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朗听到此处,更是长叹一声,表情凝重的宛如一位中年之人。

“唉!阿姐有所不知,老夫子脾气是顶好,奈何前段时间下了场雨,老夫子夜里不小心染了风寒,为了不耽误我们的课业,便从外边找了位年轻的裴夫子,这位从过来授课的第一日,就想各种奇怪的主意对付我们,就是一奸诈的老狐狸。”

苏云姑看着苏明朗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笑的更厉害了些。

“老夫子身子骨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吧?”

“那倒没有。”

苏云姑点点头,“也该有人收拾收拾你们这群小土匪了。”

“阿姐,你还是快教教我吧。”

苏云姑困顿的抬起手,支着下巴,宽大的衣袖滑落到桌上。

“你要完成什么课业?”

苏明朗眼睛一下变得黑亮,迈着小步子跑到苏云姑跟前,伸着圆溜溜大的脑袋兴奋说道:“这个阿姐擅长,画画。”

苏云姑眯了眯眼,这个她确实会一些。

“你想画什么?”

“阿姐觉得画什么好?”

苏云姑看着他来回转的眼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换了别的话。

“你莫要妄求我会帮你,你那夫子的脾性可比之南先生苛刻多了,若是我帮了你,只怕他会罚你罚的更厉害。”

苏明朗瞬间泄了气,心里的算盘落了空,又不能偷懒,只得提起笔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苏明朗点头,虽然兴致不高,但是态度还算是端正。

苏云姑又接着问了他一次,“你最想画什么?”

苏明朗思索一会儿,答道:“画山。”

“山有很多种,一座山,一道山脉,又或者不同季节里的山,你想画哪一种?”

“画,万里河山。”

苏云姑听见答案,抬头,只看到苏明朗那双黑漆漆的眼中,难得的认真。

“那就只用黑墨,注意大的框架。”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剩下的就按你心里的想法去画。”

苏明朗皱眉,不满的瞪着苏云姑。

“唉,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要相信阿姐。”

显然听见苏云姑话的苏明朗并没有放心,“阿姐莫不是想让我多吃吃苦头?”

苏云姑伸手朝着他的头顶拍了一巴掌,“瞎说什么呢,画画非一朝一夕能画好的,即使你们夫子教授着一定的技巧,也不是要培养你们做画师,所以你画的开心就好,按着自己的想法去构思,你作画的过程也有趣一些是不是?”

苏明朗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有了几丝想法,竟有些跃跃欲试。

苏云姑困得睁不开眼,见那团小小的身影已经提着毛笔站到了桌前。

等她再睁开眼时,手已经发了麻,她甩甩手,站起身来,走至苏明朗身旁。

此时他已经全然投入画中,丝毫没有发觉苏云姑的到来。

而苏云姑看到桌上的画时,不由为之一振,她有见识过自己弟弟的聪慧,但是此时再见,还是会觉得忍不住惊讶。

若是她没有猜错,这应是苏明朗第一次画画,许多地方甚至没办法仔细看,像是鬼画符一般弯曲,顿笔处因为不会收力道,多出的墨汁浸破宣纸,还有洒落又被袖子抹花的墨汁,一片狼藉。

但是总体上看去,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壮美,万里河山,看不清河,也看不清山,却又能让人一下意识到这是一幅宏伟的版图,他画出了魂。

苏云姑忍不住把视线又放到了苏明朗身上,人都说一个人的画作能在某些地方反映这个人的特性,这个小小的少年,他心里装的是什么,甚至眼前这人当真只是个少年么?

苏明朗收笔时,看到苏云姑已经来到了自己身旁,他笑着问道:“阿姐,你看,我画的如何?”

“非常好,明朗,你若是喜欢画,日后可以多画,不一定非要你夫子要求。”

“阿姐,我明白。”

“既然你已经完成了,那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去睡了。”

苏明朗露出可爱讨喜的笑意,本想抱苏云姑的胳膊撒娇的,一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墨汁,只得放弃,把嘴角勾的更厉害了些。

“辛苦阿姐了,阿姐快回去吧。”

外办的凉风吹在苏云姑身上,吹得她一哆嗦,脑子里只有满满的困意。

罢了,夜色已深,正是睡觉时。

第二日,苏云姑醒来时,苏明朗已经抱着自己的画作去了学堂,听知儿说,今日苏明朗出去时,格外激动。

苏云姑听后只无奈的笑着去了老夫人的屋子,比起那个没心没肺的小泼猴,还是祖母更需要她。

傍晚,苏明朗从草堂出来时,都是仰着个下巴,大摇大摆出来的,可惜黎奉贤的脚被砸伤了,不然今日他定然比自己高兴。

裴夫子自从来到这里后,哪里满意过,但是今日,见到苏明朗的画作时,明显是被惊艳到了,光夸苏明朗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苏明朗也是知道读书人有多厉害,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夸他的话里,连个重复的此都没有,苏明朗保证,这辈子他都没有这样被人夸过。

这也证明了昨日苏云姑的话不是为了哄他开心,才故意那样说的,而是当真是自己画的很好,好到让苏云姑用非常好三个字来形容。

这才是最让他开心的,要知道苏云姑的夸奖虽然从不吝啬,但是很多时候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达到另苏云姑满意的地步,他想达到苏云姑心里最满意的那个位置。

中途路过首辅府,他还特意进入呆了一会儿,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塞了一堆的东西,左右不过都是些吃食还有小玩意儿。

因为往常,谢兆麟也会这样,所以苏明朗早已习以为常。

等坐到轿子里,苏明朗看着怀里的东西,越看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哪里是全给他的东西,有一半都是他不爱吃的东西,他的口味谢三叔不是最清楚的一个么,怎么今日弄错了那么多。

想着苏明朗突然就笑出了声,不对,这些他不爱吃的,可都是他阿姐最喜欢的。

啧,他的谢三叔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

有人记挂阿姐,比有人记挂他,更让苏明朗觉得开心些。

此时的苏云姑正坐在窗前看院子里开着的海棠花,苏明朗进来时,她正好看的清楚。

苏明朗跑到窗前,把手里的吃食放到窗台上,笑嘻嘻的说道:“阿姐,你看,这是三……散称的点心,是之南先生托我带来的,你快尝尝。”

自从苏明朗从国子监离开后,苏云姑有段时间没有听见之南这位先生的名字了。

“你去见之南先生了?”

“嗯,先生还给阿姐带了信。”

说着苏明朗从袖子里掏出信件递给苏云姑。

因着带的都是她爱吃的东西,所以苏云姑忍不住多吃了几块,又与苏明朗说了好一会儿话。

不知觉天已经搭了黑,莺歌进来点上灯,苏云姑见她一直低着头,状态有些不对。

“莺歌,你怎么了?”

苏云姑问话时,牵住了莺歌的袖子,人儿抬头,只看到那双素日里干净的水眸此时已变得红肿。

苏云姑已经,放下手中的信件,另一只手也拉住了她的胳膊。

“这是怎么了?”

莺歌摇头,抽出手给苏云姑比划。

“你是说,你姐姐走了?”

“为何走了?”

“赎罪。”

苏云姑瞬间明白了,但是还是觉得有些意外,毕竟这两个字眼能出现在那个冰冷女子嘴里,很是难得。

莺歌没有再多说关于花沁芳的事,因为她知道苏云姑不喜欢她的姐姐,说的多了会给她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