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之宗大殿之内。
剑无双的手中也握着一把剑。
星杰的剑柄段痕也缠上了黑色的丝绢,握着的时候很顺手,也很好用力。
“你学会了那四道的万招剑法。现在,你可以学这正道剑法了。”剑无双握的手握在剑柄上,本想拔剑,最终却握在了剑鞘上。
“什么是正道剑法。”段痕只知剑法,去不明正邪。
剑无双道:“你可知道为何每每你练及那一招时总会气血不顺,疼痛难忍吗?”
段痕道:“那剑招和我的剑招不和。”
剑无双点头,道:“不是剑招,而是剑意。原本这正道之剑才是你该练得剑法,但你究竟为何偏偏去练歪道之剑。”
段痕道:“什么正道歪道,我只知道那剑法厉害。”
剑无双道:“殊不知邪不胜正。”
靠口舌之利无法说服段痕,剑无双当然知道这。所以他的剑,已经开始动了。
段痕看到了他的剑在动,却看不出他剑招中的变化。他的确在动,只要动就会有变化,却唯独他这剑,明明在动,却明明没变。当段痕真正看出这剑招之中最大的变化之后,剑无双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没有丝毫的距离,若不是因为这是木鞘,他的人已经死了,即便是木剑,在剑无双手中也足以要他的命。
“看到了吗?”剑无双问道。
段痕摇了摇头:“没有。”
剑无双道:“本就没有。”
“什么意思?”段痕本想拔剑,本想试试剑无双方才那一招。但他知道,自己能学到的只不过是这剑法的形,却学不到神髓。
剑无双道:“若我和你说,这就是藏在那三个字中的剑法,你信吗。”
段痕点头。
剑无双又道:“剑招有限,剑意无限。能学到这一招是你的机缘,若是以后你摒弃之前的剑法不去学,从今日起只练我这正道剑法,迟早一日,你的修为定会更上一层楼。”
段痕却执拗道:“若是我非要正邪双修,难道不行吗?”
剑无双道:“一阴一阳谓之道,正邪之间的距离本就很近。但若想正邪为一身所用,却要比登天更难。”
段痕偏偏说道:“我就是要去登天,就是要做着没人做得成的事。”
剑无双道:“你要做的事,虽然难,却不是没有人做成过。”
“谁?”段痕对这个人,当然好奇。
剑无双只淡淡说出了四个字:“不求第二。”
剑无双离开了大殿,段痕却留在了这儿。
他在想剑无双的话,在想不求第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能被称作不求第二。
什么是正,又什么是邪。是谁把这世道分成了正邪,这浑混世道就真的是这正邪两个字能分得清的吗?
段痕想不出个答案,没有人能知道答案。只有不起第二,只有真正不求第二的人,才能看透一切,将天地藏纳胸中。
他盘膝而坐,如老僧入定一般,却在体内催动起那两股截然相反的剑意。他当然知道这两股剑意若是互冲自己定然无法忍受。他却不是要让着两股力量相互冲撞,而是想找到一个能使这两股剑意完美融合的临界点。就如太极阴阳,黑白分明,却又能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才是为人为事之至高境界,也是习武之至高境界。
但是自古而今,又有几人能达至此境界?
“啊!”段痕引天长啸,却还是无法控制那两股剑意,一时气血翻涌,几乎又要昏倒。却及时运行起那昆仑的气术。但那气术只能助他平复疼痛,但对于他的修为却没有丝毫帮助。
段痕站起身,仍觉得心口疼痛,却顾不得这许多。拿起剑,摇摇晃晃的就朝门外走。
门外,有雾。
“他回来了。”妙义就等在门外。
“你知道?”段痕没有看向妙义,却看向那浓雾。
这不是雾,而是剑气。最为纯粹的剑气。段痕都不得不说,这剑气当真至纯至清。他见识过含锋的剑气,见识过乌虺的剑气,甚至在方才他见识了剑无双的剑气,这几人在剑中的修为都不低,甚至比自己更高。但若论剑气之精纯,却始终不如这个人。这人当真就如妙义说的,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剑。
“他……到底……说了……什么。”那小童的话今天特别多。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天三少道:“就算告诉你也无妨,只是因为告诉你也无用。他说欲寻轩辕神剑,先找人中之王。”
“人中……之王?”小童不再说话。他不想再问。
小书却在一旁解释道:“自古凡人无数,做过皇帝的也不在少数。但能被称作人中之王的,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伏羲。”
“据说伏羲与女娲是这天地间孕育出的生命,比盘古更纯粹的生命。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女娲攒土造人。伏羲,却不知去了何处。虽然留下一幅八卦图给后人参透这世间玄机,但能够领悟他那至高智慧的人,又能有谁呢?”话到后来,他却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哀伤。
“现在,他在哪里?”天三少
也忍不住问道。小书虽然不及博闻般渊博古今,但却也很少有他不知道的事。
“死了。”这就是小书的回答。
谁都会死,圣人会死,罪人会死,皇帝会死,百姓会死,这人中王者,也会死。
天三少知道小书不会说假话,也不会说错话。听到这答案他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们就这样回去吗?”背着琴袋的人忍不住问道。
天三少道:“我知道,这几天你们在天比高都快要闷疯了,我们不着急回去。”
“那去哪?”背着琴袋的人又问。
天三少道:“小琴啊小琴,四个人中你是老大,为什么最贪玩的却是你呢?”
小琴扮了个鬼脸,道:“贪玩又能如何,我可从来没有因为贪玩而耽误你什么事哦。”
天三少道:“这倒是。”也不禁笑了出来。
琴棋书画这四人走一条路,是去了杭州。现在中秋,正是那儿的蟹儿肥美的时候。
天三少去了灵月宗,她能来找他,他为什么不能去找她。
而剑童,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天三少不用他再为他背剑,却也不许他佩剑,只给了他五千两黄金,让他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一个月之后,在分开的地方相见。
段痕站在大殿门前,身子向后凌空一翻便跃到大殿最高处。远远地,他却看到一条剑影。狭窄而修长,而且锋利。
段痕只是远远看到那身影,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仿佛随时都会被压碎一般。段痕竟自心里生出一股恐惧。这人,不,这剑,怕是这天地间最可怕的一柄剑。因为这把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心。却没有羁绊自己的感情。这样的剑,如何不可怕。
雾越来越近,段痕仿佛已置身雾中。天!他竟然颤抖了起来。原本他以为这个人物对自己来说会是一个很好的对手,现在他才逐渐明白,自己和那个人,和那把剑,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次里。段痕只是一棵树,就算再高也不过是一颗树,但这人,却是一片云。只能仰止,不能触及的云。
段痕颤抖的越发厉害,颤抖是因为恐惧。但他手中的星杰,却丝毫没有受其影响。这把剑当然不是普通的剑,他也有自己的心和意识,段痕能深切的感觉到这一点。但此时他却只能感觉到这把剑是如何的稳如泰山,如何的处变不惊。
看了一眼自己的剑,段痕却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可笑:“我居然还不如一柄剑。”想到这他又笑了一声。在恐惧的时候笑一笑总会好一些,无论那笑是出自什么。
崩!
崩——崩——!
崩崩崩崩——!
一连串的响声如一排琴弦被一刀斩断一般,段痕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的琉璃瓦竟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道裂痕。不是裂痕,是剑痕!这里的琉璃瓦甚至比花岗石更硬,却为何会无故裂开,段痕向下看去,才发现不止是自己脚下,院中的地面更是伤痕累累,土里的树、盆里的花、洞中的鼠、水中的鱼、天空的鸟,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了生命,没有人“杀”它们,只因为它们受不住这一股孤高不群的霸道剑气,才魂裂而亡。
漫说是花鸟鱼虫,甚至是这里的人,修为稍低一点便已经开始七窍流血,若一旁没有人护持,也是必死无疑。
段痕也已隐隐感觉到自己心神不宁,盘膝坐下运行起昆仑的气术。这气术虽然进境缓慢,却能给人以宁静,不至走上歪路。
坐了约一刻钟时分,段痕收起心神,缓缓睁开双目。
他竟赫赫然发现自己面前竟站着一个人,一个不是人的人!
世界上什么是最为长久的?是爱,是恨,或是其他。
对于他们来说,真正长久的却是自己的霸业!
一个黑矮的山洞,里面却藏着曾经不可一世的狂魔。
传月掐指推算,已经算了整整三天,终于,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三星动乱,三星动乱啊。”这一个词对他就仿佛有种邪恶的**,让他兴奋,让他癫狂。
白羽问道:“三星动乱,是真的吗?”
传月道:“当然是真的,我早就听说过。而且我还知道,离我们重掌天下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三星动乱不过是一把钥匙,只在开启一扇被封印的门,那门后,就是我们的宝藏。”
“想不到,你们就算是藏在这里,也还是野心不死啊。”洞外有人,是含锋。
传月与白玉立刻凝神戒备,却迟迟不见含锋走进来,传月便朝洞外喊道:“魔君大驾光临,却为何不肯赏光,进寒舍一叙。”
此时含锋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已经进来了,你没感觉到吗?”
含锋的确就在他身后,他已经能感觉到含锋的呼吸,和他身上的王者之气。那不是霸气,无法让一切折服,却能让一切心甘情愿的臣服。这就是王者该有的气度。
“不知魔君大驾,有什么指教?”直到此时,传月却也看不出丝毫恐惧。他根本就不知道恐惧,被称作“狂魔”的人是不该知道恐惧的。
含锋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我其实也不想做什么。只是因为你们是我放
出来的,我就有责任将你们重新关起来。”
“你行吗?”传月居然还笑的出来。
含锋道:“你猜呢?”
传月摇了摇头,道:“要不要打赌,今天日落之前你抓不到我。”
含锋道:“好,赌什么?”
传月道:“若是被你捉到,任杀任剐,但若是日落之前你抓不到我。一年之内,你都不许找我的麻烦。”
此时已是黄昏。
含锋道:“好。”
传月道:“你是魔君,想必不会出尔反尔吧。”
含锋道:“一言九鼎。”
传月道:“你难道不怕我反悔?”
含锋道:“现在我就杀了你,你如何反悔。”
他的剑还未抽出,却有一只手阻挡了他。白羽一直站在一旁未动,让含锋动弹不得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把沙子——黑色的沙子!
“黑沙!”含锋猛的想起,只是他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却不想他居然还活着。
而只是这一闪神的功夫,传月与白羽却双双飞出这山洞。黑沙化作一缕黑风,也随之而走。含锋出动想去追,却根本看不到那三人踪影。原来传月一直与含锋周旋,就是为了得到含锋的那个承诺,同时也为了拖延时间。
此时,日已西落。
夜,黑的如浓墨。
黑夜之中,一条几乎与这夜融做一体的身影拖着一把暗黑的长剑蹒跚的向前走着。
他的前面有路,却没有尽头。
他的手中有剑,所以就还会有杀戮。
如今夜的杀戮。
据说这杀戮是自晨曦起始,直至此时黑夜将尽之时方才结束。死在这把剑下的生灵包括猪狗牛羊在内不下万条,所以这把剑才会如此的黑,所以这个人才会如此的乏。
酒,又是酒
在他的生命里仿佛只存在两种东西,酒与剑。
酒能延续他的生命,而剑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还在延续。
也许能令他感觉到生命延续的并不是剑与酒,而是鲜血与杀戮。
天快亮了,东方的天空已经发白。
斜斜的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却令他的脸显得苍白。
街边卖早点的小摊已经摆了出来,他拖着他的剑一身酒气的来到一家卖豆浆油条的小摊做了下来。血腥与酒气让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就像一个宿醉的屠夫。但是在这里却没人会这样以为,因为这里的人知道他是谁。也因为这里的人不想死。
他不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这里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白衣少年,这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却也正如二十多岁年纪的人一般意气风发,满面荣光。这人的手里摇着一把纯白素面折扇,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柄白玉剑柄,白玉剑鞘的长剑,甚至连剑穗都是纯白色。这一黑一白两个人坐在这里当真是极其鲜明的对比。
很快,他的食物端了上来。是两大盘肉包子,每一盘里至少三十几个。还有一盘十七八根油条,还有一大海碗的豆浆。
这食物原本应该足够一两家子人吃上一两天的,但是他却风卷残云一般将这大桌子食物吃了个精光然后一仰头喝干了那一大海碗豆浆。然后站起身便要走。
“就不等他了吗?”那白衣人忽然问道。
黑衣人不去理会,仍旧向外走去。
白衣人依旧摇着折扇,轻声道:“据我的眼线来报,剑之宗里,那不求第二的星杰宝剑已经被剑无双赠与了一个无名的毛头小子。不过那小子也真是了得,居然一把人一把剑,拔了无虚剑道。他今天,才刚刚十三岁。”
“他是谁?”黑衣人问道。
白衣人道:“等等,等一个人。那个人来了,我们自然就会知道答案。”
果然,一个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这人身上没有佩着剑,却带着五千两黄金。
他,正是天三少身旁为他捧剑的剑童。
“你来了。”白衣人折扇一合,将桌上那纯白的剑抛给了剑童。
剑童却不身手去接:“你……碰过,不……干净。”
白衣人无奈摇头,却也不去理会那把剑。
剑童站在原地,道:“十天……之后,剑之宗,论……剑……日。”
白衣人道:“我知道,不然也不会约你来了。”
剑童道:“他……也……来了。”
黑衣人手中的黑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说的,是他。”
剑童道:“恩。”
黑衣人弯腰拾起黑剑,抬腿便大踏步而去。
白衣人却明知故问:“老兄又是这么急,到底要去哪啊?”
黑衣人不回答,现在就算他回答了白衣人也听不到。但白衣人当然知道,他是要去剑之宗,去会一会他那位老相识。
白衣人又问剑童:“你去吗?”
剑童道:“去。”
白衣人却道:“可你没有剑。”
剑童道:“我……就是……剑。”
白衣人哈哈大笑:“我真怕你会变成第二个他。”
剑童道:“他……是他,我……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