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舟一叶这种因为穿着打扮特立独行,从小到大人人侧目的人物,许知然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

她打小长了一副玉雪可爱的好相貌,成绩不赖,声音也甜,在长辈圈里从来无往不利。虽然亲爹许安之知道自家女儿爱好稀奇古怪,脑子里全是天马行空的故事,从来不是墨守成规的性格,可那些被表象迷惑的亲戚老师们哪里知道这些?

遂常常拎着许知然的名字教育自家晚辈:“你看看人家然然!”

从小讨长辈喜欢的许知然没有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朝一日,她的身边居然会出现一个比她更讨长辈喜欢的人物。

而这个人现在正公然坐在她家的饭桌上,挂着一张春风拂面般的笑脸,对许父许母有问必答。

至于她自己,三秒钟之前刚听见许母说出那个耳熟能详、只是主角颠倒的经典句式:“你看看人家小沈!”

许母作为沈影帝代表作《人间烟火》的忠实观众,始终记着他当年在电影里那副初出茅庐、带着点清高孤傲少年气的模样。如今真正的沈幼清碾过六年时光走到她眼前,从前的孤傲少年终于被一地鸡毛的生活打磨得改头换面,可岁月没能将他踩到脚底,反而让他更加坚韧,也更加从容。这张面庞清俊依旧,这双眼睛干净无尘,更难得的是,就连他眼底那点儿潜藏的清高也仍未全然散去。

看着眼前笑得毫不勉强的沈幼清,想起当年《人间烟火》里不经世事的少年,再想想他这一路走过的荆棘丛生,许母怜爱之心大起,一个劲儿给沈幼清夹菜,顺带问了他不少剧组往事。

许父原本和许知然一样,觉得许母未免对头一回见面的沈幼清太过热情,岂料沈幼清说着说着,随口提起他在《春城记事》里刚饰演过的男主角曾经做过实验员,开机之前导演给他推荐了几本相关的业内专著,可惜他是个门外汉,虽然认真研读了,可还有好些地方不大明白。

许安之一听,立刻来了兴趣——沈幼清说的专业和他研究的领域颇多交叉之处,甚至这几本专著里有两本的作者都曾是他得意门生。

许父平日里性格恬淡,唯独对自己的专业格外上心。他立刻热情地询问沈幼清看书时哪些地方不懂,然后和沈幼清讨论得热火朝天,一边说一边频频点头,仿佛沈幼清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在了他的心坎上。

不但没有读过那两本书,就连她爸这两个学生的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的许知然:“……”

她眼睁睁地看着沈幼清轻而易举地赢得了她爸妈两人的交口称赞,不由得瞠目结舌。

不愧是你,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沈影帝。

她忍不住发言打断:“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饭桌上还有一个人跟不上你们的节奏?”

“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跟什么节奏。”许母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回过头,用天底下最双标的口吻说,“小沈,你慢慢说啊,不着急的。”

许知然:“……”

她气鼓鼓地夹了一大片鱼肉,慢慢嚼了起来。

岂料还没等她把鱼肉咽下去,却听沈幼清说:“其实知然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不瞒叔叔阿姨说,我第一次和她合作的时候,本来没抱什么希望。”

许知然一愣,抬起头来:“第一次合作?你说《青山》?”

“唔。”沈幼清点点头,笑着说,“那会儿我没机会先看剧本,也不认识知然,选《青山》只是因为不想选最后那本烂俗的《最后一次说爱你》——偶像剧在舞台上实在没多少发挥空间。”他顿了顿,表面上在和许父许母说话,眼睛却看着许知然,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认真,“其实这六七年我虽然彻底退圈,除了《人间烟火》的吴导之外没和任何同行联络,可创作环境的变化还是看在眼里。我记得我入行那会儿,‘声台行表’哪一个都是基本功,好演员们大多在话剧里千锤百炼过,不说文艺片了,哪怕是商业片、爱情片,又或者是戏说剧、神话剧这种并不够严肃的题材,也都是剧本为先,立项最基本的支撑就是一个逻辑自洽的故事。至于演员,固然也有在意流量人气的,可更重要的还是看角色契合度,看表演水准,不至于让资本和粉丝的力量凌驾于这些之上。

“后来我的私事了了,冒昧打电话给我的恩师吴导,托他给我推荐一条复出的路——毕竟演戏是我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实在不想轻易放弃。那时候他和我说,现在的环境不比当年了,让我一切想清楚再决定,如果执意想回来,别和潮流对着干。”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所以那时候我看到知然,第一反应是心里‘咯噔’一下。我那时候想,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却能坐在这档综艺的主演席上,恐怕是个流量小花无疑了,我复出的第一个作品只怕要拉胯。没想到最后,剧本和对手戏演员都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他当着许知然一家三口的面说起这些,原本难免有马后炮吹捧之嫌,可沈幼清偏偏说得自然而然,好像每一个字都语出至诚。

许知然从没听他提起过刚认识的事,忍不住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觉得惊喜的?”

“那可多了去了。”沈幼清掰着指头数给她听,“看完《青山》之后,我觉得这个阴差阳错选中的剧本竟然比想象中厚重得多,也凝练得多,这是第一重惊喜;对戏的小花虽然看着像个流量,可记台词的速度比我还快,对戏也毫不怯场,这是第二重惊喜;更难得的是,最后改剧本的时候她居然还有反对意见,而且每一个想法都是从人物本身出发,而不是从戏份输赢出发——这当然是第三重惊喜。”他顿了顿,含着笑意说,“那天虽然不欢而散,但我回去的时候想,复出第一场戏和这个小姑娘做搭档,我运气还挺不赖的。”

许知然不知怎的,竟然觉得耳朵有些发烫。她赶紧把脑袋埋在饭碗里,却听许母笑呵呵地说:“我也觉得我们然然可有天赋啦,亏她当时还不想去上A大呢!小沈你以后可得多带带她啊!”

“我也是A大表演系毕业,算起来是知然同门师兄。”沈幼清当即站起身来,一边端起碗筷跟着许母进厨房,一边笑道,“她聪明用心,本来也不需要我带。不过阿姨放心,有什么事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