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热热闹闹。
唐府一片沉默中,只有两个婴孩的哭声。
虽然都在哭。
一个响亮有力,一个柔弱颤微。
唐钊听到两个孩子的哭声,心里前所未有的复杂起来。
他看向乳娘的眼神带着审视。
两个乳娘原本看到如此漂亮却又威严的唐爷,就小心翼翼,在他略施压力的眼神中,直接抱着孩子跪在了地上。
两个乳娘,知道其中一个孩子有问题,但是主家不说,她们也不敢多嘴,今天第一次见到主家,又察觉到主家眼神里凌厉,又想到家里老老小小都在唐府的手中,更加的战战兢兢。
唐钊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步子似有千斤重,一步一步走向孩子们。
他想要亲眼看一看,哪个孩子哭声如此孱弱。
“王爷~王爷,小娘子天生瞳孔和毛发都是白色,连全身的皮肤都是雪白到透亮。”
“小娘子出生时才两斤多一些,我们一直尽心尽力的哺育小娘子,张大姐比我年长些,前段日子,小娘子都是日夜都在张大姐怀里,因着小娘子小一些,喂奶都是挤到勺子里一点一点喂下去的。”
“我们真的尽心尽力的照顾两个孩子,还请唐王爷饶了我们,饶了我们的家人。”
“王爷,我老家早出生的孩子,都是日夜放在娘的肚皮上,保暖着,只要熬过半月,肯定能养活的。现在已经过了半月,虽然小娘子有些特别,但是她长得漂亮,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两个乳娘见惯了世家贵族对香火延续的在乎,习惯了仅对小公子的在乎,如果生下来是小娘子,又天生特别,为了府里的名声,大部分都会被溺死。
两个乳娘都是良善之辈,看着冰雪般漂亮易碎的小娘子,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着,生怕主家放弃这个不哭不闹的小娘子。
唐钊沉默的听完两个乳娘的话,再加上还在继续若有若无的哭声,试图拨开襁褓的手都在颤抖。
终于拨开了襁褓,在摇曳的烛光中,看到里面的小人儿的时候,唐钊的心被深深震撼到。
这一刻,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洁白的雪人。
晶莹透白的脸蛋,两条雪白的眉毛,闭着的眼睛上面覆盖着雪白的睫毛,甚至身上的毛茸茸的汗毛都是一片洁白。
她的脸极小,头发软软的扒住头皮上,也是白色。
唐钊此时的桃花眼里满是慈爱的光,乳娘见惯了当家主母这样的眼神,还是第一次从主家眼里看到如此慈爱的眼神,好像是在打量一个稀世珍宝。
不愧是心存天下的王爷,对待如此特别的孩子,没有丝毫的嫌弃,竟然是满满的爱和心疼。
小娘子投对了胎,选对了爹娘,她们两个虽然是无亲无故的乳娘,但是在照看两个孩子的时候,因着这个小娘子格外的弱小,对她分外的上心。
乳娘松了一口气,唐钊却屏住呼吸,轻柔的问道:“我可以抱抱她吗?”
乳娘赶忙把襁褓包裹地更加结实,有了襁褓的支撑,放心放到唐钊怀里。
小娘子刚到了唐钊怀里,便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立马止住了哭声。
两个乳娘都以为,唐王爷会对小公子爱不释手,毕竟所有的世家贵族都对延续香火的小公子更为上心。
而且小公子更加的康健,从哭声就可以判断出来。
但唐钊抱过小娘子后,便好像忘记了小公子的存在一般。
唐钊怜爱的看着怀里的孩子,情不自禁的伸出食指,触碰了一下小娘子的脸,滑滑的,热乎乎的,然后低下头在小娘子额头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然后,看了一眼在乳娘怀里撕心裂肺哭着企图吸引关注的小公子,皱了皱眉头:“劳烦两位了,你们暂且哄着小公子些,我去去就来。”
抱着小公子的那个乳娘,碰了碰张大姐的胳膊,张大姐后知后觉地点头:“哦~好~出门时,记得把襁褓裹严实,孩子小,见不得风。”
“嗯。”
哎呀~等唐钊抱着小娘子出门,张大姐一腚坐到了地上:“刚开始王爷的眼神好可怕!他为什么抱走小娘子?会不会...”
十五个日夜,张大姐把小娘子放在自己暖暖的肚皮上,没日没夜的照顾了十五夜,虽然小娘子特别乖巧,但是她太小了,每次喂奶,她的小嘴衔不住**,只能挤出来,用小勺一点一点的喂。
好不容易才让小娘子养大了一圈,能正常喝奶,但是因为她相比较之下,还是太小,乳娘也不敢吃的太好,生怕奶太好,呛到小娘子。
张大姐对待小娘子,真的是掏心掏肺尽职尽责。
但是唐王爷半夜抱走了小娘子,又让她很忐忑,生怕王爷嫌弃小娘子,要趁夜深人静抛弃小娘子。
那个年轻一些的乳娘,一边撩开了衣裳,给小公子喂奶,一边安慰张大姐:“大姐宽心,你看王爷看着小娘子时的眼神,那么温柔,肯定不会对小娘子不利的。”
唐钊抱着小娘子,心里却在想,安谨言生产完就失踪了,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女儿的身体状况,很大概率是不知道的。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安谨言没了踪影,也算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为女儿的身体情况,费心。
他收紧了胳膊,自言自语道:“别害怕,我会尽快治好你的病,等你娘回来,会让她看到一个健康的小娘子。”
唐府的府医还有仁心医馆的老大夫都被连夜请到了府里。
因为安谨言每月十六之后的子夜,瞳孔都会变成白色,再加上她身体里的毒素相互之间形成了微妙的平衡,唐钊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等看到怀里的孩子时,他还是有些被冲击到。
安谨言的身子他曾经问过那些老神医一般的老大夫,都是无奈的摇头,那这孩子,他们会不会有办法?
唐钊有些无力的抱着襁褓坐在椅子上,安抚一般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着,一边低声喃喃道:“你倒是个孝顺的,出生才两斤,看来你娘生你时应该没有受很多罪。为了让你娘以后也少操一些心,咱们爷俩先努力一把,好不好?”
怀里的小娘子,已经不再吭吭唧唧,随着唐钊一下一下的拍打,终于又沉沉的睡过去。
安谨言看着怀里的小人儿,轻柔的呼吸,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他并没有放手,而是依旧用手,轻轻拍打着,一下又一下,等着大夫们的到来。
动作和眼神都很温柔,整个人也柔和了几分。
大夫陆陆续续到了,大家看到唐钊都是一愣,看到唐钊怀里的襁褓又是一惊,大家也都不约而同地把每个动作都变得寂静无声。
等全部的人都到齐,甚至连哈气连天的鞠钟鼎,都迷迷糊糊地被请来了。
见人都到起了,唐钊抱着孩子站起身来,微笑着说:“这是我和安谨言的孩子。”
鞠钟鼎立马精神了,赶忙站起身,拍打了拍打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走进两步:“怎么只有一个,安谨言应该能给你添两个孩子,让你人丁兴旺的。”
说着便抬手掀开了襁褓,低头查看时,脸上的笑瞬间凝住:“果然被我们猜中了吗?”
鞠钟鼎一脸严肃的看向唐钊,其余的大夫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像是在说哑谜。
身后的一众大夫也纷纷围过来。
德高望重的仁心医馆的大夫卡了一眼便惊讶万分,一时脱口问道:“唐爷和安小娘子都是康健之人,怎么能生出一个白发白眉的孩子?”
“嘘~”唐钊示意大家小声些,“大家别吵到她,还有一个哥哥,哥哥身体很健康,哭声洪亮,我就没有抱出来,现在这个孩子,出生时就瘦弱,养了这半月才能自己喝奶,也劳烦大家替她检查一二。”
唐钊的话刚说完,便见一直低头观察小娘子的鞠钟鼎抬起一张娃娃脸:“我给她把把脉。”
“好,鞠神医先来,你对情况也比较了解,请你务必详细记录下她的脉案。”唐钊赶忙把孩子平放到桌子上。
鞠钟鼎好几次说要跟着唐钊去北疆,他一直没有允许,目的就是把他留在长安城,以备不时之需。
鞠钟鼎望闻问切之后,给孩子翻身看一下背部之时,只觉得手里的孩子连同襁褓在一起,才略微有些重量,感觉好像托着一片羽毛,一不小心就会飞走。
拖在手中,手指都不敢用力的程度。
鞠钟鼎暗叹一声:怕是不好养活。
仁心医馆的老大夫也纷纷过来望闻问切。
几个都是德高望重的神医,相互对看一眼,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鞠钟鼎开口:“你不用着急,我们几个老家伙先商量商量。”
“好,劳烦了。”唐钊看着被一群老头子围在中间,睡得香甜的小娘子,冲着各位道谢。
鞠钟鼎皱了皱眉,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唐钊嘴里听到道谢的话,以前不管他做什么,都不曾换来一句感激。
“你也不必太过着急。福祸相依,小娘子的娘便是个极其特殊的,福大命大。有这样的娘,这小娘子便是从这样的身体里孕育出来的,说不定还是好事一桩呢。”
鞠钟鼎从来不打诳语,之所以他敢这么安慰唐钊,是因为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研究,安谨言身上的毒。
如果安静言一个当娘的都没有被危及到生命,从安谨言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一个是正常小儿,这一个虽然毛发有些特别,但也只会在安谨言基础上,更加的强大。
出生才两斤,这样的孩子及其难养活,但是现在小娘子已经长大了一圈,脸上也愈发圆润起来,
他把脉后发现,确实是除了毛发是白得,其余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这么小便生命力顽强,如果再遗传了唐钊和安谨言的优点,特别是唐钊的美貌。
鞠钟鼎一边把脉,一边脑子飞马行空,突然察觉到指腹处的皮肤愈发的白亮,而且爱能感觉到手指下的皮肤愈发的寒凉,接着又把手放在小人儿的胸口和脖子边的跳动。
唐钊看到鞠钟鼎的脸越来越严肃,忍不住开口:“师父,怎么回事?看你脸色不好,可是严重?”
鞠钟鼎将手指再次按在她还不如手指粗的手腕处,闭目仔细探查。
唐钊就像是一个石像一般眼巴巴盯着鞠钟鼎,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鞠钟鼎轻叹一口气,唐钊本就长得妩媚,这些天日夜不停的奔波,更显得柔弱娇媚,被这样的人紧紧盯着,谁也不能安心做事,只能先安抚唐钊,“你不要太过于紧张。这孩子目前看来只是毛发发白,体重过轻,因为养的仔细,已经可以自主吃奶,身体各项机能正在慢慢恢复。
其余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且,小娘子哪个不盼着有冰雪玉肌,现在还小就已经像是一个雪娃娃,长大得惹多少人羡慕呀。
你跟安小娘子都是貌美之人,这孩子再遗传了你俩的样貌,以后怕是要倾国倾城。
白发只能让她更加的独特。”
鞠钟鼎说的越多,唐钊的眉头皱的越紧,在他看来,鞠钟鼎根本没有安慰人的先例,他如此话多,必是有什么大问题。
看着唐钊的神情愈发的严肃,鞠钟鼎终于停下了话。
敢情,这唐钊根本就不信他的这些话。
鞠钟鼎在这一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唐钊对安谨言的重视程度。
不说爱屋及乌,绝对是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他低头看着睡梦中一无所知的小娘子,再想到根本没有存在感的小公子,哎~以后两个孩子,很大程度会被唐钊嫌弃吧?这显然是爹娘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别看鞠钟鼎一副娃娃脸,但是他见过的人生百态,可以说是生离死别程度的,看着唐钊紧张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
但是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哄你。”
唐钊仔细辨别着鞠钟鼎脸上的表情,又看向一旁的老大夫,寻求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