正经的呢!”褚骄阳贴近云行,“你来干什么。”
“真是提亲。”薄唇微微翘起,云行低笑道,“你未嫁,我未娶,想再和你夫妻,总得从提亲开始吧。”
“你想再和我做夫妻?”褚骄阳眼神闪着惊喜,再次小心的求证道,“真的还想和我做夫妻?”
“阿骄试试不就知道了。”
揽着褚骄阳的腰,云行俯身堵住了她还要说话的嘴。
那日他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不让自己听他的小姑娘离开的脚步声。
可是那脚步声还是一下一下的撞着自己的心。
要不是后面的诸多事还没安排好,他定会冲出去,把人拉回来。
如今京都所有事都完结了,他终于可以做他十九岁时,未做之事了。
亲自来宁古州,向他的小姑娘提亲。
云行突如其来的吻,让褚骄阳莫名得心慌,然后一把推开他,捂着嘴开门跑了出去。
看着扶着回廊柱子干呕的褚骄阳,云行迟了一下,走过去,抓起褚骄阳的手腕。
良久后,半是哀怨半是欣喜的叹了口气。
“我,不是故意的。”褚骄阳低声解释着。
云行低笑的指着褚骄阳的小腹,“她故意的。”
他的小姑娘欠他的猪心面,欠的他的事,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人儿给打断了。
不过好在余生还有很长,总是能慢慢讨回来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