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濯春月柳

轩窗外艳阳高照,街衢两旁濯濯春月柳轩窗外艳阳高照,乌瓦耀眼,街衢两旁濯濯春月柳,似两条蜿蜒的绿带在眼前铺开,过路之人虽形形色色,但脸上神色大都看着安然自得,和煦如春风。

平凡亦有平凡的幸福,即使身为蝼蚁,也有忙碌的幸福,有些出身富贵的人想求之也未必能得。

凤隐心里突然涌现一股深深的疲惫,一言不发地起身坐回原处,沉默半晌,纤白的手探进云袖里,默默捏诀变出一件东西来,再慢慢地取出来搁到袁檀面前,咬牙说:“送给你。”

是一顶绿色纱制的软幞头,不得不说很应景。

袁檀低下头来,脸色却没有应景的绿,他问:“这是什么?”

“绿帽子啊。”凤隐皮笑肉不笑,“袁檀,你总是让我难受,这不公平,我也想让你难受难受。”一顶绿帽子扣上去这婚事肯定是吹了,而且瞧袁檀的神色也不是多在意的样子,可她心里就是难受,难以言喻的苦涩。

袁檀平静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就没什么感情,我甚至不晓得她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可难受的?”手指挑起幞头看了看,又扫了眼凤隐的衣袖,还颇有闲情地问,“你袖里怎么会揣着这个?”

凤隐“唔”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我是算命的?早就料到你今天会戴绿帽子,所以出门前,特意带了一顶。”说完,发现袁檀定定地看着她,她一眼瞪过去,“我说得不对么?”

“你说话的语气……”袁檀沉吟,她同他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拈酸吃醋的妻子对丈夫使小性子,眉眼间流露的神态及语气浑然天成,仿佛天经地义般。他料想两人之间的纠葛不单单是梦境的纠缠,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他想了想,起身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凤隐坐着不动,说:“你不打算去捉奸?”

“捉什么,大庭广众的让人看笑话么?”袁檀朝她伸出手,“走吧。”

突然“吱呀”一声轻响,对面紧紧合拢的门被打开,袁檀的未婚妻自门后闪出,左右看了看,谨慎地又将帽檐压低了一些。

“你太谨慎了。”伴随着一声轻笑,紧接着走出一名身量高大的男子,应是周郎无疑,身着圆领蓝袍,脚蹬胡靴,不近不远地看起来很是英姿勃勃。

本以为对方是个穷酸的白面书生,却不想眼前男子既不穷酸,也不白面。凤隐惊讶得过了头,目光便忘记及时收回。

周郎似有所察觉,偏过头来,碰上凤隐的视线,愣了一愣,再看到袁檀,脸色陡变,微微上挑的眼角里流露出几许愤怒。

那厢黄衣姑娘见周郎发愣,柔声笑道:“你在看什么?”语声因在看到袁檀后倏然停下来,她浑身剧烈地颤了颤,心虚地低下头来,细白的指紧紧绞着丝裙,嗫嚅着开口,“周郎,我们走吧。”

“好。”周郎下意识地揽住黄衣姑娘的肩,两人相携拐下楼梯。

残阳染红了半边天际,春风柔柔地拂过。袁檀和凤隐一人一骑慢悠悠地往回走,打普宁坊东门进入,袁宅已遥遥在望。这时,袁檀突然停下,一手握着缰绳,偏头对凤隐道:“你先走,我后头跟上。”

凤隐一头雾水:“为什么?”

袁檀似是不欲多解释,温声道:“我们两个一起走不太方便。你以后会明白的。”说完,完全是下意识地倾身过来抚了抚她的发。他顿了顿,有些不可思议,明明是头一回做,却毫无由来觉得熟稔。

凤隐勾起嘴角,真是睽违已久的亲昵感。因为心情好,她爽快地答应下来。

袁檀睡到半夜,忽然听到异响,若在平常,他会招来仆人去外面看看什么情况。眼下他望着漆黑的帐顶,全然没有了睡意。索性披衣下床,他懒得掌灯,借着朦胧月色来到庭院里。

天上几许星光,月色清辉似一条银色的地毡铺在脚下,四方的庭院里只听到呜呜的风声,白色的海棠花被风吹得飘落如雨。

那棵海棠树已探出院墙,花开似锦,墙头上趴着一条白色的身影,若不细看,几乎与簇拥在枝头的白色花瓣融在一起。

袁檀定了定神,几步来到墙角下,抬头望着那道白色身影,心情有些复杂:“你这是做什么?”

“我睡不着。”凤隐调整了下姿势,坐在墙头上,两腿自然垂下,笑道,“你就当是做梦吧,我特地换了白衣来配合你。”

袁檀朝她伸出手:“下来。”语气不容拒绝。

“好吧。那你接着我哦。”院墙不算太高,凤隐便撤了法力,一闭眼纵身跳下,海棠树颤动了下,似锦花瓣扑簌簌落下,她毫无意外地落入袁檀怀中,顺势将双手搭上他的腰部。

袁檀抱着她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慢慢道:“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凤隐顾左右而言他:“这株海棠开得不错。”

袁檀看了眼探出墙头的花,海棠花再美,尚不及她三分颜色。他推开她,无意间碰到她的手,他挑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的手天生就这个温度好么?凤隐故意不吱声,下一瞬,袁檀进屋取了外衣给她披上。

凤隐感动得一塌糊涂,哑着嗓子道:“袁檀,你梦中有没有这样的梦境,就是在一座山的山脚,也是在这样繁花盛放的季节,也是在这样星光稀少的夜晚,你取来斗篷给穿白衣的女子披上,然后她说、说不冷……”她说到这里已然说不下去,眼里有盈盈水雾,幸福来得这样快,她简直不敢置信。

袁檀轻问:“再然后呢?”

凤隐一顿:“然后你说不冷也得披上,这是我的体贴。”

袁檀叹了口气:“我不记得。”

“不记得也没关系。”凤隐喃喃,“你记得现在的我就好了。”

袁檀不禁柔声:“你这么容易满足?”

“嗯。”他们是没有未来的,她只能珍惜这些不起眼的小幸福。

有一就有二,隔日,凤隐又爬上袁家的墙头,夜会情郎,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像是采花大盗,不过有两点不同,采花大盗是男的,而她是女的。采花大盗什么花都采,而她只采袁檀这一朵,并且还没有采到手。

凤隐刚自墙头上落下,天上毫无预兆地下起雨来,绵绵的春雨别有一番意境,墙角的海棠花愈发妍润。

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凤隐抬起头来,袁檀就站在她对面,他将伞倾斜至她这边,皱眉道

:“衣服都淋湿了,你发什么呆?”

凤隐抿唇笑道:“我在想要不要送朵花给你。”

袁檀也笑了:“进屋再说。”拉起她的手带进屋里。

凤隐的衣服有些湿,微微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体态。加之夜色深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真是天赐的滚床单机会。

袁檀目不斜视道:“我给你找件衣服换上。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凤隐:“……”

默默接过袁檀递过来的衣服,转到屏风后换上。

半晌,袁檀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夜里不要再爬墙了。一个姑娘家有些危险。”

凤隐漫不经心道:“我懂武功。”

“你懂武?”袁檀坐在灯下,若有所思道:“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熟悉?”

凤隐道:“怎么了?”

袁檀沉吟了会儿道:“大约一年前,也是这样的夜里,有个女人爬上我的床。她似乎是鬼魅,来无影去无踪的。”

凤隐自屏风后转出来,有些心虚,面上装出醋了的样子问道:“……你对她印象很深?”

袁檀点头:“印象是很深。因为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女人爬上我的床,她是唯一成功的一个。”

凤隐:“……”这个不知道可不可以拿出来炫耀?她咳了一声道:“那我白天来找你。你吩咐你家的门房通行就可以了。”

袁檀默了会儿道:“你一个姑娘家这么做怕是不妥,有损你的闺誉。”

凤隐脱口道:“那你娶我不就行了。”说出这番话来,心里有些甜蜜还有些苦涩,前世他们在佛堂的槐树下互许终生,还在树下埋了一坛昆仑觞用力来做他们的合卺酒,那些甜蜜的过往,最终成了永生的遗憾。

袁檀坐在灯下看着她,目光灼灼:“你想嫁?”

凤隐用力点头。

这次,袁檀半晌才答:“我再想想吧。”

凤隐想袁檀不让她晚上爬墙,她白天可以爬吧?次日晌午起来准备去爬袁家的墙,她估摸着这个时辰袁檀应该在午休。可她叫了半天也不见袁檀出来,索性跳下墙头,摸进他的寝室。

寝室空****的,床褥叠得整整齐齐,竟然不在?凤隐转了一圈,不经意瞄到案上的青瓷茶杯下压着一张信笺,抽出来看了看。信上约袁檀在白玉楼三号雅间相见,落款是静好。

凤隐用力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静好就是白玉楼里的黄衣姑娘,袁檀的未婚妻。

她无缘无故约袁檀做什么?

凤隐心里觉得不妙,匆匆赶过去,远远便望见白玉楼所在方向浓烟漫天,宛如五雷轰顶,她急掠至跟前,白玉楼前水泄不通,撩天的大火借助风势凶猛地扑来。凤隐急红了眼眶,危难之际,哪还顾得了许多,双手在胸前摆出复杂的印伽,须臾,掀起一阵狂风,密麻的乌云自天边滚滚而来……

雷霆声中,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凤隐,你在做什么?”

这个声音……凤隐霍然转身,泪水早已模糊视线,眼前长身玉立的身影好像袁檀,她正要抹去泪水看个清楚,手抬至半空被一双温热的手盈盈握住,另一只手颇为娴熟地为她拭去泪水。

凤隐定定地看着他:“袁檀……”

袁檀轻应一声:“嗯,是我。”

她恍惚道:“我还以为……”眼泪扑簌簌落下,她喃喃道,“为什么总是这样,我已经不奢求你能陪我白头到老,为什么连这平凡安稳的幸福都难以得到?”

她猛然扑入他怀里,咬着唇呜咽出声:“吓死我了。袁檀……别离开我,真的,会死人的。”

袁檀安抚了一会儿,握住她的手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凤隐傻了,半晌反应过来用力地点点头:“我愿意。”又想起什么似地道,“可是你得先把婚事退了。”

袁檀轻笑:“不用退。”

不用退是什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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