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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寒春突然掉入绯闻的漩涡里,田望鹿却认为笑面虎正立于接替厅长位置的关键时期,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因此,他在不同场合还主动地为冉寒春澄清。传言甚嚣尘上,冉寒春似乎没有意识到流言正在吞噬自己。他甚至萌发提醒亲家的冲动。他又想,官员台上谦谦君子台下魔鬼禽兽,说不定亲家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英雄难过美女关,谁叫冉寒春面对的是赫赫有名的美女周聿栀呢?
与沸沸扬扬的艳闻相比,田望鹿更关注戴学习案件的审判。
田望鹿并不怀疑任法院副院长的战友办事的诚意和能力,只担心横生枝节。在他建议下,戴夫人重金聘请了知名大律师——一名法学院院长代理辩护。正式上庭前,田望鹿宴请了这名律师。大律师说我不看代理费,就冲着你田局长的义气。田望鹿说只要你辩护成功,在监狱系统,需要用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全力。过后,戴夫人专门致电感谢田望鹿。讨到人情的田望鹿回头再敦促老战友。一审,戴学习被轻判,判二缓三;孔繁禄因贪污罪被判五年刑期,又因涉嫌交通肇事逃逸罪另案择日宣判。田望鹿放松绷得很久的神经,对戴夫人说这是最理想的结果了。缓刑期间,只要小戴不犯明显错误,和常人没什么两样。戴夫人自然又是一番重复无数遍的感激。他又去抚慰了惴惴不安的孔夫人。
“战友啊,有空我们聚一下?”副院长突然邀请田望鹿。
田望鹿是在参加司法行政会议上接到战友电话的。会议结束后,他谢绝了宴会,直接回到了监狱局大楼,在食堂草草地吃了几口饭就回办公间闭门沉思。此时,战友是不是嫌弃报酬低了?帮了这么大的忙,只送一台一万多元的笔记本也确实轻了点。他并不担心战友会狮子大张口,只考虑这笔答谢费从哪儿出。他抚摩着电话,举棋不定。
晚上在客厅喝着茶,面对津津有味地看电视的长女,陷在沙发里的田望鹿就拿青春年少的田翘雅比起昔日黄花周聿栀来。
“爸,发什么呆呢?”翘雅歪着头看着父亲,问。
“啊,我在想你和周聿栀谁更漂亮呢。”田望鹿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随口应答。
田翘雅顿时变了色。
就在今天下午,在办公室里,针对冉寒春和周聿栀的风流韵事,游青苔眉飞色舞地谈起风流艳史不再掩饰了,颇有领导能做得自己靠真本事更能做得的架势。
“我们听到的只是传言,老游你做的都是事实,不可比!哪天,嫂夫人知道了,嘿嘿,你就风流快活不起来啦。”小蔡说道。
“去,去!乌鸦嘴。”游青苔虽是呵斥,却没有恼怒之意,说,“做这档事,跟做间谍没区别,讲究的是来去了无痕。老婆插足不了我的交际范围,她哪儿知道我是泡妞呢还是正常交友?正如上级和下级搞男女关系,别人就不知道。”
冉、周有一腿,流言自然也传到田翘雅的耳里。她认为如果冉寒春也虚伪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很难找到值得信赖的官员了。听了游青苔这一番怪论,田翘雅勃然大怒,怀里抱着的材料一股脑地全砸到游青苔脸上。小蔡第一次见到田翘雅发了这么大火,吓得埋头看电脑。
“莫名其妙!”田翘雅摔门而去,游青苔才醒过来扒拉着满桌的材料。
“老游,你说得太露骨了,难怪田姐翻脸。”小蔡伸出头来说道。
“小田,到我这儿坐一坐。”翟中华发现了在走廊上神情恍惚的田翘雅,关切地将她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详细地问了情况后,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疲劳深陷的眼睛,说:“有的人爱说三道四的,你想堵是堵不住的,就当作没听到。”
“明明听到了,怎么能装作没听到呢?想想游青苔我就来气。”田翘雅气鼓鼓地说道。
“祸根不在于游青苔,也不在于传说中的冉局长,而在于那些捏造事实的卑鄙小人。我相信冉局长是清白的。”翟中华戴上眼镜,说道。
“冉局长无意,会不会周聿栀有意呢?”田翘雅大胆地说出心中疑惑。
“不会!她的为人我比你了解。”翟中华肯定地回答。
“爸爸,你说什么呢?”尽管田翘雅认可翟中华的结论,但心里的疙瘩仍是解不开。如今父亲又拿她与周聿栀相比较,心中冒出了无名之火。
“我说错什么啦?翘雅。”田望鹿走出遐思,挺直了脊梁,纳闷地问道。
“什么人不好比,非拿我和周聿栀比?她是勾搭男人的狐狸精!爸,你再说周聿栀,我不理您了!”田翘雅的双眸不再清澈,混合着鄙夷和愤怒,清脆有力的声音恰似自动步枪在客厅里连射。
“哈哈,还没过门就替公公说话了?”田望鹿呆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说道。
“你希望冉局长是个风流男人?他是风流汉,你脸上有光吗?”田翘雅扔下膝上的女性杂志,气冲冲地回了卧室。
“嗨嗨,丫头脾气不小嘛!”田望鹿无趣地自言自语,好奇地拾起杂志,封面是时尚女性,内容多以英文充实,看不懂,又丢下了。
保姆小香从眼前飘过。田望鹿萌发了冲动,轻声呼唤:“小香。”
小香回头问:“叔叔,什么事啊?”
恰当此时,听到余桂花在门外的开锁声,田望鹿赶紧回道:“没……没事。”
第二天,还没找到答谢资金来源的田望鹿被战友强行约到海天大渔港。
言语感谢后,田望鹿蘸着芥末嚼着澳洲大龙虾伸着脑袋等待战友张开血盆大口。不是出不起这几万元,而是他不情愿出。
“为战友办事是应当的,感谢是见外了啊。”战友放下筷子,犹豫了一下,说,“嗯,有一件事,我一直羞于启齿啊。”
“我们是战友,有什么开不了口的?尽管说啊!”田望鹿豪爽地说着,心里却是忐忑的。
“啊,也不是什么丑事,说出来也无妨。犬子至今还没女朋友,我急了,就问他,他说对你家翘雅有感觉。你看,我们战友这一层关系是不是……再靠近一步呢?”战友艰难地说完,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田望鹿。
“啊,是这样啊。这我就纳闷了,令公子和小女从没见过面,哪儿来的感觉呢?话又说回来了,小女已经有男朋友了。对不起了,让老战友失望了哦。”田望鹿遗憾地用目光向战友致歉。
“犬子在哪里在什么时候见过翘雅,我也不知道。你想啊,没见过面,他怎么知道翘雅的相貌?现在这个年代,没感觉硬把他和翘雅捏在一起,打死他也不愿意的。”战友高昂的兴致已经跌落见底了,但他仍不死心地说道。
“说实在的,翘雅的男朋友是监狱局一把手冉寒春家的公子。我确实答应不了你哦!”田望鹿为避免误会,便直说了。
“是这样啊,遗憾哪!犬子没那福分了。”战友叹了气阴着脸去摸酒瓶。
“翘雅个性太强,和令公子谈也谈不拢的;翘楚呢,还在读大学。我想和你结亲家都不成。”田望鹿一把抄起酒瓶给战友斟了酒,暗自在想,即便把小女儿介绍给战友的公子,那也是白搭,因为谁也驾驭不住她。
左一杯右一杯地喝着酒,战友不再谈儿子了,却一个劲地唠叨他在这场官司里的投入。
“等令公子大喜之日,我送两万块贺礼给他。”战友用意昭然,田望鹿一点都不糊涂,便主动地说道。
“战友之间这么客气干吗呢。”战友的心情明显好转了,他主动地举了杯子,说,“为我们牢不可破的战友关系,干杯!”
抢着买了这次宴会的单,回到家,田望鹿将战友的婚约对长女说了。
“是真的吗?”田翘雅眨巴了半天眼睛也没搜索到对方的印象,说,“吹吧!”
“看来,我家翘雅美丽出众,招来无数仰慕者,我好开心哦!”田望鹿自豪地说道。
2
戴学习终获自由,老师为学生该做的都做了,似乎皆大欢喜,天下太平。然而,戴学习勒索他的过往记忆犹新,田望鹿不能不防着这条随时会乱咬人的丧家犬。他致电戴夫人,说等过了风声给他们压惊。戴夫人这次却有点冷,说老公要休整,然后考虑生计。这倒提醒了他,按照以往叶野留下的惯例,缓期执行的处级民警被双开,但保留职工身份,挂在公司名下,领着一份薪水,可以到社会上另谋差事。戴学习被双开,职工身份是否保留,还有待于冉寒春首肯。
这天上午,田望鹿走进局长办公室,简单地客套了一句,就带有怜悯情怀,大谈特谈师生感情,说:“冉局长,你看是不是给戴学习一次谋生的机会?”
“老田啊,你很念旧,江湖义气也很重。仁义道德,仁为先,义次之。我敬佩你的仁义。我已经和公司打了招呼,给戴学习安排一个适当的岗位。不要说戴学习曾经是为监狱做过贡献的副处级干部了,即便是一名刑满释放人员,原单位也是有义务给他安排工作的。”冉寒春带笑而答。
“那我就放心了。”田望鹿没把冉氏的赞扬放在心上,思忖了片刻,说,“人们都说我家翘雅和你家小晟是天生一对,地上一双,我希望他们能百年好合。”
“我也希望他们能携手走上红地毯啊!”冉寒春喜得有点夸张了,说,“老田啊,你怀疑他们走不到一起吗?”
“他们两个都很优秀,会不会走到结婚的那一天,谁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思想活跃,谁也把不住他们的脉。”田望鹿低下眼帘忧郁地说道。
“我们两位家长都左右不了儿辈的,顺其自然吧!”冉寒春有所感触地说道。
“啊,我还有事,先走了。”田望鹿收拾了香烟和打火机,说道。
“老田你去忙吧。”冉寒春微笑着目送田望鹿,又突然说道,“老田,仁义是要得的,但旧社会的江湖道义却要不得哦!”
“什么意思?”田望鹿转过身愣在原地。
“嗯……”冉寒春迟疑着,此时有电话插入,望了一眼号码,说,“是庞代龙的电话,关于官司的。你去忙吧!”
“你忙!”田望鹿忐忑不安地回到办公室,左一支香烟右一支香烟,用烟圈做放大镜寻找冉寒春赠言背后隐藏着什么。
冉寒春所指“江湖道义”是不是就指他和范天、袁桀的交往?袁桀办事粗糙,和他交往有很大的风险,他早就意识到这点,关键是常年在河边走,风险意识渐渐淡漠了。范天行事缜密,最令他放心。对,去找范天商量。
“范总在谈事,您先用茶。”秘书将田望鹿请到了休息室。
“啊,田局,让您久等了。到这边坐。”一杯茶的工夫,范天出现在门口,邀请着。
“客气了,你不是忙吗?”田望鹿走出休息室,答道。
“是有点忙,为一个官司。”范天走到沙发前,说,“田局,您坐。”
“官司?”田望鹿重重地压在沙发上,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上午冉寒春提到的庞代龙,问,“不会是和白马打官司吧?”
“正是。刚才我和任红牛谈的就是这场官司。”范天文静地笑着说道。
在短短几个月中,任红牛不辱使命,为范天公司挣下三十万之巨。虽然,这对于范天的经营业绩只是皮毛,但对范天来说,意义却非凡。范天经营范围之广,豢养闲杂人员之众,非常人所能比。他并不要求豢养对象去创造经济效益,任红牛却主动为公司创造了利润,为那些豢养对象树立了典范。白马监狱的官司将给公司进账数十万之巨,范天相当重视,亲授机宜。
“谢谢!”田望鹿接过范天送来的水,问,“有几成胜算呢?”
“胜负难料。”范天神秘地笑着,却问道:“田局今天有事吗?”
“啊,哦!”如果不提醒,田望鹿几乎忘记了今天下午来此地目的了,于是说出了心中疑虑。
范天斟酌了半晌,问:“您觉得有什么把柄被抓住了?至少我这里没给您添麻烦。”
“是不是袁桀那龟儿子捅出了娄子?”田望鹿自言自语。
“您和袁桀有联系?袁桀还曾经找过我麻烦呢。”
“袁桀敢找你麻烦?自不量力!”
“也不全是……”范天大致说了任红牛怒砸茶社,农云东通过袁桀讨说法的经过。
“农云东的茶社?他是监狱局宣教处处长的小舅子,他把我的狱政处长揪出来立了大功。”
“如果冉寒春真的抓住了你的把柄,说不定就和袁桀有关。这人迟早会翻船的。”
“很有可能!”
“我叫人查一下袁桀,任红牛还要向他讨个说法呢!田局,如果您那里有个风吹草动的,立刻通知我,我给您解决。”
“你查一下我心里踏实。谢谢范总了!”
“戴学习现在是丧家犬,还不至于会咬你。我可以考虑给他一碗饭吃。”
虽然有范天的承诺,田望鹿还是决定亲自接触一下袁桀。
“田局,您老有指示?”接到召唤,挂着粗金链的袁桀趁着夜色来到摩天大楼旋宫里见田望鹿。
“兄弟啊,我们好长时间没聊天了。”田望鹿收回鸟瞰城市夜景的目光,说道。接受了范天的忠告,他要逐渐淡化和袁桀的关系,直至疏远。
“谢谢田局能惦记着小弟。”袁桀不相信田望鹿招他来只为聊天那么简单。在和监狱民警打交道中,袁桀分得清求人和被人求。例如,他求田望鹿多于被求,即便对田望鹿有一万个不满,也只能闷在肚子里;农云东在大墙内作威作福,大墙外的茶社却要仰仗他袁桀庇佑。他可以高出半个头大着嗓门对农云东说话,需要的时候,手一伸,农云东不敢少给半个子儿。
“农云东的茶社在你的地盘上?”聊了片刻,田望鹿吐着烟圈突然问道。
“啊?啊!”袁桀猛然愣在了半空,使劲转动着脑袋瓜子,问:“有什么指示啊?田局。”
“是,还是不是,你给一个明确答复。”田望鹿悠然地望着对方,说。
“嘿嘿,我袁桀一切都瞒不了您田局的慧眼哦!”袁桀嬉笑着承认了。
“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能掌握你袁桀的动态。我没什么指示,随便聊聊。”田望鹿淡定地说道,“农云东的地盘需要你保护,但你不要忘记了,他是凤凰监狱的副教导员,好歹也是一个官,能量也不小。”
“什么意思啊?田局您能不能点拨一下?”袁桀迷惑地望着田望鹿,心里扑通起来。
“你不要只想着保护费而不考虑退路。我就要退休了,以后你在监狱的需求或许只有农云东才能帮得上你。”田望鹿将半截烟屁股戳在烟缸中,木然地说道。
“田局,您离退休还早着呢,您老开玩笑哦!”袁桀谄媚地笑着回答,却猛然意识到田望鹿迟早是要退休的。除了田望鹿,他也只对农云东最熟悉了。平时收了农云东的保护费,回头再求农云东,那农云东还不变本加厉地索取啊?
“你看我这是和你开玩笑吗?我离退休的日子真的不远了。”田望鹿正色地说道,喝了口茶,诱导着对方,“县官还不如现管,我不一定比农云东管用。”
“田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您跺一跺脚,监狱局都要摇三摇。农云东算个鸟!”袁桀听着有些泄气和失落,但嘴上仍是恭维着。
“拔高我了啊。”田望鹿听了这话特别舒服,动情地说道,“趁我现在还管事,你有兄弟需要我出力的趁早说啊。”
“田局,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袁桀感动得几乎要落泪,虔诚地望着田望鹿,回答,“现在我没有一个兄弟犯事。”
“真没出事的?”田望鹿对袁桀肉麻的恭维表现得无动于衷,淡淡地问道。
“没有就是没有!”袁桀本能地摇着脑袋,心里在嘀咕着,敢情你是在骗我感情啊,巴望着我兄弟出事再捞最后一票?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冉寒春抓了把柄?田望鹿苦思冥想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