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君昊天番外二
圣睿七年,我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迎娶云儿做我的贵妃。从决定最初,就受到多方阻碍。我不知朝中大臣是怎么了,竟然对我立妃一事多加干扰。而皇后更是日日在我耳边造谣云儿的事端。
蔡宛儿自入宫来,就一直温婉有容,行端止正,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虽然有时耍些小心计,但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这次她无端诋毁云儿,甚至说她行为不检,我不禁大怒,差点要将她打入冷宫。
云儿入宫之日渐渐近了,众人的阻挠也让我变得浮躁起来。大婚那夜,宛儿却奇怪地前来找我,说是负荆请罪,对诋毁云儿之事感到愧疚。
我也不希望将此事闹大,毕竟宛儿才是后宫之主,如果为了云儿而责罚她,难保她日后不会为难云儿。我喝下了她的敬酒,表示不计前嫌,希望她日后能多照拂云儿,姐妹和睦共处。
宛儿叩头谢恩,又抹着眼泪凄凄哀哀诉了些衷肠,等我赶往居云宫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夜深人静了。
居云宫原先叫泽被宫,是我母后的寝宫。我把云儿安置在这里的意图,整个宫里的人都心知肚明。纵然她不能母仪天下,我也要给她同样的尊贵。但我又不希望宫里的条条框框拘束了她,于是以她的名字将宫名改为";居云宫";,希望她在后宫平淡的生活里也能找到自己的乐趣,
一踏进居云宫,就觉得有些异常。没有大婚的喜气,反而清冷得寥落。侍者和宫女们怯懦地看着我,连行礼的话都走了音。
一抹疑云走上眉梢。我揪起最近的一个太监问:";你们这是干嘛?朕的大喜之日就摆这种脸色?";
那小太监吓得直哆嗦,口齿都不清楚了:";奴......奴才不敢......只是......娘娘......娘娘房里有男人!";
我好像被雷击中了,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手一松,放开了那小太监。怎么可能?朕的大婚之夜,新娘的房里有男人?
我忽然想起前几天,宛儿在我面前说,云儿在外早有情人,且私定了终生。为逃避进宫,还打算私奔。那时我只认为她是造谣诋毁,难道......
我心里很乱,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我不相信!这些奴才都是胆大包天,为了诋毁贵妃,连欺君之罪都敢犯!
我冲进了寝殿,雕花殿门是敞开着的,一眼就望见大红的喜房。红纱凌乱地扯在地上,鸳鸯锦被皱了,圈在女子瑟缩的身体外。
云儿看到我,花容失色,就和小时候做了错事怕被我发现一样。她的发髻垂散,珠钗半松,雪白的颈子上隐约还有欢爱的痕迹。
只消一眼,我心底筑起的最后一道墙就崩毁了。
骆云儿,枉我这么相信你,力排众议立你为贵妃,你竟然......竟然在与朕的大婚之夜偷人!
你是恃宠而娇,在挑战朕的权威吗?你以为朕对你发过誓,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吗?
她苍白的脸上,眼神空洞,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我彻底绝望,甚至到了恨的地步。从没有试过爱一个人,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我恨不得走上前,将她的娇躯撕碎!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努力地张嘴,想要问出来,然而喉头艰涩,竟是发不出声音。我的拳头几乎握碎,发出清脆的";咯咯";响声。
她看着我,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终于挂下一行泪:";昊哥哥--";
这声呼唤几乎摧残了我所有的意志!无论是孩提时代,还是我登基以后,这个称呼我一直为她保留。在她面前,我甚至可以放下皇帝的尊严,让她爬到我的龙椅上,枕着我的膝盖打瞌睡。
也正是这个女人,背叛了我!
我狠狠地盯着她,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有两个字:";贱人!";
她的脸在一瞬间掩上了哀怨之色,剪水眸子弥漫上雾色,凄楚与挣扎我看得分明。
我掐着自己的掌心,生硬地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口中却控诉着她的罪行:";宣你入宫之前,皇后说你不贞不洁,朕不信,还与皇后大吵一架。如今你竟然在与朕的大婚之夜,与他人行苟且之事,你......简直是不知羞耻!";
身后,她一声不吭,默默地听我叫嚣。我闭上了眼,她竟连辩解都吝于给了。
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我多希望她站起来,像小时候成天粘着我一样,从后面扑上来抱着我,吵着要我背她。
我等了许久,站到自己几乎僵成一座雕像,然而身后的她毫无反应。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咬得咯咯作响的齿缝里迸出这样的话:";来人,骆云儿不洁,剥去贵妃封号,刺字【贱】,发配边疆!";
她终于无法沉默了,脆弱沙哑的声音问我:";昊哥哥,你怎能如此狠心?你不爱云儿了么?";
她的声音一直回**在耳边,我感到脑袋里嗡嗡作响,没法思考。我几乎要蹲下来,抱着脑袋嘶吼。可在人前,我是尊贵的帝王,我不容许自己有脆弱的片刻。
挣扎,身体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掐架。一边在枚举着云儿小时候的天真可爱,另一边却在述说着事实。
是了,我是帝王。怎能沉迷于自己的一厢情愿?我从小就被教导凡事要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不可凭个人感情判断。而事实,就是骆云儿在喜房里偷人!
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终于可以挺直背脊。我不会错,作为一个帝王,我不容许自己犯错。
没有理会她的呼唤,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居云宫。没有留给她一丝机会,也亦然,剥夺了自己唯一的机会。
离开居云宫后,我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世界好像一下子没了白天,整日整夜都没尽头的黑暗。我拼命地批奏折,召见大臣商讨国事。而这时,黄河一带屡受灾情,暴民动乱,也着实分散了我的注意。
行刑的事我完全没有概念,等下人来报时,我才幡然醒悟:我这样等于毁了她一生啊。云儿小时候就爱漂亮,若是脸上有个字,叫她怎么活得下去?
然而此时云儿已被押走。罢了,只愿她在边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吧。她再去寻找情夫也好,还是孤苦无依,从此往后,我们便是天涯海角永不相见了。
那时,我说得如此轻松。";永不相见";,寥寥四个字,却折磨了我一生。
我将返京的宸又派去黄河巡查,这时,关外来传,云儿被押解的队伍遭到马贼袭击,全部丧亡,只有云儿一人投河逃过一劫,现已被潼关守将崔元直救活。
那一刻,我的心都揪成了乱麻。云儿自小闭门深闺,只在骆府和皇宫待过,连京城的大街都没上过,如今竟然遭遇马贼。我的心,纵是铁打的,此时也不能不泛起怜悯。
对她的折磨,也够了。如今她是嫁不成人了,不管是为了老师也好,还是为了她,就让她待在骆府,好好地过完下半辈子吧。
我于是下旨接她回京。十日后,奉旨前去的人回报,说云儿在回京路上,体虚不胜,病卒了!当我想要挽回一点的时候,上天竟然又同我开了这样的玩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下令将骆云儿的尸身运进京城厚葬。那人又说,骆云儿自认无颜面圣,临死前托付火葬,如今尸身已经化作灰烬。
他捧着个灰不溜秋的罐子,我腿一软,就跌坐在龙椅上。
我不敢相信,我的云儿,此刻竟静静地躺在那罐子里,化作了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