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莫非是他

渔阳郡治,渔阳县,也就是现在的天津蓟县。渔阳往东就是燕郡,燕郡临辽水,辽水再往东就是高句丽的疆土。大隋开皇三年的时候文皇帝杨坚下旨,渔阳,燕,都废郡为县,归幽州管辖。到了大业三年的时候,大业帝杨广又重新将这两地改为郡,皇帝父子俩愿意折腾,郡也好县也好,没什么大不了。

渔阳县城算是一座半军事化的城池,因为紧邻边塞,渔阳的郡兵等同于边军,所以武器装备和人员数量都比一般的郡兵要强大不少。渔阳有郡兵四千,除了守城之责还要巡视北长城。领兵的是渔阳郡丞,姓崔,名焕,字辽远。

崔焕练兵还是很有一套的,据说他当年他是大隋伐陈时候,楚国公杨素的一名亲兵队正。换句话说就是在朝廷里有硬关系的人,虽然楚国公杨素在大业二年的时候就病死了,但毫无疑问,他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杨素之子杨玄感为礼部尚书,深得大业帝杨广的喜爱。所以渔阳郡守裴炎对崔焕也很尊敬,虽然他比崔焕的职务要高。

渔阳县城门,进进出出的有不少行商。各地的行商很多人选择自渔阳出关,到奚人的部落交易。辽东的参客也有不少到渔阳来出手药材的,所以渔阳城内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尤其是杨广以圣可汗的名义宣布所有进入大隋的客人一律酒饭免费之后,渔阳城里的外族人倒是比汉人还要嚣张跋扈。

也不知,因为这一条荒唐命令,有多少家酒楼客栈倒了闭。

张仲坚带了李闲,伏虎奴,陈雀儿,骆缚,一行五人扮作行商进了渔阳县城,李闲不是第一次到边关附近来,当初在燕山中也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对那些卷发碧眼的外族人并不会好奇。更何况,他上一世的时候对施瓦辛格,史泰龙这样的型男还是很欣赏的,对梅甘福克斯这样的美女也是有过幻想的。

交了税银进城,李闲不由得想到,外族人一律免费,自己人却要交各种税赋,这大隋的贸易逆差得有多大?

不过他这也是瞎担心,汉人的一切在草原上都是有销路的,尤其是蜀锦和铁器。要知道在草原上,草原人最爱蜀锦颜色艳丽而且厚实,行商能以几倍的价格从草原人手里换来银角和玉器。若是用一口铁锅做聘礼的话就能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而且女方家还得高些得睡不着觉。

曾经有一个幸运的行商,带了一些纸张到了霫人部落。同行的伙伴嘲笑了他一路,纸张不好运输容易破损且草原人也没几个会写字的,要纸张干嘛。结果到了霫人部落后,谁想到那霫人首领的妻子竟然是个汉人世家出来的女子,听说有笔墨和纸张,立刻派人用整整一小口袋的银器将那些纸张笔墨换了来,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选了一个客栈,张仲坚对李闲道:“不让你来,你偏要跟来,我和骆缚他们出去探探路,你就在客栈里等着吧。”

李闲撇嘴道:“师父要带我去弱洛水寻找打造长刀的陨铁,这一走指不定要多久呢。怎么也得多带些东西吧,你给我些肉好,让小鸟哥陪我去买些必备品什么的。”

达溪长儒收了李闲为弟子,要带他弱洛水契丹人那边碰运气。当年达溪长儒到了契丹人的青牛湖时曾经寻到一大块陨铁,因为不好携带就沉到了湖底。达溪长儒要教李闲刀法,就想起那块陨铁来了。打算带李闲到青牛湖去寻找那块陨铁给他打造一柄趁手的长刀,李闲就想到渔阳县城来采买些东西带着。

张仲坚他们是要来杀人的,李闲不厌恶杀人,尤其是杀坏人。但他对杀人这事也没有什么瘾头,所以郡守府那趟活他原本就没打算参与。

张仲坚拳法刚猛霸气,偏偏李闲的身子瘦削了些,或许是没出襁褓的时候在雪地里受了寒,虽然这些年他一直在苦练,可身子骨确实算不得十分坚挺。张仲坚的拳法太过霸道,李闲现在虽然比同龄人身体要强壮不少,那种非人的拳法却还是练不得。幸好张仲坚还能教李闲弓箭,幸好李闲还有一个小手段层出不穷的红佛姑姑。

“你就陪着他吧,郡守府我和虎奴,骆缚三个人去就够了。”

张仲坚对陈雀儿说道。

陈雀儿点了点头,铁浮屠里最能打的三个人去找裴炎的麻烦,确实用不着自己再跟着搀和了。再说,还有前日便进城来探路的兄弟们在,没必要担心张仲坚他们。倒是对于李闲将要远行,陈雀儿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张仲坚转身要走,陈雀儿一把拉着他道:“大哥,你忘了件事。”

张仲坚皱眉道:“还有什么事?”

陈雀儿伸手:“给钱!”

张仲坚瞪了他一眼道:“你没有?”

陈雀儿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有,但那是我的……我还有用!”

张仲坚从怀里摸出一包碎银子丢在陈雀儿身上:“我看以后也不要叫你小鸟了,就叫公鸡!”

大隋的通用货币是五铢钱和绢布,银子虽然流通很少但是硬性货币,且带银子比带五铢钱要方便。出门若是带着几十贯钱,就得推着小车了。大隋开皇年间铸造的五铢钱分量足,铜质好,每千钱重四斤二两。文帝杨坚曾严令各关置百钱为样,凡不合乎标准的铜钱一律销毁重新铸造。不过到了大业皇帝杨广,铸造的五铢钱虽然分量上依然不变,但却掺杂了大量的锡和铅,百姓们习惯称其为白钱。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枚肉好,若是换白钱,最少也能换一千六百枚。

这一包散碎银子若是换成肉好的话,真的需要用推车来推了。

伏虎奴从怀里也摸出一包银子塞给李闲道:“我没空去转转买礼物送你了,你自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李闲笑道:“虎奴哥威武。”

骆缚只有二十五岁才过,平日里大手大脚的惯了存不下钱。他从怀里摸出一片金叶子递给李闲道:“这个送你,换几身漂亮行头还是足够的。”

李闲却不敢收:“三十七哥,这可不能收!”

李闲知道骆缚淡看钱财,有多少花多少,惟独这枚金叶子却一直留着。这是骆缚的母亲临死前交给他,是让他给将来过门的媳妇做聘礼的。

骆缚笑了笑道:“终归是身外之物,咱们这样的人,哪里有女子肯嫁,整天刀头上舔血,再说我也没打算过娶媳妇,那是祸害人家。你若是不想花了,就留着吧。就当我送你的拜师礼物了,别给三十七哥丢人!”

李闲叫骆缚三十七哥,是因为骆缚在铁浮屠中论年纪拍在第三十七。

张仲坚道:“骆缚给你,就收着吧。他说的没错,达溪长儒是刀法大家,别拜了名师却练不出本事来,丢了咱们铁浮屠的人!”

李闲重重的点了点头。

张仲坚三人走后,李闲眯着眼睛看着陈雀儿道:“小鸟哥,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陈雀儿神秘兮兮的一笑道:“真以为你小鸟哥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要送你的礼物你绝对想不到!走,带你出去转转!”

两个人出了客栈在大街上闲逛,陈雀儿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嘀咕:“怎么这地方穷成这个样子,连一家像样的都没有。小闲,你前几日才过了十一岁生日对吧,这临别的礼物也算给你庆生的贺礼了。对了,达溪长儒给你取的表字是什么?”

李闲别扭的笑了笑,无奈的说道:“悟空……”

陈雀儿没注意李闲的表情,一边寻找目标一边问:“悟空,挺好,为什么你当时反应那么大。”

李闲心说我能解释的清吗?

“李悟空,很好很好,反正我是想不出这样有意义的字来。”

李闲在心中暗叹,有个屁的意义?悟空这两个字只有一个意义已经很久很久了。

李闲当时拼死反对,坚决要求换两个字。达溪长儒也很诧异,不明白为什么李闲对悟空这两个字如此反感。倒是恼了红佛,她揪着李闲的耳朵说道:“长者赐,不可辞,你这孩子是不是又欠揍了?还不拜谢你师父赐你的表字!”

李闲被按着跪下去,然后咬着牙说道:“悟空多谢师父,咱们现在就去高老庄和流沙河吧。”

当然,除了他自己,谁都以为他在发疯。

李闲安慰自己,忍了吧,认了吧,总算不是悟能。

“小鸟哥,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李闲问。

陈雀儿嘿嘿笑了笑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赞叹:“好标致的少年郎!”

感慨了一声后,那人又说道:“妹妹,你不是一直好奇嗣昌他什么摸样吗?为兄告诉你,嗣昌年少的时候比起那边那少年来,虽然略有不足,却也相差不多了。”

李闲一怒,心说大街上如此明目张胆的议论人家长相,难道当我是发廊妹?他转头往声音来处看去,却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锦袍男子,正在看着自己。这男子身材中等,很匀称,一身天蓝色锦衣,面目干净,看起来十分爽朗。那男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女,穿一身鹅黄色的衣裙,出水芙蓉一般。那少女明眸皓齿,正好奇的打量着李闲。

见李闲的表情有些不善,那年轻男子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小兄弟莫怪,这渔阳城里皆是面目可憎之辈,难得见到小兄弟这样的俊少年,一时失态,还请多多海涵。”

这男子笑容真诚,眼神里也没有戏谑,如此一来,李闲反倒不好发作。人家夸他漂亮,难道他还能破口大骂?

对那男子回了一礼,李闲又看了一眼那漂亮的少女,心说十三四的少女果然是“花骨朵”啊,小,太小了些。

李闲转身离开,听到那男子轻声道:“颇有礼教,想来也是大户子弟出身,不过看他着装……只怕也是家道中落,可惜了。”

李闲气,他刚要转身开骂,忽然见一个虽然瘦削但气势不凡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那青年公子和如花少女连忙行礼道:“父亲。”

那中年男子板着脸说道:“毗沙门,怎么带你妹妹下车来了?”

那年轻公子连忙说道:“孩儿知错了。”

那少女对中年男子解释道:“父亲莫怪哥哥了,是我求哥哥带我下车来透透风的。”

中年男子叹道:“千里迢迢而来,确实辛苦憋闷了些。上车吧,咱们还要赶路,你母亲还在车上等你回去。”

“父亲,离怀远镇还有多远?”

年轻公子一边走一边问。

“还要走几天呢。”

看着那几个人渐渐走远,李闲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他摸着下颌,盯着那中年男子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毗沙门?怀远镇?莫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