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佑孄慢条斯理地蹭了蹭手指,眼角嘴角全是笑意,好像刚才的那一巴掌不是出自她手:“说谁药罐子呢?说谁活不过今年?”
周围窃窃私语的众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张着嘴巴,一脸惊恐,这可是刚刚自称大漠公主的人,就这么被打了?
唐佑孄甩了甩高高束起的小辫子,她个子虽然不如塔塔公主高,气势却很强势,又逼近了一步,斜睨着塔塔,问道:“大漠公主?大漠公主站在大兴朝的土地上,堂而皇之的诅咒我朝王爷,咱们要不要去皇城说说理?”
塔塔公主捂着右脸,眼眶发红地瞪着唐佑孄,大兴朝的人总是如此狡猾,这分明就是逼着她不敢再拿着公主的身份,以势压人!
唐佑孄打小就是长安城最出名的小娘子,因为叱咤长安城的小霸王们,到了她面前,都要喜笑颜开的作揖请安,喊一声小姑姑,偏偏这小姑姑又是一朵霸王花,拧耳朵踢屁股地对待这些世家子弟都是家常便饭,久而久之,唐佑孄的彪悍与唐钊的貌美,竟然成了唐家最出名的两个小辈的特色。
虽然这几年,这朵霸王花褪去了一身暴躁,变得如同菟丝花一般温柔,但是从小到大的威名,并不是一时的安宁就能让人忘却。
刚才与塔塔争执地小娘子,自然认出了唐佑孄,看着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彪悍,赶忙唯唯诺诺地上前请罪:“小娘子,刚才是我口不择言,我本意是为了维护唐爷,都怪我这张嘴,说话不经过脑子,好心办坏事。”
说着,扬手便对着自己的嘴巴,啪啪来了两巴掌。
唐佑孄见她识趣,也不再为难。
“你呢?”唐佑孄看向倔强地梗着脖子,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流出来的塔塔。
塔塔已经知道与唐钊再无可能,可大兴朝国主单独把哥哥留下,说明大兴朝与大漠国不会撕破脸,瞬间感觉腰又挺起来了,捂着脸的手往上移动,悄悄蹭掉了眼角的泪,恨恨地说:“我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的事情,我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别人说得,我就说不得了?”
啧,这小娘子,真是欠收拾。
唐佑孄冷哼一声,一双杏核眼扫过周围竖着耳朵挺热闹的众人,高声道:“别人说?你去问问别人,有谁敢在我面前说!唐家的人,大兴朝的王爷,容不得任何人冒犯!”
扶着塔塔的小丫鬟,看着周围人眼神里的惧怕,悄悄拉了拉她家小娘子,却被塔塔猛地甩开,倔强地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唐佑孄:“哼!我就说了,你能拿我怎么样?他就是一个药罐子...今年谁知道他能不能...”
“啊!”塔塔的话被高声的喊声替代。
原来唐佑孄抬起了手,拧住了她的耳朵,一个向下用力,塔塔耳朵上戴着的祖母绿耳饰硬生生地从耳洞里扯出来,还带着一滴血珠子。
她抬手就抓向唐佑孄的辫子,却被唐佑孄用胳膊挡下,抓住她的胳膊,顺势摔过了肩膀,重重的摔了个狗吃屎。
“呸!呸!呸!”马场里地上的土被她的门牙磕到了嘴里,塔塔挣扎着想起身,却被唐佑孄一个翻身骑在上面。
“你还敢说!”唐佑孄边说,便抓起她的头发,重重把她的脸按进了土里。
塔塔觉得整个嘴里的土腥味混杂着血腥,充斥着她的嘴巴、鼻子和眼睛。
周围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人,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唐家这个小娘子一旦犯起混来,谁也不敢多说几句,多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塔塔用力的挣扎,大漠人天生骨架大,奈何在矮了半头的唐佑孄手里,她丝毫讨不到一点便宜,只能嘴巴鼻子在土里继续左右挣扎着要逃脱掉唐佑孄的钳制。
唐佑孄手下用力,塔塔的右腮重重贴在地上,“说呀,继续说啊,我就怕你不说,只要你敢再说一句,我就让你知道大兴朝的土有多硬!”
灰头土脸的塔塔,终于害怕了,眼泪从脸上的土里冲出了一条沟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唐佑孄这才松开手,起身,扫了扫胡服上面的土,笑意盈盈地垂首看着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塔塔右手撑地,左手急匆匆地擦着嘴里、鼻子里、眼睛里的尘土,“咳咳...呸...呸呸...”
唐佑孄低头,与她对视,“记住!以后别在我面前这么嚣张,如果在让我听到你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埋进土里!”
见塔塔一脸惊恐,她满意的站直身子,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脚步轻快地走进了帷帐。
帷帐里,唐钊笔直地站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你怎么在这?”
“我陪安谨言来看热闹。”
唐佑孄皱了皱鼻子,深吸一口气:“好好看,这热闹挺热闹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马场上的人一瞬间全都散开了,安谨言蹦蹦跳跳地钻进了帷帐,左瞅瞅右看看:“唐钊,你小姑姑走了?”
“嗯,从那走的。”唐钊冲着帷帐后面扬了扬下巴,“你找她有事?”
“你小姑姑原来这么彪悍呀?身手也好,她就这么一拧,一拽,一个过肩摔,就把那个可恶的塔塔摁在了地上!”安谨言边说边学,一脸兴奋:“还有,你知道霍玉为什么脱了外袍围着马场转圈吗?”
唐钊摇摇头。
“他跟你小姑姑比赛射箭,第一局就输了,他就说要三局两胜,没想到第二局又输了,他又耍赖,没想到还是输了,你小姑姑好厉害呀~”安谨言夸奖唐佑孄的时候,凤眼亮晶晶,让唐钊沉沦。
“她自小就混在小公子堆里长大,对舞枪弄棍很有研究,还曾经混进军营去了一段时间,自然功夫不错。”
“哇~”安谨言眼里的亮光更加璀璨,“她还去过军营呀,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小娘子呢~”
唐钊低声笑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跟安谨言解释道:“她是长安小霸王的克星,分明是霸王花。”
她的温柔都是为了贺仲磊生根发芽,但是现在,那个彪悍的小姑姑重新回来了。
南曲的房间里,霍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冲着桌前的翘腿坐着的唐佑孄,拱手:“小姑姑风采依旧,小侄甘拜下风。”
唐佑孄翻了一个白眼:“少贫!”
霍三星与有荣焉地昂首挺胸:“你找佑孄比射箭,根本就没有悬念的会输,亏你还苦苦挣扎。”
霍玉刚要奚落他的小叔叔,唐钊与安谨言推门进来。
霍玉一脸委屈地跑到唐钊面前:“钊爷,你快来帮爷看看,这人是霍家人还是你唐家人?”
唐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霍玉,把安谨言的外袍接过来,安排她坐到桌前,问道:“要吃点,还是喝点?”
安谨言摇头,看了眼委屈巴巴的霍玉,笑着小声说:“霍爷还等着你回他话呢。”
“不用管他~”
安谨言看着霍玉愈发委屈的眼神,觉得他好可怜。
史夷亭坐在旁边,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钊爷,你俩能不能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的,在家还没腻歪够吗?”
安谨言耸了耸肩膀,偷笑起来。
唐钊眼神依旧没有离开安谨言的脸,看着她灵动的样子,心情大好地说:“你怎么没把小玉带来,我家安谨言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小玉了。”
安谨言凤眼转向史夷亭,她这几天与唐钊一直忙着怎么坑乐家的银子,按理,今天小玉应该也来南曲,不是为了史夷亭,是因为每月小玉都按时给安谨言送宫里的月例银子。
“各国使臣刚离开了长安,宫里要忙一阵子,这几日我也没见到她。”史夷亭声音里有明显的失落。
唐钊斜睨了他一眼:“想见就去宫里见呗。”
史夷亭摇头,“大漠国主跟大漠公主还没离开。”
唐钊唇角勾起一抹笑,史夷亭自然知道大漠公主此番前来的的目的,唐钊已经明确拒绝了联姻,大漠国的人一日不离开长安,长安城未婚的世家子弟,凡事有些脑子的,都尽量不去国主面前晃悠,以免突然沾惹了姻缘。
霍玉突然凑过来,问道:“史爷,你是不是怕国主把大漠国那个公主指给你?”
史夷亭深邃的眼,看了霍玉一眼,突然笑着说:“你什么时候脑子转的如此快了?”
“爷的脑子一直转的很快的,只不过老是跟你和唐爷在一起,你们聪明的太过了,才把爷映衬地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慢,而已。”
唐佑孄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霍玉,就你,那是一点点而已吗?你可真不知道谦虚。”
“就是。”霍三星也附和道。
霍玉顿时觉得生无可恋,跟这群聪明绝顶的人从小一起玩到大,要不是他经常跟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换换环境,他真的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脑子缺根弦了,没被打击坏,真是得亏他天生乐观的心态。
不过想想,钊爷自小少言腹黑,史夷亭又是正大光明的阳谋家,霍三星自小能得神医的青睐可见是个聪慧的,唐佑孄更是他们这群小公子的头,从小管着他们一直到长大,就连后来加入的安谨言,也是一身功夫让他望而却步。
霍玉顿时觉得,能保持乐观地活跃在这里,自己真的很了不起。
唐佑孄则被霍三星盯得心慌,她不敢看霍三星那双澄净专注的眼睛,只能找别的话题:“唐钊,今晚老宅子家宴,你...”
安谨言睫毛颤抖,没有抬头看,却感觉得到唐佑孄的眼神看向了她。
唐钊抓住安谨言的手,对着唐佑孄,语气坚定地说:“我会带安谨言回去。”
史夷亭匪夷所思地看向唐钊,霍玉也被吓了一跳,连眼神一直黏在唐佑孄身上的霍三星也猛然向唐钊看过来。
唐佑孄苦笑道:“你想好了?”
唐钊:“嗯。”
唐钊知道小姑姑在担心什么,一个被老宅子里的人伤害过的人,大概最不希望看到的是自己身上的悲剧重新在眼前再上演一遍。
所以,唐钊告诉安谨言,在唐佑孄面前不用掩饰,就是这个原因。
霍三星敏锐的察觉到唐佑孄周身被悲伤的情绪笼罩着,着急的问道:“钊爷,安谨言现在怀着身子,贸然回去,一旦有人动了不改动的心思,会不会太危险?”
霍玉也点头道:“对呀,钊爷,不如等孩子出生后,安胖子行动便利了,再回老宅。”
史夷亭也微微点头,他同意霍玉说的话。
安谨言也抬头看向唐钊,唐钊摇头,伸手摸着她的肚子,语气坚定:“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如果老宅子里的人想查,安谨言是藏不住的,这肚子也藏不住,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唐家面上的平静,他们还是要维持住的。只不过,还是要演一场戏,才行。”
史夷亭皱眉:“都是带着面具生活,在他们面前演戏,难度不小。”
霍三星此时脸上的焦急已经散去,又开始有意无意的盯着唐佑孄,从小到大,一闭上眼睛,就能浮现唐佑孄的一颦一笑,但是他总感觉还是看不够。
唐钊没有抬头,专心致志的盯着安谨言的肚子,一脸的慈爱:“聪明人总以为别人都在掌握之中,他们不会觉得有人能有胆子,在他们面前明目张胆的演戏。”
史夷亭眉心也渐渐舒展。
只有霍玉依旧追问:“什么聪明不聪明的,安胖子大着肚子,真要有人想害她,动气手来,万一伤着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爷劝你,还是稳妥为主。”
唐佑孄突然开口,笑着问:“霍玉,人傻就要少说话,那样别人就不会把你当傻子了。”
“啊?”
唐佑孄撇着嘴,郑重的点了点头:“嗯!”
“小叔叔,你知道佑孄姑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霍玉一脸不解地问霍三星。
霍三星圆圆脸上满是笑意,用食指敲了敲脑袋。
霍玉明白了,就是他理解的意思,唐佑孄说他脑子傻。
哎,是你们太聪明了,不是爷傻!
"好!爷不问了,爷...哎~爷去吃碗冰醪糟冷静冷静..."霍玉起身,气呼呼的打开门走了,他需要暂时远离一下这些聪明人,去那些平凡人那里找找存在感。
安谨言偷偷咽了一下口水,唐钊放在她肚子上的手,感觉到了孩子们的动作。
“饿了吗?想吃点什么?”唐钊抬头问她。
安谨言看了一眼唐钊,赶忙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嗯,是有一点,你不用忙,我一会去找霍玉,一起吃点就好。”
唐钊无奈的开口:“你今早已经哄过孩子们了,今天不能再吃冰了。”
安谨言暗暗叹了一口气,聪明人真的太难糊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