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老太太看到脸色突然暗淡下来的孙女,便知道这个一直没开窍的孩子,这次是真的用心了。
“这就心疼了?”
韦一盈娇嗔了一声,转过头没出声。
“盈儿,你对这安慎行是认真的?”
韦一盈躲在韦老太太怀里点了点头。
韦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安慎行的过往,我是了解过一些。明面上看到的是他右手伤残,但是他少年时也是经历过很重的伤,这么多年不见,风传他不仅仅是外出游学,而是受了很重的伤,休养了若干年。”
她感觉到怀里的人,瞬间不动了,肩膀处有滚烫的泪浸湿。
韦一盈心疼安慎行,韦老太太确实心疼自己的亲孙女,长安城多少好儿郎,随着韦家挑选,怎么就偏偏看中了这个安慎行:“既然是真心相中了,咱们韦家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家,可是,一旦两人认定彼此,心里就要有数,他的身体有可能不能跟你白头到老。”
韦一盈没有回应。
韦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趁现在,也可以重新选一个人,不必...”
韦一盈抬起脸,认真而严肃的回答:“奶奶,就是他了。”
韦老太太把韦一盈粉腮上的青丝整理到耳后,笑着说:“好,只要你高兴,奶奶支持你。今天在这好好照顾他,其他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韦一盈的眼眶再次热了。
韦老太太调皮的眨眨眼,小声说道:“尽快拿下哦~”
韦一盈害羞的点点头:“奶奶,那我先进去看看他了~”
韦老太太点头,看着韦一盈的身影,眼神里温情浮现:年轻真好,谁都有年轻的时候,谁都在年轻的时候为爱奋不顾身过一次。
安谨言喝了安胎药,没有马上卧床休养,给韦一盈解了围之后,就被唐钊拉回房间休息,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满天星光,而一直粘着她的唐钊,并没有在她房间里。
她整理好衣裳,披了一件披风,开门时,门外站着唐影。
唐影见安谨言开门,满脸的络腮胡子都在抖动,笑着给安谨言问好:“安小娘子,你睡醒了。爷去刑部了,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可是要现在吃?”
安谨言看向旁边的房间,烛光倒影出两个人影,安慎行醒了,韦一盈正在照顾他,两人客气的坐在桌子两边,正在客气的寒暄。
她努力憋着笑,想着等他们实在找不到话题时,进去帮他们一下。
“哧~哧~”一道怪异的声音传来。
安谨言和唐影同时看向院门。
一个带着锥帽的小娘子,只露着一颗脑袋,正冲着安谨言发出奇怪的声音。
唐影握紧拳头,就要上前。
安谨言赶紧拉住他,“是庄莲儿!”
唐影左看看右看看,庄莲儿见唐影一脸谨慎的样子,飞快的撩起锥帽,又赶忙盖住脸。
“我跟庄莲儿在一起,你放心去找你家爷吧~”安谨言笑眯眯地跟唐影说。
唐影有些为难。
安谨言挺着肚子,跟唐影保证:“我肚子都这么大了,我俩也不出仁心医馆的门,你把饭菜放到我房间里,我们吃完就在这聊天,等你家爷来接我。”
唐影这才点了点头,飞快地去端早就准备好的饭食。
安谨言冲庄莲儿招招手,庄莲儿一溜小跑进了安谨言的房间里。
“安胖子,你怎么在医馆住着?是准备生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几天在唐府和你的小院等了你好久~”
庄莲儿进门后,先是把锥帽摘下来挂到了衣架上,接着歪坐在椅子上,开始一句接一句的问问题。
安谨言笑着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放心,我没事,只是救了一个好人,肚子有些发紧。”
庄莲儿,上下打量着安谨言巨大无比的肚子:“你这身子还救人,怎么这么心大,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你救了谁?”
“你肯定知道,我救的人叫安慎行,是个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好官。”安谨言微微上扬着下巴,等待着庄莲儿的称赞。
“那个生得风流,右手有残缺,凡事都敢直达天听的安常侍?”
安谨言傲娇地点了点头。
庄莲儿心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激动,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这个安慎行应该就是爹娘口中说的,安谨言的小舅舅。
庄莲儿与有荣焉地为安谨言鼓掌:“安胖子,可真有你的,你这做善事,肯定会有好报的。”
“那必须的,唐钊说了,我们现在要多做好事,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行善。”
庄莲儿激动地点头:“孩子们肯定会有好福气。”
“是吧?哈哈,肯定会的。”安谨言低头,一脸温柔地抚摸着肚子,突然孩子踢了她的手掌一下。
庄莲儿看着也是一脸的惊讶:“他们在动。”
安谨言睫毛微微颤抖:“是呀,这可是生命。”
庄莲儿若有所思,眼神有些微微恍惚,她看到安谨言高耸的肚子,手掌也不自觉放在了自己还平整的肚子上。
“可是...有些生命也许本来就不该存在。”庄莲儿刚才的母爱瞬间变成了惶恐,对未知的惶恐。
安谨言看着庄莲儿逐渐没落的申请,感觉庄莲儿其实是喜欢孩子的,只是现在因为孩子爹不知情而有些不知所措。
很快,两个人开始投入到美食中。
庄莲儿这几天一改前几天,吃什么吐什么的悲催,现在是吃嘛嘛香。
送走庄莲儿,安谨言忍不住吹了几声口哨,一只雨燕落在了仁心医馆后院的地上。
“小雨,我今天做了一件大善事,救了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接着她借着给安慎行抓药的由头,跟仁心医馆的大夫们,炫耀了一番:“是我把安常送到医馆的哦~”
她救过很多人,但是第一次如此的雀跃,打心底里如此激动。
她从仁心医馆前院回到后院时,看到安慎行的房间里半掩着房门,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可是感觉好些了?”韦一盈的声音羞羞答答的传出来。
安慎行嗯了一声。
韦一盈的声音里多了几丝欢快:“今天可以吃一些粥,你可有忌口?”
安慎行的声音透着虚弱:“不用麻烦了,一直躺着没有活动,不饿。”
“我刚好也饿了,我最喜欢喝粥,顺道一起吃吧。”韦一盈说完,就开始往外走。
“韦娘子~”安慎行声音有些无奈,喊住了韦一盈。
韦一盈回头,眼里的欢愉还在跳跃,多么鲜活的小娘子,不该与他这样了无生趣的人在一起。
韦一盈看到躺在**的安慎行,最耀眼的是耳朵上那颗嫣红的痣,还有狭长多情的凤眼,此时面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却不妨碍他俊美的颜值。
安慎行躲开韦一盈炙热的眼神:“多谢韦娘子的照顾,我身子已经无碍,韦娘子也挺忙的,不必做这些琐事。”
这是要赶人了。
韦一盈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她心一横,闭着眼睛,一股脑把藏在心底深处的话吐露出来:“我要在这里照顾你,在我心里,忙什么也不如照顾好你的身体重要!”
安慎行看着鲜活的韦一盈,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如同蝴蝶在不断地抖动,脸蛋红彤彤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肩膀因此也不断抖动。
韦一盈等了好久,没有得到回应,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撞进了安慎行狭长的凤眼里,那里暗潮涌动,却让她辨不明方向。
“安慎行,你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吧?”
韦一盈小心翼翼的询问,心脏如擂鼓般跳动。
安慎行暗暗叹了一口气,移开眼神,轻轻地回了一句:“你走吧~”
走吧!
不管走去哪里,反正不应该走进他的人生。
安慎行一贯的温文尔雅,但是对待勇敢的韦一盈却如此绝情,如此直白。
安慎行想过,如果韦一盈不明不白的一直跟在他身边照顾他,他还真的无从下手,但是他低估了年轻小娘子求爱的勇敢,但也庆幸,她的勇敢,让他有了可以直接拒绝的机会。
韦一盈很难过,她哪里配不上他。
她不相信她一次次的示好,他会不明白。
她已经向他主动靠近了好久,既然相中了他,她就会一直努力,只要他没有名花有主,她就不会放弃。
韦一盈很快收拾好心情,愈挫愈勇才符合她的性格,她眼睛里面翻滚着热泪,盈盈地看着安慎行,看得安慎行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她想不开。
不料她眼泪汪汪地开口:“我都好几顿没有好好吃饭了,你就这样赶我走?”
安谨言瞬间觉得,这个韦一盈能屈能伸的性子,倒是特别符合她的胃口。
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一个性格讨喜的富家女,倒是相配的紧。
安谨言托着肚子,很快到医馆的厨房,端了一锅菜粥,站在门口,礼貌地敲了敲门。
轻快的步子,很快赶到门口,给安谨言打开了门。
韦一盈眼眶红红,鼻头也红红的,看着安谨言,挤出一个笑容:“安小娘子。”
“我做了一锅粥,想着你一直照看着安常侍,你俩都没有吃饭,如果不嫌弃,就先将就一下吧。”安谨言的出现,如同一道光,给了韦一盈留下来的借口。
韦一盈看了看躺着的安慎行,又看了看安谨言,一脸的为难。
安慎行看着挺着大肚子的安谨言,还端着一锅粥,挣扎着想要起床。
安谨言赶忙把粥递给韦一盈:“别想了,你看那病人都要挣扎着起床了,你盛粥,我去给他把一下脉,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好官,可得好好的。”
安慎行看着安谨言,越看越喜欢,这就是姐姐的血脉,跟他流着一样血的亲人。
“吃碗粥再走吧~”安慎行终究不想让外甥女的好心白费,也不想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韦一盈终究照顾了他一晚。
韦一盈赶忙喜笑颜开的应了一声:“好的,我先给你盛一碗粥。”
安慎行看着韦一盈又重新雀跃起来的脚步,有些出神。
安谨言看了眼安慎行又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韦一盈,心中竟然也高兴起来,两人有戏。
安谨言轻声问:“安常侍,韦娘子其实不错。”
安慎行收回了眼神,那个身影却不自觉的出现在了他的余光中。
“你...没有大碍吧?”安慎行想问的问题有很多,但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安谨言凤眼笑得弯弯,点头:“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快要生了,孩子们闹腾的紧。”她说着甚至扬了扬胳膊,踢了踢腿。
“你,小心些。”安慎行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如水。
韦一盈双手端着半碗粥,来到床前,自然而然坐到床边,拿出随身的帕子放在安慎行的下巴下面,舀起一勺菜粥,朱红的唇,轻轻吹了吹,满眼期待的喂到了安慎行唇边:“我先给你盛了半碗,这样凉的快些。啊~”
安慎行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安谨言,安谨言一脸姨母笑的盯着他俩。
他抬手,接过了碗和勺子:“我自己来。”
韦一盈不敢坚持,顺着他的手,松开了手。
勇敢过一次,她生怕再次往前一步,会让安慎行离她更远,一时有些患得患失。
“那,你们先聊,我先走了。”韦一盈说完,转身,飞快的逃离。
背影说不出的委屈和无助,烫得安慎行的余光一阵疼痛。
“安常侍,她是个很好的小娘子。”安谨言也看着韦一盈的背影。
安慎行搅动着碗里的粥,睫毛挡住了眼神,“她...不该与我有牵扯。”
安谨言不解:“为什么?”
安慎行苦笑,右臂举起在眼前,眼神里全是落寞:“我的右手只是能看得见的,我这身子...”
安谨言给他诊脉过,自然知道安慎行的身子全凭着一口气,一直挺到现在,现在卧病在床,也是因为那口气泄了。
“唐爷的身子,比你的身子可是差多了,现在也都养好了。你别太悲观。”
悲观?他跟姐姐的一生,都是一场悲剧。
以往的天都是灰暗的,但是现在有了血脉至亲,他也想努力一下。
“你一直这样乐观吗?”安慎行想要了解安谨言的一切,只能装作无意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