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濡以沫
不知为什么，貌似今年的春来的尤为的早。堪堪三月，就已是绿柳半黄，嫩蕊细开，让人真是防备不得。
“一年之际在于春，一日之际在于晨”
这句话对于一般人来说，有着重要的作用。然对于王家屯的人来说则更是有着特殊的意义。他们祖祖辈辈就开始在这半山腰上生活，十分明白生计的艰难。每个勤恳的农家人都时时刻刻铭记着这一句话，因此天还没亮就早早地下地开始劳作了，尽管他们当中有一些人还没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依然痞懒地趴在被窝里，但最终也是在自家父母的责骂声中慢慢爬出，乖乖地拿着田具站到父亲身后，迎着早日，提着张麸糠做成的大饼，最终缓缓地消失在视野中。
但有一家却是个例外，此时太阳都已从东方升起了半个之多，可这户人家依然静悄悄的，犹如还在沉睡一般，丝毫不见得有动静传出。然而更令人惊奇的是，早起的人在经过看到这处沉静的院子时，却是根本没有半分异常，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的不是厌恶，更不是鄙弃，而是浓浓的羡慕。
他们知道，里面现在住着一个大人物，虽然昨天他们他们被吓得够呛，但到了今日他们也是渐渐地明白了过来，他们庄里的那个秀才老爷恐怕是真的活过来了，原先还打算着提点东西到这里来探望一下。
可是今天却是个大晴天，而在昨天才刚刚下过雨，长期耕作的他们知道，雨后的土地肯定又是有些结块了，所以他们不得不赶紧到地里去松土，要知道这可是他们的*，更是关系了一家人一年的口粮。所以来此只是微微一顿看了几眼就又是匆忙地走了。
这时，篱笆扎成的院门缓缓地被打了开，一个略显瘦弱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侧身挤了进来，少女拿着斧头，背了一大捆柴，柴的份量明显的不轻，少女的腰此刻被压得微微有些弯曲。
将木柴轻轻地放在地上，尽可能的不让它发出声响，以免影响到熟睡的相公，她知道，相公刚刚醒来，身体一定还很微弱，所以需要拥有足够的休息。昨天见取暖用的柴火用尽了，于是今天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就带上斧头上山了。
家里的米早就所剩无几了，而丈夫才的身子显然是不能吃那些难以下咽的粗糠的，所以在回来的路上，聪慧的芸娘也是顺路去三叔家借了些米粮来。说是顺路，其实也是隔着不近的距离。
这么一个来回，别说一个弱女子，就是一个壮汉也是有点经受不住。因此刚一把柴火放到地下，不禁就是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也是精疲力竭，气喘嘘嘘，那好看的云鬓不知何时也早已是被汗水给浸了湿，这样一来倒更是显得美丽异常。
她就是秦芸娘。不过，现在的芸娘却是一点也不觉得累，因为她的闵哥重新醒了过来，身体也是开始好转。在她的心里，夫君就是她的地，是她的天，更是她的一切。
稍稍歇息了片刻，就是又着急了起来，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天亮了，她要去给她的夫君准备早饭去了！
“这一觉睡得真好！”
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王闵才是渐渐醒来。经过一夜的休息，王闵觉得身上也有力气多了，现在的自己估计不用人扶也是可以独自行走了吧。忽然觉得身边空****的，迷糊着伸出手向前摸了摸，却是抓了个空，睁眼一看，原来芸娘却是早不知什么时候就是悄悄地起了床。看到这一幕，王闵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小妮子！”
“砰……砰……砰”
忽的身旁有着不小的响动传来，扭过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忙碌的身影。
灶里木柴“噼里啪”地燃烧着，簇簇火苗不断闪烁，锅里也不知煮了什么，“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股股蒸气不断冒出，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香味，让人不由食指大动，肚子也不失时宜地响了起来。
听到动静，芸娘回过头来，见是王闵醒了，便对他温婉地一笑，道:“相公昨日里一天没进食了，想必是早已饿极，奴家煮了粥，请相公稍待片刻就好。”
说着就又是对他柔柔一笑，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新衣服奴家放炕上了，现在……让奴家先帮相公更衣吧！”说着便是向着王闵羞涩地走来。
王闵哪见过这阵仗，前世他生的穷困潦倒，所以是没有一个女的能看的上他，更别说让女的帮他穿衣打扮了。
看到这情况，王闵可是慌了，急急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吧。”说罢，便手忙脚乱地穿起来，可是他还是轻视了古代衣装的繁琐程度，好大一会儿竟然还都没有穿戴完毕，倒是衣服弄得更加皱吧了些。
“噗嗤”
芸娘终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王闵也是很不好意思，不禁闹了一个大红脸。最后还是在芸娘的帮助下穿好了装，着实令得王闵有些难堪。
早饭不算丰盛，一碗米粥，一碟腌菜，仅此而矣。不过那腌菜的样子倒是令的王闵有些熟悉，“这是什么呢？”还未来得急深究，肚子就不争气地抗议了起来，“咕咕”直响。
其实说起来王闵到现在为止，都是颗粒未进，一天一夜，早就饿坏了，于是便一头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知道是自己饿坏了的缘故还是芸娘的厨艺太好，这简简单单的一碗粥却是份外的香甜。
可是吃着吃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周围貌似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吃饭，狐疑地抬起头，只见少女一个人静坐在灶台旁，端着碗，正自顾地吃着什么。
王闵眉头一皱，悄悄地抬脚走了过去。一瞧，却是猛地一震。
这是什么呀，黑漆漆的，粘稠的很，好像一团浆糊，没有一点饭该有的香味，反而有一种腐朽的莫名气味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闻着让人做呕!
这也能叫饭吗？
此时的少女还没有发现立在身后的王闵，依旧自顾自地吃着。
看到这一幕，王闵更加心痛，即使坚强如王闵，眼中也是有着晶莹泪光浮现。
原本昨天晚上看到这个家时，他就隐约明白了，这个家估计不太富裕，可是无论如何，他也是万万想不到，家竟然也能穷成这个样子。
直到此时他才黯然醒悟，那个所谓的腌菜，根本就是晒干了的野菜啊！犹记得，幼时，寒风凛冽下自己和父母围坐在桌旁，一盘野菜，几个馒头，一碗米粥，就这样几乎是度过了整个冬天。所以对这个在夏天采摘晒干，冬天，再用热水泡后的菜记忆尤为深刻。
难怪看起来是如此的熟悉！
“自己怎么就这么大意呢？为何早先竟是没能发现？”想到这里，王闵的内心也是不由发酸。
王闵再也忍不住了，身一横，伸出手将芸娘手中的碗迅速地抢了过来。根本不给其反应时间，一把将她拉到桌前，按到自己先前坐着的凳子上，自己则不说话，坐到少女对面，捧着那碗“浆糊”，强忍着肠胃的不适，狠吃起来。
看到王闵这个样子，芸娘也是吓了一跳。可是刚一对上相公那双红通通的眼眸时，聪慧的她马上就明白了这一切。
“相公这是怜惜自己，不忍自己独自受苦啊！”
挣脱束缚，伸出手，另一只手便要上来扳他的手指，以便将碗抢回，可是却屡屡不能得手……
泪水一颗颗的止不住从眼框流出，后来则越来越快，到最后都连成了一串儿。见抢回无望，少女一下子蹲坐在地上，再也不顾形象地“哇哇”大哭起来，感人肺腑，闻之心酸。
这哭声也是将正在狼吞虎咽的王闵给吓到了，他不明白少女这是怎么了？可是当他看到少女那双通红的眼睛时，王闵一下子就是明白了过来，芸娘这是……
“唉！”无奈地感慨了一下，王闵也是微微一叹，心底无端涌出一丝刺痛，一瞬间泛滥成海。
“我王闵何德何能，今生竟能得一如此贤妻！”
握了握拳，因为太过用力，十指关节竟透出青白的颜色。同时，心里也是暗暗发誓：“今生今世，只要卿不负我，我定不负卿！”
将那碗还剩不少的米粥和剩下的糠浆倒回锅里，和着泪一勺一勺地将其搅匀，分盛到两只碗中，将之重新递到少女面前。
少女怔了怔，随后脸上就是有着灿烂如花的笑容绽放，刹那间，令得一切都黯然失色，映衬着那一颗颗的泪珠，构成一幅绝妙的画面。
看到这里，王闵也是舒心一笑，互相对视着，一种奇妙的感觉也悄然在两人心头萦绕……
“大概……这就是相濡以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