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强行镇静回头看着春丽:“你凭啥说这谷子是我拿走,没准儿你自个赌输拿咱们家谷子去抵押。”
春丽被反驳的一时语塞,干脆转身走人。从那儿以后阿秋改为夜深人静的时候送粮食。
漆黑的夜有繁星点缀显得不那么空寂,忙碌一天的百姓早已随着寂静无声的田园一同进入睡梦。阿秋蹑手蹑脚来到仓库,抓几把谷子放袋子里,随后小心翼翼出门。
江北还是在老地方等阿秋,阿秋把粮食递给江北,就在一旁石头上坐下,问:“江爷爷近来情况如何?”
“老头儿这几天都睡的早,平常能看书到傍晚,近日到午后就喊困。”江北望天,看着满天繁星。
“……”
空气安静,冷风呼面,二人无言,各带心思。江老头儿的病着实不好医治,阿秋如今能做的只能送些粮食维持这个冬天。
后来江北最先开口打破这场寂静。
“阿秋,跟我走吧。”江北平淡的语气带着些许期许,他回头看到阿秋满脸疑问,说:“年后我要跟老头儿离开这儿,去江南小镇,重新生活。阿秋,跟我们一起走。”
“……我不能走,你到那边一定要照顾好江爷爷…”阿秋听着心一跳,有些失落。
阿秋那一瞬间想告诉江北太多话,阿秋想告诉江北,要不就别走了,又或者是,到那头会不会忘记她,再或者是…
千言万语只剩一句,到那边,记得照顾好自己。
“为什么?”江北问。
“走不开,我要照顾我爹和我的弟弟妹妹。”阿秋说。
“……”
江北扭头看着远方,心里难免会难受。江北以为相处的这一年里,阿秋会对他有不舍,哪怕只是一丝点,但是江北错了,在阿秋心里,没有谁比老薛更重要。
江北回去的时候让阿秋早些回去不用送,夜太黑太凉,阿秋站在原地,望着江北独自一人离去的背影,直到看着江北消失在黑夜里。
天到后头越来越冷,阿秋怕江老头儿没厚衣,得空之时就坐于屋头织衣,那日后许久再也没见着江北,阿秋也只把粮食送到后山树下后离开。两人就这般几天未见面。
冬天接近季末冷的让人发寒,水一波似乎下一秒便结冰,枝头空寂没有一点色彩。
一天夜里,阿秋同往常一样轻声来到仓库,每次拿粮食都是提心吊胆,尤其这几日,春丽盯着她越发紧,盯的阿秋毛骨悚然。
阿秋想着干完这次就结束,再过几日冬去春来,往后就见不着江北,心里竟然有些荒凉。
阿秋来到仓库,三个月搬送粮食,仓库有明显缺少。阿秋刚抓一把,就听到后头传来春丽的刁刻声。
“我说粮食怎么少这么多,原来是家里藏了个贼!”春丽说着就拿起一旁扫帚朝阿秋打下,一边打一边喊:“今儿打折你这狗娃的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
一扫帚下来直接打在阿秋手臂上,阿秋痛的抱住手臂,瞪着春丽。老薛听到动静赶紧出来拉住春丽,着急的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你打我!打死我好了!”结果老薛被春丽用力推开摔到一旁。
阿秋瞧见春丽这女人如此对老薛,气的准备骂回去时瞧见春丽又来一扫帚,阿秋下意识闭眼用手挡住。
身体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怀抱抱住,阿秋睁眼的时候看到江北用命护着她,春丽的一扫帚狠狠地打在江北背上,江北身子一震,咬牙。
阿秋惊吓的看着江北,眼眶含泪,这一下似乎打在阿秋心中,江北对阿秋温和轻笑,似乎在告诉阿秋,没事,有我在。
“你这个贱胚子!今儿被我瞧见!果然在外面养个野男人!今儿就打死你们两人,省的传出去丢我们老薛家的脸面!”春丽喊着,又一棍狠狠打下去。
江北脸色已苍白,他紧紧抱着阿秋,阿秋已泪流满面,在第三棍的时候,江北反身一把抓住扫帚,用力甩丢在地,瞪着春丽:“让你两下你还打上了!把你满污秽的嘴擦干净在说话!每早起来照照自己丑陋的脸,扪心自问,积点善德吧省的到时候入土也不得安宁。”
说着江北拉着阿秋转身离开,春丽气的直跺脚,在后头破口大骂。
“狗娘的!两个野货!”
“出去就别回来!”
春丽气红了脸,对着阿秋,江北二人背影泼妇骂街。
江北拉着阿秋在黑夜中漫无目的的走着,夜凉风冷,今儿江北没带阿秋去海边,也没去后山,更没去湖亭,不知道去哪儿,就这般一直往黑夜中前行。
“江北…谢谢你…”
江北对阿秋所作所为阿秋看在眼里,感动与心里,可阿秋真的没办法离开老薛。江北没有理会阿秋,天太冷,风太大,阿秋不知道江北听没听到,也不管,就自顾自说着。
“谢谢你,教我识字。谢谢你,在我被欺负的时候冲出来。也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你和江爷爷到江南小镇的时候记得给我稍个信,报个平安。明年自己开个地,自耕自给,如果有人想学识字,你要像教我一样认真教他们,江爷爷身子不好,一定要记得照顾好他,还有…”
阿秋话还没说完,江北突然回头紧紧抱住阿秋,突然一滴滴水滴在阿秋肩上,阿秋以为下雨,但是,天很静,静的没有一点波动,阿秋知道,阿秋也想,但是她还是忍着在眼眶里。
“你今天怎么会来…”阿秋问着。
“以后别送了…爷爷走了…走的很安静…”
阿秋一听整个人震在原地,不敢相信:“不可能!怎么可能!今早还好好的!不可能…”
“他走了…真的走了…今晚我让他起来喝药,就是叫不醒…他中午还同我说明年去江南小镇的事儿,今晚……”
再也没办法同你去江南小镇,看清水波**,看世间百态。
人的生命就是如此短暂,多少人上一秒还在谈风论景,下一秒就再也没办法对话。多少人前一秒还在欢声笑语,下一秒就天人永隔。
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如何,可能今天还在身边陪着说话,明天就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可能今天起争执,到后头发现并不是什么大事,再去寻找之时,却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而曾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将来回不到的过去。后悔莫及,且行且珍惜。
江北紧紧抱着阿秋,低声嘀咕,身子在颤抖,最终还是没忍住,那晚阿秋看着江北,往常上蹿下跳闹腾的很,今夜泪流满面,从此在这个世上,就剩江北一人,如今他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
………
………
春来,田里探出新芽,枝头长出嫩叶,萧萧风杏桂花絮,照映绿湖清水波,新一年新迹象。
老薛一早就出门去地里,阿秋做完家务拿着锄头往后山去,出门的时候碰到春丽,春丽瞪着阿秋冷嘲热讽,阿秋瞥了她一眼不理会。
这几天江北说他要回乡一趟,他要把江老头儿安葬在家乡,阿秋来到后山,看着新出芽嫩绿的枝头却再无江北的影子,有些失落。
阿秋用锄头翻土挖了个洞,丢下种子,埋上,洒水,来回这般过了几个时辰,已是黄昏。阿秋回到家中,瞧见村长带人堵在阿秋家门外,正与老薛起冲突。
“一年交一税,这会儿才年头,上个月才交的税这个月怎么还交。”老薛惆怅说,这年头拿来的粮食上交,过了冬所剩无几。
“上个月是上个月!今年开始每个月都得上交,而且税收要比以往多出一倍。”村长蛮横,不讲道理的指着老薛鼻子说。
“这让人怎活!你干脆要我命得了!”老薛接近奔溃,地里才出芽,这会上交粮食,根本做不到,即便是凑,也凑不来这么多粮食。
“明天这个时候,要是拿不出粮食,就把家中男子卖身为奴,女子卖身为妓!”
“你看能拿我那几亩地暂时换这个月的粮食税,下个月一定按时上交。”老薛突然想起,去年用大部分粮食换得几亩地。
“什么地?你那块压根没卖给你!”村长一口否认,直咬没有。
“去年拿一季粮食换得几亩地你怎么说反就反!你还我粮食!还我粮食!”老薛使劲扯着村长整洁衣裳,一边扯一边哭喊。
“去!没有粮食连我们头儿的鞋子都不配碰!”村长身旁的跟班伙子用力把老薛推倒在地,嫌弃的说。
“明儿这个时候,我还会来,把该准备的粮食准备好。”村长看着老薛一脸厌恶,拍了拍衣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年头,活的能说死,死的能说活,黑白颠倒,混淆是非,苦无处可倾,只能任由其摆布。
阿秋瞧见,立马飞奔而来,扶起老薛:“爹。”
“呦,这小妞长的倒俏,没想到你老薛还有这么一个女儿。”村长回头不怀好意的看着阿秋,伸手要去摸她脸。
阿秋抬头直视瞪着他,挥手把他手推掉:“把你的脏手拿开!”
“呵,脾气倒挺倔,明儿这个时候拿不出粮食,就把你卖身唱妓!”村长长笑一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