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想,赫连钦很有些气急败坏,低头朝秦珂手里的药蒌瞥了一眼,用力从她身边挤过去。
“下回若是不报备就出营,不管是谁,军法处置。”
撂下狠话,赫连钦就扶着腰间宝剑大步离去,也不管身后一众将士满莫名其妙的脸色。
周副将忍不住摇头叹口气。
将军这暴脾气,几时能改改,再这样下去,好好的媳妇要被他气跑了。
秦珂当然不会跑,她还等着赫连钦彻底厌恶她,给她写合离书呢。虽然心里气得紧,但依旧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拿了药罐煎药,接着亲自给马车里那人送过去。
一剂药下肚,那人终于幽幽醒转过来。
眼开眼睛一看,就见眼前一个天仙似的妙人儿,正面带微笑看着他。
病怏怏的书生顿时有些恍惚,莫不是他病得糊涂了,竟看到了不该有的景象。
琼儿这时也发现他醒了,立刻放好帕子凑过来,眨眨眼睛看着他道:“姑娘快看,他醒了,你煎的药可真有效。”
秦珂轻轻一弯嘴角,她亲手煎的药,自然是不差的。
想着,她又伸手朝琼儿比划:去给他拿些吃的进来吧,他久未进食,现在肯定饿了,吃些东西才好得快。
那书生的脑子这时也渐渐清醒过来,瞧着秦珂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琼儿把吃的送进来,才移开眼睛。
两碗粥下肚,书生的情况果然好了许多,再不像之前那样奄奄一息,立时直起身来朝秦珂和琼儿一揖到底。
“多谢两位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若有机会的话,一定愿为两位效犬马之劳。”
听到他文邹邹的话,琼儿立刻捂嘴笑起来,然后指指秦珂道:“这回你可真得好好谢谢我家姑娘,若不是她,你说不定还被扔在路边呢,还有你的病,也是她采药给你冶好的。”
那书生方才一看秦珂便惊为天人,现在听琼儿这样一说,更是感激涕零。
眼见他又要行礼,秦珂立时阻止了他,比划道:公子无需多礼,出门在外,遇到一二难事总是难免的。
看她竟然不会说话,那书生又诧异地朝她看了看,接着把视线转向琼儿。
琼儿知道他是不明白秦珂的意思,于是便把秦珂的话转述了一遍。
书生对秦珂的好感立时更甚了,朝她仔细介绍道:“在下姓赵名毅,本是到附近一个镇上投靠亲戚的,奈何人情凉薄,对方不肯收留,在下只好原路返回,没想到时运不济,又在路上患了病,所以才会倒在此处……”
琼儿听了他的遭遇十分同情。
她幼时也是父母死得早,后来被叔伯卖掉换钱给他们下葬,要不是被秦怀安买到府中当丫头,还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所以不等秦珂说什么,琼儿就擅自帮她作了主:“你放心,我家姑娘肯定会帮你的。”
听她这样说,赵毅立刻欣慰地笑了笑。
其实人到穷途末路,真的别无所求,只要上有片瓦遮头,下有寸土立足,已是最大的奢望。
秦珂自然也不会赶他走,虽然有些担心赫连钦会反对赵毅留下,但想到她带在身上那些银两,便又安心下来。
若到时赫连钦真要赶赵毅走,她便给些银两与他,让他自己回家便是。
自打赵毅醒了之后,秦珂和琼儿的时间就好打发得多,上午听他说说家乡秩事,下午听他说说途中见闻,一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秦珂采来的药虽然暂时缓解了赵毅的病情,却并未将他的病根治。
途中能采到的草药是极有限的,并不齐全,得到了有医馆的城镇,把药抓齐了,才能彻底冶好他。
所幸走了这么多天,离西南的将军府也只有一天的路程,赫连钦一路急行军,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三天傍晚到达了西南边境亦城。
琼儿扶着秦珂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前面在不远处的城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原以为亦城也像之前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地方一样,寸草难生,荒草遍地,没想到这里虽然地势平坦了些,却也长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景致看起来与京城大不一样。
赫连钦自从上回发脾气后,就没在秦珂面前露过脸,此刻看到琼儿扶着秦珂从车上下来,在原地犹豫了下,就立刻骑着马走过来。
“今日我有事要去营中,就不回将军府了,待会儿自有人带你们回去。”
他说话的语气虽冷淡,但看着秦珂的眼神却有些复杂。
这几日前方战报连连,报的都是蛮夷大军进犯边境之事,他不得立刻回营主持大局。而且秦珂每次与他独处,便总会提及合离一事,让他想与她亲近,又不得不刻意拉开距离。
相比他七上八下的心思,秦珂则要淡定得多。
赫连钦从前世起便对自她不喜,此时不愿与她一同回府也情有可原。如今回了西南,再没有人能拿捏他,自然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琼儿对赫连钦的印象现在也差到了极点,觉得此人即不体贴又没风度,实在配不上她家姑娘。
可她家姑娘没说什么,她也不能僭越,于是便低头一言不发地跟在秦珂后面。
倒是四喜乖乖地窝在在秦珂怀里,不时伸出小舌头在她白皙的指尖舔一舔,像是在安慰似的。
赫连钦似乎特别嫌弃四喜,皱紧眉头坐在马上冷冷地睥了它一眼,又以同样的眼神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赵毅。然后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带着几名部下绝尘而去了。
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有人上前与琼儿说话,让她们先上马车,将军府一会儿就到。
琼儿这回坐马车算是坐饱了,但想着马上就能到,她便忍下肚里的牢骚,扶着秦珂上了车。
马车驶进城门之后,立刻便有一条石板铺就的大街出现在眼前,街道上人来人往,虽然不如京城繁华,却也没有萧条之象。
琼儿好奇地看着他们,发现这里的人大多穿着麻布衣裳,街边的商铺也简陋得很,几乎间间都是茅棚,偶尔瞧见一间青砖黛瓦的屋子,就算是最好的建筑了。
琼儿越看越心凉,这里怎会如此之穷!
秦珂虽料到边关的情景肯定不比京城,却也想不到会如此惨淡,一时也有些无言。
马车在街道上走了近一刻钟,便停了下来,车夫从前面下来朝她们道:“少夫人,将军府已经到了,你们可以下车了。”
琼儿扶着秦珂下来一看,立时目瞪口呆。
原来所谓将军府,不过是间比瓦屋稍大一些的房子罢了,因为年久失修,连大门都烂了一个缺口,上面的红漆斑驳不堪,只剩一块腐朽而丑陋的门板。
车夫站在她们面前讨好地笑:“少夫人,请吧,房间我们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进去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虽然他说得很诚恳,但琼儿却对他的话感到严重怀疑。
两人进到屋内,这怀疑果然被他证实了。将军府的外院除了一棵大树什么都没有,院墙四角还长满了野草,门窗没有一处是好的,风一吹,烂掉的窗户纸就齐齐抖动,发出沙沙沙的响声。屋内家具漆黑而陈旧,地面坑洼不平,连门槛都烂了好几处。
琼儿的脸彻底垮下来,很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感到担忧。
秦珂暗叹一口气,庆幸自己来时备了些银钱在身上,沉默一会,朝琼儿比划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先去看看房间吧,或许那里要好些。
结果房间也是一团糟,除了床和桌椅,没有一样像样的家具,连秦家的下人房都不如。
“姑娘,这可如何是好?以后我们真的在这里住下去么?”
听到琼儿的话,秦珂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只能尽力承担,这将军府的条件虽然差了点,但总好过她上辈子呆的那金丝鸟笼内,外表光鲜亮丽,里面却是比牢狱还深的孤寂。
她边想边摸了摸怀里的四喜,至少这里还有人陪着她,也不用像在京城那样担心遭人诟病,只要她努力熬过这段时间,一切会越来越好的。
想了一会儿,她又朝琼儿比划道:先将就一晚,明日你便去城里添些家具回来,既然千里迢迢来了,近期定是不能回去的,只能在这里住下。
琼儿懊丧地点点头,用带来的东西把秦珂的房间重新布置一番,又让她躺在柔软的被褥上,替她按摩四肢。
在马车上晃了半个多月,秦珂的身子几乎散了架,每个关节都酸痛不堪,这种苦头她上辈子可从来没吃过。
琼儿也很是心疼她:“姑娘何苦遭这一趟罪?安安心心呆在国公府里不好么?这西南如此之穷,往后大约也买不到你用得称手的东西,吃穿用度,要如何解决呢?”
秦珂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之前确实想得太美好了,以为西南只是地方偏僻了些,与京城无甚太大差别,但现在看来,再多的金银带到这里只怕也派不上用场。
傍晚的晚饭也吃得一言难尽,虽然端上来的菜色有鱼有肉,但味道却比秦珂在京城吃的差远了,她勉强用了小半碗,便放下了筷子。
琼儿一看便知是饭菜不合她的胃口,连忙道:“姑娘,要不我另外再去给你做些吧。”
秦珂摇摇头:“还是算了,你也累了半个月,今晚索性好好休息吧,万事明日再说。”
结束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原本应该睡个好觉,但秦珂却有些难以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