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手拉手看到最后(5)
笔直细长,只能供一个成年人走过的桥梁,延伸至湖泊中间,尽头,是一座格调典雅的水榭小筑。踏门而入,耳边开始回**不知从何处断断续续传来的,箜篌与丝竹的柔靡之音,混杂了馥郁的紫檀香气,幽幽地氤氲着,一如天际云雾掩映朦胧烟月,一如庭院旋开旋落漫舞绯樱。
难以描绘的气氛,令嚣张如腹黑神奇黑社会老大,都不由自主地放缓呼吸,老老实实跟在莫叔的身后。
“主人似乎睡着了,烦请各位保持安静,等他醒过来。”莫叔轻轻推开房门,让三人进去。
沈天骄沈千娇两人抬眼看到屋内子檀香木软榻上,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静静躺在那里休息。那人着白衣,乌发漆黑泛蓝,如锦似缎,清凌凌散开了倾泻而下。静,静得仿佛连呼吸都没有,幽幽没半分人间烟火气。
不知等了多久,久到奔波一夜的三倒霉孩子都快睡着了时,眼前情景犹如一格一格播放的电影,缓慢却摄魂。
那人慢慢撑起上半身,缓缓转过脸来:肌肤剔透发光莹白如玉,略薄的唇轻扬,带着若有似无的调侃意味……狭长的凤眸眼波婉转如水,清晰可见左目重瞳,瞳色琥珀。
沈千娇瞬间被靐到,扑到床边眨着星星眼问——“你是人是鬼,是仙还是妖?”说罢伸出爪子,可爱地问:“我可以摸摸看吗?”
那人展颜一笑,眉梢眼角似有流光婉转,由着沈千娇在他身上上下其手,摸了又摸。
一炷香后,沈千娇飞奔扑向房柱牢牢抱住,紧接着沈天骄同学似乎隐约听到了抽泣声。
“沈千娇,你哭什么呢?”沈小爷蹙着眉问。
“咩?”沈千娇转过脸,用袖子抹了下嘴角,睁着巨无辜清澈的大眼睛,操着娃娃音回道,“我没哭哇,我在擦口水——”
沈天骄:“……”
霍耀卿:“……”
莫叔:“……”
传说中的老不死变态师傅:“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千娇擦完口水,忍不住手痒地摸了摸那人如锦似缎的头发问:“你叫什么?”
“写意。”那男人笑得极温柔:“顾写意。”
沈千娇锲而不舍接着问:“你多大啦?”
没想到如此简单的问题竟让顾写意怔住了,他有些孩子气地转过头问那个莫姓男子:“怀前,我今年多大了?”
莫怀前笑着说:“这个问题,奴才回答不出来。”
“哦。”顾写意转过头对沈千娇道,“大概很老很老了罢。”
“骗人。”神奇的狼爪子还是伸到了人家脸上,啧啧感慨道,“很老很老的不可能长这么好看——”
霍耀卿恶心得看不下去,上前两步,对沈千娇道:“十八年前我遇见他时,他就这个样子……我说师傅啊,现在不是交流感情的时候,麻烦您能不能先把我们几个弄出去?”
顾写意似笑非笑地抬起样看着她,突然张口道:“耀卿,你老公长得蛮帅的。”问沈千娇:“你夸我好看,那我和你弟弟谁长得更好看呢?”
霍耀卿:“……”
沈千娇还就真的转过头去寻她弟弟,只见咱沈小爷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双臂合抱,半眯着眼,一脸百无聊赖的样子。见沈千娇看他,耸了下眉梢。
无风,门上悬挂的摇铃突然大响不止:“叮铃铃,叮铃铃”……
顾写意看了眼莫怀前,后者领命后离去。顾写意拉起沈千娇的手道:“先不急着走,咱们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沈千娇反手捏住顾写意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啊。”
两人施施然携手走进内堂,霍耀卿瞪着二人背影,嘴角抽搐地立在原地,沈天骄整理下衣袖走到她跟前道:“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叫他老不死了。”
霍耀卿:“……”
顾安山林
天色大亮,放眼望去,山林一片葱茏翠色,清晨的阳光在绿叶上跳跃,生动却又宁静。
苏恨寒带着人绕了两圈仍然找不到三人的蛛丝马迹,进退两难之际,只听身后有人高声问道:“他们人现在在哪?”
苏恨寒猛地回过神,转身行礼道:“皇上。”数十黑风骑士齐呼万岁。
司空异领着苏傲寒等随身侍卫大步走来,面沉如水额头紧锁,与往日里三分深,三分浅,三分不可捉摸,却是四分傲的模样大相径庭。
苏恨寒领着黑风骑跪地请罪,道:“属下无能。”
司空异眼皮闪了下,垂下眼,再度抬起眸子时恢复了他一贯沉稳气度,不紧不慢道:“秦王妃霍耀卿进顾安山,是想去寻顾先生助他们离开吧。”
顾先生三字出口,苏家兄弟心头都是一凛,看到司空异拿出天机盘把玩时,苏傲寒忍不住道:“师父他老人家久不问世事,更不喜旁人去扰他,臣认为秦王三人还在山中徘徊的可能性更大!”
司空异微微眯起眼端详着苏傲寒,眼神陌生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半晌,缓缓说道:“傲寒,你被他们三人影响了。”
苏傲寒苏恨寒两兄弟埋首匍匐跪在地上,耳畔的风带着某种硬度刮过山林,天地一片肃穆,沙沙沙,沙沙沙……
“国主好威严。”清冽如泉的声音撕裂停滞的空气。
苏家兄弟齐低呼道:“莫叔?”
司空异转过身,见那人一步步走近。被三十来岁的人唤作叔叔,而他看上去却只得二十来岁,面容清俊,双眸炯如寒星,只是皮肤好像从没有被太阳晒过一般,病态的苍白。
内室
传说中的“见面熟”大概指的就是顾写意与沈千娇两人这一型的,特别是咱的神奇,又使出“男女老少通吃大法”,与顾写意瞬间由陌生发展到一个碗里吃饭,那叫一个亲啊。
霍耀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看到身旁的沈天骄神色凝重,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面前的餐碟里:“莫担心,咱们几个都不是短命的人,别饿着自己。”
沈天骄道:“千娇已经和司空异成亲了。”
“啊?”霍耀卿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沈千娇与司空异虽然缺了最后一个重要步骤,但就法理来讲已是铁板钉钉的夫妻。不由得抬头看向正笑的一脸花痴地神奇同学。
顾写意将头发松松绾了起来,瞧上去不过三十年纪,龙章凤姿,天质自然,顾盼间面上犹如有华彩流光,真一副好相貌。与沈千娇说话时刻意放低的嗓音简直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事已至此,你可怨恨那司空异?”
沈千娇眼冒桃心,盯着顾写意傻兮兮地笑着,活脱脱像一个傻丫头,过了好一会儿仿佛才意识道顾写意问她话,貌似不假思索地脱口道:“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不能谴责胜利者,这是全世界的真理……就目前来看,他是大赢家,啊哈——”
琥珀色的双瞳似乎有一瞬间微微收缩了下,顾写意咧嘴无声地笑开了,恍若东风拂过,三千桃树竞相绽放。沈千娇突然就狼化了,伸爪子抓住帅哥的手:“跟我回邯国吧,跟我回邯国嘛,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噗……咳咳咳……”
沈天骄无语地帮自己老婆拍背顺气。
顾写意看上去对这个意见很感兴趣,笑道:“可惜你已经嫁给司空异这个最强国家的君主,他肯定要把你抢回去的……要不然咱们一起诅咒炀国衰弱或是期待司空异挂掉?”
沈千娇道:“如果一个国家的强盛是需要建立在主要竞争对手的衰弱上,这个国家的意识形态就很有问题了。一场战役的胜负对整个战争会起到决定作用,但不代表彻底胜利,存在拿到胜利果实的可能与已经拿到了胜利果实绝对是两个概念。炀国军事却是很牛,但是否能在政治上纵横捭阖,彻底搞定吞并国家还是未知之数,近几年绝无势力撼动邯国……很安全的啦,走嘛走嘛,和我回邯国去——”
一席话听得顾写意仰面大笑,开心极了,拍着沈千娇的手道:“我还有些琐碎小事需要处理,先送你们回邯国,我稍后就去找你。”
霍耀卿与沈天骄交换了个眼神,说实话,老大的心情还是比较复杂的。
顾安山林
司空异心底渐渐开始烦躁,面上仍是滴水不漏和莫怀前扯些不疼不痒的客套话,他仍摸不准眼前人究竟目的为何。顾写意是这世上他最不想得罪的三人之一,先不论得力助手苏家兄弟,远在前线为他夺城掠地的大将白崎亦是顾写意的高徒。
突然,大地一阵摇晃,远处鸟兽嘶鸣响彻山林,莫怀前先是有些错愕地回头望了一眼,继而微笑着对司空异道:“上门即是客,国主可有雅兴到未名宫稍做休息?”
司空异心中挂记着失踪的新婚妻子,料定和这个神秘莫测的顾先生脱不开关系,当下道:“那就由阁下带路了。”
司空异每次来这个地方都觉不可思议,记得第一次来时,走的是隐蔽、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第二次是时而上时而下的走不尽的楼梯,这一次眼睛立刻被绿色充满了,整个园子里种满了一种不知名的小草,那样的整齐和柔嫩,像那么大的一块绿微微的毯子,随着地势的高低起伏,就像是那些草会呼吸一样,难以置信地轻盈灵动,直让人生出草比花娇的感觉。
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个人立在柔和的光线下,微侧着头,双手拢在袖口里。苏家兄弟深深鞠躬拜道:“师父。”
顾写意抽出手抱拳:“皇上。”
司空异道:“顾先生,好久不见了……说来惭愧,不知先生可知我新婚妻子的下落?”
顾写意眉眼露出一丝笑意,道:“走了。”
司空异大惊:“走了?”
顾写意:“走了。”
苏傲寒踏前一步,急声问道:“去哪了?走的哪个方向?”
顾写意老神在在道:“自然是哪里来的,又回到哪里去。”
苏傲寒急得顿足:“师父,您会害死师妹他们的!”
司空异眉头紧皱,对苏恨寒道:“立即让外面的黑风骑分路去追,务必将他们带回来!”
苏恨寒领命去了,司空异忍了又忍,方能平稳心情,转过眼,面如止水死死盯着顾写意。
顾安山脚下
“千娇?”霍耀卿勒住□马匹,见沈千娇高坐马背,正以标准“遥望状”久久凝望着山的那一头。
霍耀卿问道:“你干什么呢?还不快走!”
“我,想要再看他一眼。”沈千娇深沉地叙述道,风撩动着她额前的碎发,细腻的皮肤,立体的五官轮廓,在阳光下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感。啊——少女情怀总是诗。
霍耀卿黑线:“他现在不可能出来见你啊!”
“没关系。”沈千娇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一字一句道:“我可以等!”
沈天骄策马过来,一鞭子抽在沈千娇坐下马屁股上,怒道:“等你个头啊,快走!”
霍耀卿:“……”
三人快马加鞭朝着邯国方向驶去。
沈千娇委屈道:“我只不过想再看一次,他究竟是如何令山川移动的……”
沈天骄想到方才眼前情景,亦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清凉气。“耀卿,”他道,“你师父是如何做到的?搬山移海已超出人类能力范围,他,难不成真是妖孽或仙人转世?”
霍耀卿道:“也许吧,他很少谈论自己的事情……记得小时候,练功太苦太累,我故意装笨气他,拿了一袋煤去河边洗。他看到后大笑着说,‘教了八百年的徒弟,就属你最有意思。’
听到这,连一向自诩见多识广,气定神闲的沈小爷都僵了。
“我看上他了。”突然天外飞来一句。
沈天骄、霍耀卿转过脸看向沈千娇。神奇咧嘴一笑,露出可爱的糯米似雪白牙齿,轻轻磨着,眼底隐约有一小撮火焰,亮得骇人。
“这样的一个人,还是留在自己跟前比较让人放心。”
未名宫
司空异与顾写意分坐墨色矮几两边,顾写意挽起袖口,替他倒茶。手几与薄胎纯白茶具同色,阳光骤然一晃,似有火光流转。
司空异缓缓将视线移到顾写意的脸上,道:“先谢谢先生,为我炀国培养出那么多能人异士。”
顾写意抬起眼回视,笑道:“这我可不敢当,是你们炀国提供的福利待遇优厚,且升职发展前景良好。选择的正常,不选的超常。”
司空异笑道:“那先生为何协助我新婚妻子落跑,难不成认为我会加害她不成?”
“怎么会。”顾写意喝了口茶,脸上笑意盈盈道,“攻占与统治是两个概念,封、燕两块上好的美味红烧肉,炀国吃进嘴还得能吞下肚消化殆尽才算数。你又是联姻,又是派出一群油嘴滑舌的官员带着大笔珍宝游说各国,又是软禁他国王公贵族,不就是想要换取其余四国对炀国的吞并视而不见么。在这紧要关头,你怎会舍得害沈家的小姑娘。”
司空异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先生知不知道,你今日所做,很可能害死他们?”
“知道。”顾写意瞅他一眼,答得干脆利索极了。
司空异那万年不变,稳如泰山,和煦如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有句话叫做‘老而不死是为贼’,人活得太久,难免变得多疑、善忌,十分的惹人讨厌。不过有一点好,那就是看人的眼光,我信自己的眼睛,沈家的那两个孩子绝非短命之人。这世上有一种人,愈是身处险境,愈能发挥自己的才能。”顾写意站起身,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口里放在身前,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低头看着司空异,发现后者面上仍是淡淡,让人难以察觉他心里在想什么。
“虽然只得匆匆一面之缘,但我很可能爱上你的新婚妻子。”顾写意道。
司空异慢慢站起身,看着顾写意不说话,脸色阴沉不定。
顾写意道:“好吧,我和你开玩笑的。”
司空异铁青着脸,显然已是动怒:“顾先生,你也算当世高人,如此言行荒诞,也不怕折了自己的颜面么!”
顾写意咧嘴笑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喜欢你头上的毛都竖起来的样子……有没有兴趣拜我为师啊,我可以教你屠龙道,帝王术。”
司空异忍了又忍,艰难忍住,怒而拂袖而去。莫怀前面带微笑替他引路。
刚刚返回的苏恨寒就与苏傲寒两兄弟仿佛感到一股高压电流击穿自身而过,心道,师父啊,您老如此招惹皇帝为哪般?
顾写意独立站在树下斑驳光影中,一束光线穿越树叶将他的部分影子投掷、拖长,绿藤老树,小桥流水,光与影中的他远远望去更像是一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静物画。
苏家兄弟敬畏地凝望着,许久,顾写意缓缓转过头,琥珀色的重瞳似带着可看透人心的魔魅,叫他俩无所遁形。
“你们若是想叛出炀国就算了,既想依靠炀国搏得身前身后名,又帮着邯国人质出逃。我顾写意可不记得这么教导过你们。现在司空异急需你们的才能,若是日后不再需要了呢?你们简直就是受人把柄,赶快动脑子想想如何功成名就后全身而退吧!”
苏家兄弟不吭声,霍耀卿纵然手段高,无炀国内部接应,怎么可能顺利将皇后“偷”了出去?与霍耀卿师出同门的苏家兄弟当然是天子头号嫌疑犯,可问题是,还真不是他俩干的!
“在事发后,你们应该竭尽所能去围追堵截,结果呢?办事不利、愚蠢、笨蛋、白痴……”
苏傲寒抬眼,硬邦邦道:“师父,你不是不再理会世间俗事了么?是你暗中帮师妹她们逃跑的吧?”
顾写意打了个哈欠,悠哉游哉地回屋继续休息去了。
苏家兄弟:“……”
苏恨寒,那个永远笑眯眯的胖子啊,忍不住感慨道:
“我真他妈的想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