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夫人那时眼里只有孩子,甚至当他流连忘返多日,心惊胆战的回府时,史夫人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

年轻的史老爷以为自己一辈子会与青梅竹马琴瑟和鸣,白头到老,原来也跟其他世家的夫妻俩没有什么两样。

史夫人看他的眼中变成了冷漠,变成了厌恶。

他也愈发地放飞自我。

史老爷一遍流连花丛,一边等着史夫人主动和好,没想到等到的是史夫人端着一碗漆黑的药。

“当年约法三章,你已经毁了一章,喝了这碗药,只要别再外面整出私生子来,别影响到夷亭,其余的随你。”

史老爷气得嘴唇发白,深呼吸,努力平静下心情来,眼中满是失望:“好!好!好!”

好得很!

一口气干了那碗药,史老爷夺门而出,这一出门就有月余。

他在外面那么多红颜知己,左拥右抱,同僚都说他有齐人之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点也不开心。

夷亭两岁便开始启蒙,史老太爷和夫子同时教养着夷亭,史夫人的注意力也渐渐从史夷亭身上收回了一些。

史夫人慢慢恢复了与各大世家夫人的往来,背后嚼舌的话自然不少,甚至已经有传言: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世家小公子,以后怕也是个风流种。

史夫人为了儿子,开始到处围堵史老爷。

史老爷并不如之前潇洒自由,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心情竟然还要比以前更好一些,只不过终究是这么长时间的离心,史夫人嫌弃他脏,两人的夫妻感情终究回不到以前。

晚饭时,史夷亭带小玉离开了史家老宅,回到了小玉的院子。

两人心情特别好,丝毫没有受到史老爷和七娘子的影响。

两人刚准备晚饭时小酌一杯去年酿好桂花酒,院门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砰!砰!砰!”

两人四目相对,还没等反应过来,门口的人已经不耐烦起来,好似已经开始用脚踹门。

“开门!开门!你们搅散了别人,还卿卿我我的过起小日子了?”

“我可不是好惹的,既然不让我过得好,那谁也别想好过!”

泼妇骂街的声音瞬间响起来。

是七娘子,她在家越想越不对劲,脑袋嗡嗡地直疼,到了夜幕降临,她才回过味来,史老爷是怨她到他儿子跟前上眼药,这才弃了她。

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史夷亭是刑部史令使,忘记了史夷亭在长安城铁面无私的形象,她只记得自己从今天开始要因为院子里的两个人,再也享受不了高门世家的风光。

院门突然打开,史夷亭那张雕塑般的脸出现在面前。

声音冷如冰霜:“你再在这里没事找事,扰乱百姓,我会让你后悔来到长安城。”

七娘子看到眼前的人,听到这严厉的话,眼里愈发的悔恨。

“你们有脸做,还没胆子承认了?你们史家没个好东西,什么嘎达发什么芽,史老爷成亲前也是一往情深,成婚后原形毕露风流成性,我就睁大眼睛看着他的种,能变成什么深情种子!”

史夷亭目光如炬:“滚!”

七娘子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你让我滚我就滚?你凭什么?按理来说,我跟了你爹这么久,也算是你的长辈,你竟然骂我滚!”

七娘子这才注意到小玉也站在院门里,她立马双眼放光,对着小玉不甘心地喊道:“你千万睁大眼睛,千万不能被这高门世家迷了眼,他们就是骗人感情......”

史夷亭的拳头已经紧紧攥起来,走到七娘子身边:“闭嘴,奉劝你赶紧滚!别挑战我的耐心。”

小巷子里跌跌撞撞追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史夷亭认识,是原来老宅子里管花草的人。

那人拉了拉七娘子的袖子:“走吧,别惹他。”

史夷亭眼底已经冰封万里:“你想从我这里讨些好处,算是提到钢板了,我可不是我爹那样多情,哪一个姘头都给上一笔价值不菲的家产。

石头!”

史夷亭喊了一声,外面不远处出来一个小厮,“爷,我在呢。”

“跑去给老爷送信,就说她现在住的那套院子,我看中了,别让他随手送出去了。还有,他上次不是说要提前把他名下的家产都转给我,今天就办了,一两银子也别流落到外面去了。”

花匠又拉了拉七娘子的袖子。

七娘子咬牙切齿,但是现在史老爷不要她了,肚子里这块肉又是个多余的,她以后只能靠着史老爷给的那些薄产度日。

她红着眼眶,眼泪汪汪地盯着史夷亭:“你们史家都是狠人!”说完,又转头看向小玉。

还没等开口。

“滚!”史夷亭终于不耐烦的对七娘子挥了挥手。照他的脾气,肯定要让七娘子不仅分文拿不到,还能把牢底坐穿。

但是他不想,不想让小玉看到他绝情的一面。

花匠知道,史夷亭这是为了不让小玉听到那些即将出现的乱七八糟的言语,主动退了一步。

赶紧拉着七娘子走了。

史夷亭站在门口老半天,才鼓起勇气有些忐忑地看向小玉,生怕小玉收到七娘子的影响,对他有误会。

“菜都凉了,回去温一温再吃吧?”

小玉对史夷亭绝对信任,七娘子那样的人本就没有道德可言,那些话,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史夷亭脸色一缓,进了小院门,赶紧把门关上:“小玉,我会对你好的。”

小玉微笑,点头。

小玉跟史夷亭的关系,算是得到了史家的一致认可。

小玉无依无靠,没有长辈可以操心操持,史府又当爹又当娘的,开始给两个小辈提前准备着喜事的东西。

史老爷竟然破天荒的回了老宅子,长安城各个听曲的地方,都没了他的身影。

最受史老爷喜爱的外室,据说连夜变卖了小院离开了。

大家都私下里说,史家最小辈--史夷亭,已经是适婚年龄,看来好事将近了,要不然史老爷怎么这么多年不着家,怎么突然搬回了史家老宅?

史老爷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才知道妇人生产之后,心情会莫名其妙的落入低谷,也是因为生产的原因,身体和心控制不住的全都放在新初生的孩子身上。

都是为了更好的繁衍后代,身体莫名其妙的自我安排。

又到了每月一次的聚会,唐钊提前一晚便回了老宅。

第二日,很早便听到唐钊的房间里时而出现几声低喘和咳嗽。

前一晚唐钊本来就没有用饭,今天一大早,老太太便差茶婆婆来瞧一瞧,厨房的炉子上一直温着鸡汤,只要唐钊一醒,先来点汤垫垫肚子。

茶婆婆只听到唐钊房间里几声低喘和咳嗽外,便没了动静。

茶婆婆回老太太跟前,边梳头便跟老太太小声说着话:“咳了几声,就没动静了,估计还没醒,我也就没再喊。”

唐老太太看着镜子里越发垂暮的脸和花白的头发,点了点头:“让钊儿睡会吧,这孩子估计晚上又没睡好。”

唐飞推门进来,喊了句:“老太太。”

唐家老太太从镜子里看了一眼唐飞,跟茶婆婆点了点头,“先这样吧,老了,梳得再一丝不苟,终究是岁月不饶人呀。”

茶婆婆笑道:“老太太这年龄,可不好猜。”

一句话哄得老太太心情大好。

“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唐飞恭敬的站着,上半身微微前倾,略微弓着:“您上次吩咐的事,有了些眉目,特意来告诉您一声。”

唐老太太从镜子前站起来,把衣裳上的褶子抻了抻,这才做到了椅子上,拿起茶婆婆准备好的参汤,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说来听听。”

“仁心医馆的东家,是安姓人士,不过从来未曾露面,倒是有人亲眼看到过史府公子背地里与仁心医馆的掌柜往来密切。”

唐老太太听着唐飞的话,手指再碗沿上一圈一圈的滑动着,喃喃道:“这还真是巧了,前几天老三家的有意无意的说过一句,乐家当年那个孩子,没死,就是现在的安谨言。”

唐飞件唐老太太一直自言自语,便不再说话了。等着唐家老太太新的指令。

茶婆婆站在一边,忍不住道:“小时候,钊爷倒是对那个孩子上心过一段时间。”

唐老太太嘴角浮起一丝笑,忆往昔道:“要不是那孩子福薄,咱们家钊儿,早就把人讨过来养着了。”

茶婆婆接话:“钊爷跟史爷自小也相熟。”

唐飞站在一旁听着这老主仆俩你一眼我一语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终于忍住不问道:"难道仁心医馆跟钊爷..."说了一半又觉得不可能,改口道:“之前有风声说仁心医馆应该有苗疆的手笔。”

唐老太太眯眼看向外面。

不管是乐小宝、史夷亭还是苗疆的人,都跟唐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钊儿,长大了。”

唐飞这会突然又皱起眉,疑惑道:“乐家那个孩子,我记得是小公子呀,怎么又成了安谨言?”说完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老太太的脸色,轻声说道:“几房之间总是你来我往的竞争,会不会是三夫人不甘心,想借老太太的手,为乐家向钊爷寻仇?”

唐老太太喝了参汤,精神好了不少,不过在春天,身体总是格外的疲乏:“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三房,可不就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茶婆婆笑着给唐老太太又添上了一杯茶:“唐家有老太太坐阵,就谁也越不过您,也没人敢在您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唐老太太笑了。

“钊儿长大了,也就这一月一次吃饭,他来凑合凑合,其余时间来的太少了,我年龄摆在这里,不知道能活几天了。这几日总是浑身难受,昨夜钊爷回来就好了。果然是有福之人。”

周围有雄鸡在鸣叫,还掺杂了不少的布谷鸟叫,但老宅子里除了唐老太太,还没有其他主子起来呢。

唐老太太自己捏着眉心,“收拾了吧,我再贵妃椅上歪一会,一会他们醒了,你叫我。”

“是。”茶婆婆应下,然后去内室拿出来一方棉被,给唐老太太盖住双腿。

唐老太太盖好棉被,接着对唐飞说:“你去小厨房,让他们给钊儿准备好药补食材,”

唐飞也慢慢退出房间,快步到了小厨房,吩咐道,钊爷昨晚回来了,清晨咳了几声,老太太让准备好药膳。

唐老太太闭着眼对茶婆婆说;“你也去歇着吧,等孩子们醒了,你来喊我就行。”

“是。”茶婆婆应下,赶忙退了下去。

她这次没有在外间休息,这时候,特别是天将破晓的时候,人是最疲惫、最慵懒的时候,茶婆婆生怕再睡过去了,便没有休息,而是在府里溜达着醒神。

乐淑婷已经起床,正在溜她的狗。

茶婆婆老远便看到了乐淑婷,正准备走过去时再跟她见礼,便看到乐淑婷往一侧的拐角处看过去,接着牵着狗,往那边走过去。

茶婆婆看到这幅场面有点蹊跷,便跟了上去。

茶婆婆轻轻地靠近,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惊动任何狗,因为茶婆婆平日里也没少照顾乐淑婷的宝贝狗,狗在听到来人声音时,看了一眼是茶婆婆,又老实地蹲下来。

唐飞恭敬地站在乐淑婷身侧:“二夫人。”

乐淑婷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四下无人,掏出几张银票塞到唐飞手里,轻声嘱咐:“唐管家,别忘了我跟你说,需要帮忙的事。”

唐飞一脸笑意地把银票收起来:“夫人客气了。”

乐淑婷满意地看着唐飞,“那不耽误唐管家的事。”

唐飞赶忙告辞。

茶婆婆听完两人的墙角,神情有些不自然。

不一会,唐钊的房间里,被扔进去了一张包着石块的纸条:

唐飞得到消息,可能会针对你,小心入口的东西,可否要阻止他?

老宅里每次特意给唐钊准备的温补食疗,但凡有料,好巧不巧都是茶婆婆药不换了药材,或者直接连同主要的壶都换个新的。

唐钊看着纸条,隐隐的兴奋。

“这几日听闻老太太精神欠佳,之前给我准备的药材,给我准备的食疗,直接给老太太吧~也算是功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