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果真

鸡鸣三遍,东方发明,驿卒一个骨碌爬起来,看到自己睡在墙角,身下压着稻草,旁边是灭了的篝火,一瞬间有些迷茫。

他记得昨天半夜好像来了好些人,挤得屋子都住不下,还热热闹闹的看了场割肉治病……

驿卒一个机灵醒过神,打量四周,安安静静,偶尔有骡马喷嚏刨地声,并没有人声鼎沸,更别提乱哄哄的人群。

天明鬼市散去了……

果然是…撞邪了么…

“大哥,大哥,药熬好了…”

驿站里传出男人粗哑的喊声。

驿卒忙扭头看去,见灶火那边奔出一个男人端着一碗跑向一间屋子。

屋子门口一个男人站过来。

“快,喂老三喝了。”他说道。

“还没醒?怎么喝?”

“那娘子说用漏斗灌…”

屋子里传来杂乱的说话声。

不是梦,也不是撞邪了,驿卒吐口气,昨晚真的是治病救人了。

不过,能救活吗?搞得又是刀子又是火又是霉烂杂物的。

天光大亮时,怀着这个疑问的人都聚集在院子里,一面交流昨晚的事,一面往那几个军汉住的屋子里张望,装好车的都忘记了赶路。

“能救活吗?”

“就是,那样折腾,就是没病也要去掉半条命的….”

院子里议论纷纷。

屋子里陈四老爷一晚上没睡,只在卧榻上歪了一歪,听得外边喧闹。忙坐起身子。

“如何?死了吗?”他问道。

外间的小厮探头停了一刻。

“没说呢吧,好像刚灌药了。”他说道。

陈四老爷皱眉。又有些失笑。

“那也算是药?”他说道。

胡乱的抓了一把草,刮了锅底灰什么乱七八糟的熬出来的东西……

“老爷。我们起程吗?已经天亮了。”小厮问道。

以往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在路上了。

陈四老爷沉吟一刻,摇了摇头。

“再等片刻吧。”他说道。

等什么?小厮有些不解。

怎么这时候不急了?

时间似乎过的很慢,院子里的人变得焦躁起来,屋子里的人也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大哥,三弟他,他真的能好吗?”有人问道。

为首的男人坐在地上,看着盖着被子似是睡着的男人,没有说话。

“这些东西真的能治病?”另有人说道。忍不住坐过去,伸手掀起男人的被子。

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割的不成样子,仅剩几片遮羞,**在外的伤口上遍布白绿色,看上去格外的吓人。

“嗯..冷…”

有人喃喃说道。

“冷什么冷,都什么时候….”掀着被子的男人没好气的抬头瞪眼喝道,话说一半怔住。

“怎么了?”其他人注意到他异样,忙问道。

“冷..冷…”男人结结巴巴说道。

“你添什么乱!”旁边站着的人没好气的给他脑袋上一巴掌。

“不是我说冷。”男人抱着头喊道,手里扯着的棉被也松开了。“是老三,是三弟说冷!”

屋子里安静一刻。

为首的男人猛地坐正身子,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的攥起来,瞪眼看着躺着的男人。

“老三。你感觉如何?”他颤声问道。

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珠不错一下的盯着那男人,似乎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又或者只有一吸之间。

“嗯..渴了..”

低低弱弱沙哑的声音响起。

屋子里发出震天动地的嚎叫,窗户都在扑扑的抖。吓得外边的人差点跳起来。

然后就听咣当一声,几个男人挤着冲出来。半扇门生生被撞了下来,哐当的砸落在地上,再次让院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哎,哎,小子,损毁门窗,这是要赔钱的!”站在院子里一般等着看生死的驿卒甩手喊道。

这驿站不大,前后两个院子,前边的嚎叫后边同时也听见了。

陈四老爷一个翻身就起来了。

是生是死?

“老爷,那几个汉子跪在娘子屋前道谢了。”小厮从来探头喊道,一脸喜色,“人醒了。”

果然?果真?

陈四老爷疾步走出来,看到三个汉子正冲程娇娘的屋子叩头。

“别吵。”婢女拉开门带着不悦,低声说道,“娘子还睡着呢。”

几个汉子立刻屏气噤声。

陈四老爷来到前边时,这男人住的屋子的门口人都挤满了,一个个的争着往内探看。

“走开走开,滚滚滚。”

从后院跑来的男人们凶煞煞的吼道,驱散了人群,引着陈四老爷迈入屋内。

席垫上,被子下的男人一动不动,两个男人正笨手笨脚的倒水。

陈四老爷上前查看,见男人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呼吸急促。

这是…活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思,男人猛地睁开眼。

陈四老爷不由略一抬身。

眼神森森,若有精光。

就凭这一双眼,死气全无。

陈四老爷点点头,转开视线,那男人又闭上了眼。

回转这边,陈四老爷的脚步轻松,面带喜色,抬头见廊下那程娇娘已经披着斗篷站出来。

“娘子,睡得可好?”他忙上前含笑说道。

兜帽下的程娇娘只看到半面,嘴角似乎弯了弯。

“可能起程了?”她问道。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陈四老爷却微微怔了下,心中略虚。

“娘子歇息好了?那便起程吧。”他说道。

日头升高的时候,院子里的热闹已经散去,虽然没能亲眼看到那男人什么样,但看着其他几个男人的欢喜,大家也明白的确是救活了。

这一番妙事有始有终,作为谈资足够,众人心满意足的各自奔赴前程。

驿站里也迎来了新的客人,嘈杂之中昨日的闲谈已经揭过。

走到马车前的程娇娘被跟来的汉子喊住。

先是叩头拜谢,再抬头,带着几分羞愧。

“我们没钱,诊金只能欠着,还请问娘子来处,日后必定奉还。”他说道。

程娇娘哦了声。

“没钱?”她问道。

这娘子声音木然,听在耳内似有讽刺,三个男人把头低的更低。

“日后我们会还的。”其中一个忍不住梗着脖子喊道,涨红了脸,似是羞又似是愤。

程娇娘侧头看他。

“没钱,又不是什么光彩事,你,还如此理直气壮,作甚。”她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