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庄头看着庄莲儿面如纸色,也不顾满手的面粉,赶忙扶着庄莲儿回了房间,又往庄莲儿身边放了一桶冰:“你别急,许是听错了,我出去打听打听,你千万别急啊~”
庄莲儿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止不住的发抖:“我不急,不急,你快去,快去问问什么情况。”
老庄头这阵子连全盛斋的伙计都辞了,一心在家照顾庄莲儿,除了跟庄莲儿的娘研究做好吃的,可以说两耳不闻窗外事。
“霍家公子晕倒在长安城,形容枯槁。”
“听说一直在仁心医馆没有醒过来。”
“哎,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昏迷着还被人掳走了。”
“听说直接就一命呜呼了。还有那个王爷的一个贴身侍卫也死了。”
“可不,唐王爷都疯了,哎,他俩是不是真的?”
“不是说霍玉跟那个叫庄莲儿的,定亲了吗?”
“可不是,听说肚子都大了。”
“......”
老庄头听到大街小巷的议论,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
庄莲儿见老庄头一直没有回家,便换了衣裳,戴上帽锥,端着硕大的肚子,一路打听到了仁心医馆。
一路的流言蜚语,让庄莲儿的步子,越来越沉重,走到仁心医馆时已经泪流满面。
仁心医馆的人自然不敢让庄莲儿直接去见唐钊。
好在几个大夫知道因为霍玉和安谨言,唐钊对庄莲儿也另眼相看。
庄莲儿见到唐钊时,眼睛已经哭成了肿眼泡,看到唐钊脸色不似往常一般,心中更是忐忑,还没说话,先哭了起来:“王爷...”
唐钊被她这一声喊得肝肠寸断,他现在非常时期,可不敢让庄莲儿也陷入危险,刚忙把人请进房间:“你先别哭。”
庄莲儿被唐钊一喝,猛地闭上了嘴,接着开始打嗝,等她顺着唐钊的指引看清躺在**的人时,一时不敢往前靠近:“王...王爷...这是霍玉?”
“嗯。”
庄莲儿只一眼,眼泪又忍住不了,曾经那么魁梧的人,现在躺在**,那么瘦,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还活着吗?”
庄莲儿只觉得肚子一阵发紧,没有霍玉消息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催眠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是现在看到瘦了一半的人直挺挺的躺在**,不再油嘴滑舌,只觉得心都要被掏空了。
“当然活着。”唐钊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庄莲儿,他知道孕妇不能受刺激,但是人在眼前,也不能骗人,“你可以过去摸一摸他,有呼吸,有脉搏,有体温。”
“那他...还能醒过来吗?”
“能。鞠神医和霍三星都在,还有苗医。他只是太累了,瘦了很多,睡饱了就醒了。你...放心。”难得唐钊说这么多话。
庄莲儿终于走到了床边,伸手握住霍玉的手,原本宽厚炙热的手掌变得瘦骨嶙峋,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他的鼻下,放在他脖子一侧,温热的呼吸,跳动的脉搏。
她知道,唐钊不屑于撒谎安慰她,但是当她切切实实感受到霍玉依旧温热的身体,喜极而泣。
“我能留在这里照顾他吗?”
唐钊摇头:“你照顾好自己,等这一阵子过去,我会安排霍玉回去。”
庄莲儿想知道为什么外面都说霍玉死了,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唐钊不说就是有危险,而她不能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涉险。
“好。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
唐钊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最近少出门,我怕有人盯上你。最多一个月,我会解决好的。”
庄莲儿:“是霍玉惹了不该惹的人吗?”
唐钊叹气:“是冲我来的。”
“好。”庄莲儿无声的点头,看了一眼唐钊,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安谨言,有消息了吗?”
唐钊:“嗯,等我接她回来,第一时间告诉你。”
庄莲儿只觉得突然生活变得有奔头了。
庄莲儿走的时候,依旧踉踉跄跄,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唐钊看着庄莲儿的背影,看了一眼躺在**的霍玉,缓缓开口:“你找个个好媳妇。”
庄莲儿回到家不一会,老庄头也回来了。
庄莲儿看到老庄头愁眉苦脸的样子,在进门的那一瞬间,换上了一副笑脸。
“爹,怎么样?”
庄莲儿突然开口问,吓得老庄头心脏漏了一跳,他装作生气的样子:“你现在怀着身子,容易胡思乱想,哪有什么霍玉的消息,你听错了!”
“哦,大概是听错了吧。”庄莲儿看到老庄头耳鬓的白发,不能再让老庄头跟着操心了。
老庄头见庄莲儿没有刨根究底,倒是有些惊讶:“外面天气热,你老实在房间里呆着,别听风就是雨,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跟着操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等你生了大胖小子,霍爷自然就回来了。”
庄莲儿点头,“嗯,知道了。”
“赶紧生了,还能跟安谨言家的那两个孩子做个伴...哎...”
庄莲儿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安谨言...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哪。”
老庄头原本想转移一下庄莲儿的注意力,没想到又不由自主的提起了安谨言,真相打一下自己这张嘴,“她福大命大,会没事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庄莲儿点头:“嗯。”
老庄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从冰桶里拽出一个哈密瓜:“要不要给你切一个瓜吃?”
庄莲儿心道:这老头真是不会撒谎。
“不用,我现在不想吃。你去帮娘吧。”
老庄头不走,坐在了椅子上:“我还是陪你说说话吧。免得你一个人胡思乱想。”
要不是庄莲儿自己去了一趟仁心医馆,就老庄头这几句安慰,她不想胡思乱想都不行。
老庄头一辈子老实巴交,在家里,更是被媳妇和这个女儿压制的死死的,外面的传言早晚会传到庄莲儿的耳朵里,他得先让庄莲儿坚强起来,“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和事,都是一出生就安排好的。
不要被正在经历的事情,迷了眼睛,等过去这一段,回头看,都是小事。
你想想前几年,经历过的难过的事,现在是不是都想不起来了?但是那些快乐的事情,都会记忆犹新?
爹娘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什么事,都有我们呢。”
老庄头恨不得把所有安慰人的话,都提前给庄莲儿说上一遍,但是庄莲儿已经坐在椅子上,下巴一点一点的,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得亏自己女儿是个心大的人,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老庄头拍了拍庄莲儿:“走,到**躺一会,一会我喊你吃饭。有了身子,就得多吃多睡,保持好心情,生出来的孩子才漂亮。”
庄莲儿实在装不下去了,“爹,我睡会。”
“好好好,你睡你睡。爹不吵你,爹看你睡着再去帮你娘。”老庄头一副舐犊情深的样子,看得庄莲儿闭着的眼睛忍不住眨呀眨,又怕被爹看出来,她是装睡。
“你坐我旁边,我睡不着。”庄莲儿撒娇道。
老庄头佯装生气的样子:“怎么睡不着,你九岁时,还得爹娘坐在床边,才敢睡觉呢。”
庄莲儿只觉得脑袋嗡嗡响,看来是没法让老庄头出去了,迷迷糊糊竟然就睡着了。
老庄头听着庄莲儿呼吸逐渐绵长,看着她沉睡的样子,忍不住老泪纵横:可怜的女儿,要是知道霍玉不在了,可怎么办?
仁心医馆,唐佑孄过来探望唐钊。
霍三星这阵子一直没见到唐佑孄,像只小蜜蜂一般围绕在唐佑孄身边,怎么看都看不够。
唐钊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三星,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小姑姑说。”
霍三星知趣的退出去,贴心地帮他们姑侄俩关上了门。
唐佑孄大咧咧坐在唐钊对面:“啧,你这脸他们也下得去手,等我给你出气!”
唐钊看着唐佑孄,无比郑重地开口:“小姑姑,我想跟你说件事,这次的事,是陆曼曼做的局。”
唐佑孄听到唐钊直呼老太太的名讳,皱眉道:“钊儿,别没大没小的,你是不是被人蒙蔽了?”
唐钊继续说道:“我并不是早产,也没有早产体弱,我的体弱都是她用药一点一点喂出来的。”
唐佑孄坐直了身子,她知道唐钊没有再说笑。
“她对外万般宠爱我,谁忤逆我一下,便下死手,以我身子弱为由,教我的尽是阴私手段,都是为了让我长成她希望的样子,来对付她最痛恨的人。”
“不可能!”唐佑孄被唐钊这样无所谓也不在乎的态度,惊到了,“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所有的人都知道唐家老太太偏宠唐钊,唐佑孄更加知道。
她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让她相信,唐老太太的疼爱都是假的。
唐钊摇头:“有,有理由,理由就是...我本不姓唐。”
唐佑孄只觉得唐钊说的话,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明白,这里面的信息量太难消化了。
唐钊也不希望唐佑孄仅凭他几句话就能相信,因为他也是一次次的用血淋淋的一件件事才逼迫自己相信:唐念、唐则、唐慈跟他都不一样,他们是孙儿,而自己只是一把锋利的刀。
“你到底想说什么?”唐佑孄不知道唐钊跟她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唐钊看着唐佑孄,一字一句的回答:“小姑姑,我想跟你说,我不想装祖慈孙孝了,我要开始反击了,你是唐家人,你跟他们都不一样,我不想跟你用阴谋,如果你要帮陆曼曼,那你可以布置了。”
唐钊其实想说,希望你远离唐家跟他之间的这场混战,他不想对她动手。
但是唐佑孄,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难怪唐老太太对乐淑婷和唐飞的事,不了了之,难怪老太太会捧杀着养大唐钊,难怪其余几房都本本分分学私塾,而唐钊这么聪明,却只能围与后宅。
“你是她最宠的孙儿,我是她最疼的女儿,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会告诉她的。”
唐钊不再看她,只是叹息道:“整个唐家,未有你,小姑姑,是一股清流。”
唐佑孄激动地站起身来:“不,你看错了,我是唐家人,我并不特别,我也是一样的恶人。”
唐钊不与她争执。
唐佑孄又弱了下来,她走到唐钊身边,“非要如此不可?”
唐钊点头:“箭在弦上,我不如此,便是箭靶。而我,想活着。”
唐佑孄知道唐家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唐钊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听到唐钊说的话,虽然第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但是只要给她一个启示,她便能知道老太太到底做了些什么。
可是,那毕竟是疼她爱她的娘呀。
她的心,十分的痛,像是被两匹马往两边生生的挘开,好难。
“钊儿,小姑姑只有一事想要求你答应。”
唐钊看向唐佑孄的眼睛。
唐佑孄一时有些难以开口,想到从小开始,唐老太太可能对唐钊做的事,她这个条件,好像格外的不公平,但是生养之恩,无以为报:“只求你,勿要伤她性命。”
唐钊心中有欣慰,果然没有看错,唐家唯一的清流,所以他点了点头。
唐佑孄:“我会保密的。”
唐佑孄来的时候是为了看望自己的侄子,走的时候却满腹苦闷。
霍三星站在连廊尽头,看到唐佑孄脸色不佳,便跟着她上了马车。
“佑孄,怎么了?”霍三星极少在唐佑孄脸上看到如此难过的神情。
她闭着眼睛,眼神从飘飘摇摇的车帘缝隙里往外看去,脑袋里闪现着小时候在老宅子里,跟大姐、二哥、三哥、四哥一起玩的画面。
她一点也不难过,但是眼泪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霍三星抬手给她拂去泪珠:“佑孄,一切有我。”
她看到霍三星眼中的担忧,没有说话。
霍三星问道:“唐钊跟你说了什么,告诉我,我帮你。”
唐佑孄摇头,“唐钊自小因为体弱,极少出门,也基本没有朋友,大概是只有我跟他在老太太身边的时间最多,他跟我算是最亲近的。
我偷偷听过娘教他的那些本事。
我不愿意承认,哪些肮脏的手段,是一句一句从我娘口中讲出来的。这可能是我大小就叛逆的原因。”
唐佑孄撇过头,偷偷擦了擦不听话的眼泪:“我不喜欢唐家老宅。”
“那就来霍家。我这里随时为你敞开大门。”霍三星看着唐佑孄现在的样子,心都要碎了。
唐佑孄转过头,一双杏核眼看着霍三星,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看着霍三星,仿佛她的眼中,只有霍三星一个人,她缓缓开口:“三星。”
“我在!”
她猛地贴近,亲吻了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