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的！”
接近黄昏的时候，一辆拉满货的马车晃晃悠悠走到城门口。
被城门口的守卫立刻呵斥停住。
赶车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汉，操着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来送货，官爷，这是通行文书。”
他掏掏索索，干裂的手从怀里掏出通关文牒。
有些畏惧的递过去。
那守城门的官差接过看了一眼，“从夜城来的？”
老汉忙点头，“是嘞。”
“夜城过来，走了多久？”
老汉龇着有些发黄的牙，腼腆的笑了笑，“差不多两个多月，车上装着皮子，怕长了虫，路上不敢多耽误。”
“从夜城过来，走的哪条路？”官差将那通关文书还给老汉，又问。
“老丝绸路走了一截，后面过了武威，后面一直走的定远的官道，没敢抄近路，怕遇上土匪。”
“什么皮货？拉了京都做什么？”官差开始对马车上的货物检查。
老汉亦步亦趋的跟在旁边，唯恐这些官差手里的刀一个不留神，就给他皮子划一个口子，“慢点，诶诶，慢点官爷，这皮子不整了就不值钱了，送一趟就亏了。
“京都好几个布行都要咱们的货哩，年年都要，咱们年年都来的。
“虽然走得远点，但能换个好价钱。”
官差查了一圈车上的货，的确都是一些兽类的皮子。
没有别的。
查完货，又看向同行的另外三个汉子。
都是人高马大的，古铜色的皮肤，脸上比脖子稍微白净点，但也白不到哪去。
有个官差用刀柄挑开一人胸前的衣料。
那人吓得浑身紧绷。
官差只看到他胸膛和脖颈一样黝黑，
一看就是干苦力的。
不像是军中的。
军中的晒不了这么黑。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目光，没什么问题，为首的官差便道：“可以进去，进去之后先去京兆尹府衙报道，做个登记，登记完之后才能自由活动，听明白没有。”
老汉有些疑惑，“咱以前来不是这样……”
不等老汉说完，那官差怒喝一声，“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去不去！”
“去去！”老汉赶紧说。
朝着官差点头哈腰谢了好一下，赶紧拉着马车，招呼着三个跟车的汉子，进城。
一进城，章景繁吁了口气，“查的真严啊，吓死我了。”
王伯拉着车，没说话。
元宝走在旁边，习惯性的，紧张之后想要蹦一蹦，但看着街上来来往往巡逻的人，忍住了。
小声说：“这巡逻的架势，比倭贼攻占余州城的时候，还要离谱。”
元宝旁边，是吉庆堂另外一个伙计。
小声道：“我们逃出去的那天才可怕，整个京都，蒋国公的兵马比京都的百姓都多，挨家挨户的搜，今天已经少多了、”
正说着，迎面来了一队人马。
当头一个便是傅筠。
马蹄疾驰，是要往城外的方向去。
元宝他们当即闭嘴，低了头跟着王伯拉的马车走。
傅筠骑在马背上，疾驰而过。
身上火红的披风迎风张开，很是威风好看。
不过转眼，他带着身后一百来号人，冲出城门，往城外去了。
“艹！这狗东西！”元宝第一个忍不住，骂了一句。
先前那么欺负徐西宁。
后来徐西宁好容易把这狗东西扳倒……
当初就该直接宰了他。
几个人带着一马车的皮货，直奔京兆尹府衙。
现如今的京兆尹府衙，当值的已经不是原先的人，甚至连衙门的衙役，都里里外外的换了。
没有一个熟悉的。
按照官府的流程，王伯排队做了登记。
写清楚了什么时候来的，这些货要送到哪些商铺，预计什么时候离开，住宿的时候住在哪家。
为了方便登记的外来人填写，官府甚至提供了京都几家客栈还空余的房间有多少。
王伯一眼扫过那些客栈，最后目光落向碎红楼。
碎红楼。
原先是傅筠他爹的产业。
后来被查抄，老鸨子变成了幼冬。
徐西宁和春喜去宣府查兵变的时候，幼冬还帮了大忙。
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王伯有些不安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压着声音问登基的官爷，“那个，劳驾官爷和您打听一下，就是，咱这个住宿，能写青楼吗？”
几个负责登基的衙役，一听这话，顿时几个人笑出声。
打量打趣的看着王伯，“您这岁数了，还惦记着这个？大老远的来送趟货，挣钱不容易。”
王伯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就，大老远的来，一路，一路累的，想，想解解乏。”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衙役道：“京都两个正经青楼可以夜里留客，一个碎红楼，一个青名苑，你去哪个？”
王伯脸颊发红，讪讪道：“那咱也不知道啊，就，就碎红楼吧，我们那里也有碎红楼。”
又是一阵笑。
在笑声里，王伯把住宿的地点，填写到了碎红楼、
之后便带着一车的货和三个跟车的人，直奔布料铺子。
率先到的，便是京都最大的一家绸缎铺。
掌柜的一脸惊奇的看向来送货的人，“以为你们今年不来了呢，没想到竟是来了，快快快，你们里面坐。”
他们过来的时候，有京兆尹府衙的衙役不放心，跟了过来。
眼见绸缎铺的掌柜的如常招待，踏实下来，便不再跟踪。
王伯把车交给章景繁，让他把车拉到后院去。
自己跟着那绸缎铺的掌柜的进了店铺里，椅子上一坐，王伯垂垂腿，笑道：“今年皮子不值钱，您看能给多少？”
掌柜的看他一眼，伸出一把手，“最多这么多。”
王伯瞥了一眼门外，“那你要多少？”
掌柜的笑道：“先看看皮子的品相，品相好的，我要五十张。”
说着话，两人往后院走。
穿过穿堂，那里没人，左右都是强，掌柜的飞快而低速的说：“黑火药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动手？”
王伯一脸震惊看向他，惊恐的说：“啥？啥黑火药？你要干啥？我们大老远的来一趟，你可不能坑我们啊，这皮子你要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