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少的贺仲磊,中衣是他最后的遮羞布,中衣下面的躯体上,到处都是红色的咬痕、鞭痕、新伤旧痂,层层叠叠。
“你!”
贺仲磊肩头一颤,慌忙转头,双眸中的红色压抑不住的恐惧。
“吓到你了?”唐佑孄看着他惊慌失措的眼神,有些后悔刚才突然出声。“哎?你哭了?是不是刚才跌倒时伤到哪里了?”
他的眼神恢复了平静,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唐佑孄把澜袍和红花油举起来,小心翼翼地说,“方才骑马有些快了,给你赔不是了,给你。”
贺仲磊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眼,重新转回头去,又开始盯着龙池出神。
唐佑孄一直被家里娇养着,又被一众权贵子弟捧着长大,眼前的这个小公子,一而再地拒绝她,成功激起了她的少年心性,她把襦裙一撩,两步就跨到他身边,笑着说:“怎么不理人?我都给你赔不是了。”
他的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是入定的老僧。
唐佑孄有些无奈,看着他衣不蔽体,神情恍惚的样子,又狠不下心跟他争执,笑着说,“你这人好奇怪,我还给你带了澜袍,我的襦裙脏了都没找你算账。”
他才转头,看了一眼她的襦裙,他识得这个颜色,石榴红,如果鲜血落在上面,会干涸成一片片更暗的红色,如同秋日里石榴籽一般。
石榴色,他最讨厌的颜色。
突然,她抓起他的手。
贺仲磊惊慌失措,赶忙甩开,身子跌落到一旁,双脚连续推着身子后退,“别碰我...别弄脏你的手。”
他的声线清冷,声音却如同被沙砾摩擦过一般,沙哑又干涸。
“脏了,洗洗就干净了。”她笑着抓起他的手腕,给他的手上药。
“嘶~”他的手猛地一缩。
唐佑孄杏眼圆睁,脸上有些慌乱,“我弄疼你了?”
她低头,一手撩起帽锥,一阵湿热的吹拂过他的手掌,她低头红润的嘴唇,好像娇柔的花瓣,不停地轻轻吹着。
一阵风吹过,她的体香萦绕在鼻尖,几缕调皮的发丝垂落下来,随着风扫过贺仲磊的脸颊,把他眼里积蓄已久的泪水锤了个粉碎。
“哎呀,手腕怎么还有淤青?”唐佑孄见到他手腕处的淤青,惊慌地抬头,撞进了他失去泪水保护的眼神里,满满的绝望、悲凉、不甘。
“你!”唐佑孄原本想要说不要哭,但是看着他的眼睛,竟然再也讲不出来,叹了一口气,温柔地说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抬手,把帽锥摘下来,扣在他的头上,“戴上这个,别人就看不到你哭了,我也看不到。”
他低低地抽噎了好久,眼泪、汗水好像能冲刷掉他满身的污垢,她静静地坐在旁边,不问不看不打扰,目光望着波光粼粼的龙池,等他的肩头不再抖动,她转头看向他:“是不是熨帖了很多?”
他看到她热红的双颊,鼻头上有细细的汗水,那几缕发丝贴在脸上,他摘下帽锥,看清了她的模样,英气的眉毛,精致的杏核眼,小巧的鼻子,还有红润的双唇,一身贵气压不住的英气。
她取过帽锥,笑着对他说:“药记得擦,澜袍换上吧,我要走了。”
她站起身,抬手随意地扫了扫襦裙上的褶皱,翻身上马,英姿飒爽。
他后来打听到,她是唐府的幺女,唐佑孄。
这个炙热的夏日,贺仲磊第一次留在了肖峰房里,在他最灰暗的一天,她闯进了他的世界。
这个炙热的夏日,她一身的石榴色襦裙,闯进了他的心里,从此石榴色不再是他最讨厌的颜色。
再次相遇,他是台上不起眼的戏子,她是喜爱戏曲的高门贵女。
唐佑孄一脸惊愕地看着贺仲磊,问道,“梁家那场戏时,你就认出我了?”
“嗯。”
那烫到心底,照亮他灰白人生的神祇,怎么会认不出,怎么能忘得了?
但是,人这一辈子,有些事可以转圜,但有些事,行差踏错一步,便如坠深渊,再也无法回头。
“保护好朱丽丽。”
唐佑孄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神情瞬间凝结,她傻傻地盯着她的脸,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生气,泪水在眼窝里集聚,却没有落出来,“你...霍三星就是因为这个事情,才对你动手?”
“是我的错!”
空气都凝固了,唐佑孄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厥,身体像是在结冰的河里,四肢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突然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贺仲磊与唐佑孄对视一眼,赶忙开门,拉住一个伺候的小宫女问怎么回事。
“掖庭宫那边走水了,听说今天进宫的贵人被困在了里面。”小宫女低着头一脸焦急地回答,“总管通知全都去救火。”
唐佑孄心底没来由地一慌,赶忙抓住要走的小宫女,又问,“可知道是哪位贵人?”
“不知道,只听说是腿脚不太好。”
唐佑孄的手一下变得无力,脸色一下变得灰白。
“佑孄,先别着急,不一定就是唐爷,咱们先去看看,先不急。”
“对!对!肯定不是钊儿,他那么娇贵,哪能去掖庭那种地方!”唐佑孄安慰着自己,腿脚却变得不听使唤。
掖庭一间不起眼的房门被敲响。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乐荣荣凤眼里闪过不耐烦,开口:“开门。”
许久才听到“嘭”的一声,有东西砸在门上的声音,接着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你来干嘛?”
门开了,乐承卿穿着一只皂靴,衣衫不整,不耐烦地踩着门口那只皂靴。
乐荣荣面色铁青,刚才砸到门上的是他的一只皂靴,她深吸一口气,瞥了一眼被乐承卿踩得不像样的皂靴,跨过去,带着北管事进去。
北管事立马把门关上,房内有血腥味。
“你还有脸问我来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乐承卿不过四十而已,此时面目浮肿,眼神黯淡无光,因为身子突然出了毛病,这几年愈发的暴躁无常。
“呵!大惊小怪!”
乐荣荣看着房内**有一个小宫女,双腿打开着,血顺着床留了一地,床边还有一只沾着血渍的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