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钊这位大爷连名带姓地喊他,准没好事。霍玉抿着嘴,挑着一条眉毛,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钊.钊爷~怎么了您?”

那钊爷,眼皮都没有睁开:“滚出去。”

霍玉小心地瞧着唐钊的脸色。唐钊吃了几服药,还没有好利索,那晚受寒后,脸色一直潮红,更加让人心生怜爱,这羸弱的可人,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待着。

霍玉绝对不忍心让唐钊独守空车:“哎呀呀,不要嘛。”

一个漆黑的物件朝他的脸上飞来。

他一个恍神,鼻头被砸中,落在衣袍上,原来是唐钊的折扇:“哎呀呀,怎么断了?”

唐钊长长的睫毛掀开,白皙瘦长的手指,扫了扫膝盖上的毯子:“刚才,折了。”

都怪他家的马夫,怎么就不能平稳地驾驶,非要惹到这位爷。

霍玉帮着唐钊把他毯子上的碎屑收拾干净,陪着笑脸:“别生气,爷送你个新的,等着爷。”

霍玉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去了卖折扇的摊位。

安谨言看着来人。

霍玉:“你这有上好的折扇吗?”

她瞥了一眼霍玉花枝招展的马车,从包袱里拿出三把折扇。

霍玉挑了一把暖玉为骨,触手生温,薄薄的镂空檀木为面,不用焚香便觉韵味撩人:“就这把,搭配个扇穗。”

安谨言低头挑了一条深紫色的穗子,缠在扇把处。

霍玉瞧着他缠穗子的手,倒是修长白皙,再看低垂的睫毛卷翘,圆滚滚的身材,竟然顶着这样一张漂亮俊秀的脸蛋。

安谨言很快就把扇穗缠好了,脸上挂上笑,双手递给霍玉:“八十八两,收您八十两。爷,下回再来照顾生意。”

霍玉给了银子,挑挑眉,回了马车。

唐钊斜靠在一侧,呼吸时急时缓,喘得急促时,两弯眉毛微蹙,这莫名的媚态,霍玉赶忙移开视线。又想到那个卖扇子的小贩:“奇了怪了,那人处处透着怪异,圆滚滚的身子怎么就长了一张俊俏的小脸。”

唐钊抬眼看了一眼霍玉。霍玉立马感知到了,双手捧着扇子:“爷给你挑的,宝扇还是得配美人。”

唐钊伸手,捏着扇穗,把扇子拎过去,白了霍玉一眼:“滚。”

被嫌弃的霍玉:“......”美人心,最是难懂呀。

“哎呀呀,差点忘了,你前段时间鼓捣的那个戏班子,怎么样了?”霍玉从来不会被唐钊打击到,立马挑起了话题。

唐钊长舒口气,如葱的手指,捏着眉心,慵懒地开口:“好音难寻。”

霍玉多多少少听了几句闲话,知道唐钊爱曲,要求自然高:“好几家戏班子的接班人都送过去了,没有入耳的?”

斜坐的人有些累了:“身段可以,嗓子不行。”

戏班子都是下九流的行当,唐钊身体一直病弱,听曲倒是听成了行家,凡是入了唐钊耳的嗓子,长安城的达官贵人可都争着请到府里搭台听。

听着听着,能入唐钊耳的嗓子越发屈指可数。

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准备养一班专供府里的戏班。以后不用担心被污了耳朵。

“哎呀呀,你就折腾吧。”霍玉无奈地看着唐钊。

秋日夕阳余晖,马上就要全部收敛。这个季节太阳落山后,天黑得快。安谨言收拾起扇子,准备回掖庭宫。

“安…那个安胖子,你要走了吗?”清冷又明亮的声音响起,旁边笔行的小公子看安谨言早早开始收摊,也习惯了。

“嗯。”安谨言看了一眼这个小公子,从第一天见到她,安谨言就知道这是个小娘子。在西市很多小娘子女扮男装出来做买卖,大家都习惯了。

“哎,你听说了吗,最近唐府招唱戏的,生旦净末丑都要,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安谨言眼神里满是疑惑,就她这体型,这小娘子是怎么问出口的?

“我不会唱戏。”

“哎,刚才我看你动作挺快的,丑角你可以试试,翻翻跟头肯定难不倒你。”小娘子看安谨言没有兴趣,两眼放光地继续说:“就是去做个收拾杂物的,一场也给二两银子呢。”

安谨言提起的步子,停下了。她想出来住,需要很多很多银子,最低级的杂务都有二两银子,还真可以去试试。

安谨言停下来,耐心地听着小娘子说的报名时间和地方。

长安唐府老宅,坐落在长兴坊。位于太极宫正南朱雀门街东第二街街东从北第三坊,西界安上门街,东界启厦门街,北邻崇义坊,南邻永乐坊。一府一坊,彰显着唐家在大兴朝的地位。

唐府家族鼎盛,唐老太太膝下原有五个儿女,现在端坐在厅堂的大部分是旁支及其子孙辈,唐钊迟迟未到。也只有他,老太太乐呵呵地等着。

“祖母。您先进一盏燕窝暖暖胃吧。”

唐老太太身边坐的是大房二娘子,父母已经去世多年,大娘子选到了宫里做到了贵妃娘娘也去了,二娘子由唐老太太亲自养大,是最得老太太宠爱的孙女。

唐老太太让二娘子跟着母亲姓唐,认唐家为祖,取名唐念。唐念自从识字读书时却不再喊奶奶,改口祖母,因祖母更显敬重。

唐念对老太太说:“已经戌时末了,您先进一点吧。”

唐念低眉顺眼,温婉贤淑,是众人口中一致的标准的贤妻良母旺三代的小娘子,唐老太太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语气柔和地说:“再等等钊儿吧。”

唐念不再劝说,放下了燕窝。

三房的儿媳接过了话头:“母亲,梁家那事,您听说了吗?”

三房的唐保宣走的仕途,这说话的是乐家大女儿乐淑婷,正是唐保宣的夫人,两人有一女唐慈。

老太太当家六十余年,八十的高龄,依旧精神饱满,头发用茉莉花油擦得油亮亮,梳得一丝不苟,一双杏核眼,眼神凌厉,薄薄的嘴唇,嘴角微微下压,一看就是精明威严的人。

“梁家何事?”

乐淑婷抬眼看了老太太一眼,摆出一副愁苦相:“梁家幺女被二公子扔进龙池了,现在就一口气吊着呢。”

四房只剩唐钊一人,又深得唐老太太宠爱,这三房是眼红了,告唐钊的状呢。

唐老太太脸上看不出神色,嗯了一声。

乐淑婷对唐老太太的敷衍,脸上露出一丝不忿:“二公子也算是京城首贵了,将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扔到龙池,有失风度,小娘子爱憎分明,二公子做得未免太过...”

不等乐淑婷说完,老太太就面露不悦地打断:“爱憎分明?”她端起续了两遍茶水的盖碗,垂眸,神色尽是不屑:“钊儿什么身份,她梁家什么身份,她也配?”

厅堂里的人,都鸦雀无声。

乐淑婷见状,不敢再说了,老太太对这孙子,搁在心尖尖上,护得紧。

众人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又响起:“则儿,梁家四个儿子都在边疆,是不是该紧一紧皮子了?”

唐则是二房独子,也是唐家长孙,任尚书右丞。

他起身称:“是,奶奶。”

管家这时进门通报:“老太太,二公子回来了。”

接着厅堂里的人听到一阵轮椅的声响,夹杂着几声低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