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九州沉默着点点头，看起来也颇有深思的意味，陆明遥没再说话，只是等在一边。
他们这个时候其实已经耽搁了很久了，不过在没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陆明遥也不好就这么抽身而去，她毕竟是在赵昇那头立过军令状的——虽然也没签那东西吧，不过情况却差不多了。
陆明遥如此想着，思绪慢慢拉远，好一会儿才在郑九州的声音里回过神来。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清楚了什么，见陆明遥转向他，便直接朝着她拱了拱手，目露感激地说：“我想，我大致能明白父亲让你来见我的意思了。”
这话听着可有些歧义，陆明遥摆了摆手，有些微妙地说：“你是说赵昇吧？你愿意叫他父亲倒让我有些惊讶，不过这也不错，你可不要误会他让我来的意思。”
“他只是怕你看到他无法接受，毕竟之前他说他通报自己的身份的时候，你和郑父的表情都很……”
陆明遥有些形容不过来赵昇说那句话时候的表情，郑九州却明白了，他苦笑一声，也是比较无奈，“没办法……”
“当初陆姑娘过来告诉我说，您的朋友可能跟我有关系之后，我们也隐隐约约猜测过陆姑娘及您朋友的身份，但不管怎么想，谁会想到自己突然变成了当今圣上的儿子呢？”
郑九州说着看了一眼四周围，有些警惕又无奈：“这话说起来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任谁听了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碰到骗子了。”
他说完了似乎才反应过来，不安地看了一眼陆明遥，匆匆忙忙补充了一句：
“啊当然，我没有说陆姑娘是骗子的意思，只是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希望姑娘没有误会。”
陆明遥不由得笑了一声，摇摇头又说：“会这么怀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不过若是你当时应下了赵昇的认亲的话，恐怕现在就已经身处皇宫中了。”
即便陆明遥并不希望赵昇带他进宫，但依着赵昇一高兴就上头的性子，能不能冷静还是两说。
郑九州大概也能明白，他也笑了，“希望我这么做确实有帮到你们。”
这话听着很有意思，不过陆明遥第一反应还是摇了摇头，她看着郑九州，表情诚挚：“说实在的，既然你是赵昇的亲生儿子，那这件事情我们就没有必要瞒着你。”
“如果你真想进宫，真想取得太子之位的话，你可以告诉我，太子退位也是可以的”
郑九州显然没想到陆明遥会这么说，他脸色古怪了一番，有些微妙，“陆姑娘这么说……是经过那位的同意了吗？”
闻言，陆明遥一时失笑：“这倒没有必要，只是我们都对此心知肚明，这本就是你的合法权益。”
听到这话，郑九州表情更微妙了。
他踟蹰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声来，只是突兀说了一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合法显得也太可笑了，只因为我投了一个好胎吗？”
郑九州说着，又摇摇头，“也不算好胎，毕竟我也实在倒霉，没碰上过什么好事。”
“可能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投胎上吧……”他感叹着，一边又说，“不过对我来说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我并不想深入那深宫旧院中，也不想掺和这些有的没的。”
“我从前便没什么大的志向，到现在也是，追求者平平安安度过一生，为父亲养老送终即可。”
“我从前听别人说，人啊是很难被改变志向的，不关你是什么人也好，追求刺激和追求安稳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性子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说到这里，看向陆明遥，“所以我便觉得，其实就算我当时没有走丢，大概我也会希望有一个人来顶替我的位置，让我轻松半刻。如此一想，那我又何苦自取烦恼，重新再踏入那官场中呢？”
郑九州所说的理论陆明遥其实并不陌生，大概指的就是人的某些性格底色是与生俱来、一生无法改变的。
但就是因为不陌生她才感觉到惊讶，这种理论算是心理学入门，可显然这个地方并没有心理学。
她张了张嘴，实在很难克制不住歪重点，不过最后还是强迫自己回归正路，认真问起：“可……我以为经历过之前的事，公子会想要钱权。”
之前的事情当然是指郑父病重一事，或许还可以加上郑九州最开始碰到北冥小小时受得欺辱。
郑九州心里清楚，不过想想，他只笑了笑。
“我父亲说得好，我从来都是个知足常乐的人，钱财乃身外之物，所以我并不会考虑这些；至于权利……”
郑九州又看向陆明遥，眼里竟然有些雀跃，“或许说起来姑娘会有些惊讶，不过我其实听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的事迹……”
“也许我并没有这么做的资格，但谨以受益的普通百姓来说，陆姑娘，你们做得都非常好，再不会有人比这更好了，包括我自己在内——真的，不会再有人比这更好了，你们都很适合自己的位置。”
郑九州说着，不知不觉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陆明遥心神有些震颤，莫名被感动到。
她憋了一会儿，没忍住偏过头去擦了擦眼睛，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能重复着：“谢谢……”
郑九州看着她的样子又笑了，直说：“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说的是实话，我和我身边的人都觉得，太子殿下很适合当皇帝，他对百姓的好还有他的心性品格，哪一样不是历历在目？”
陆明遥也没想到，自己本是过来劝人的，最后回去的时候反倒被迫带上了一大波彩虹屁。
在之前赵昇坦白身份之后，郑九州显然是想了很多，两人这样交谈着除却感动再无其他。
将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告诉萧凌诀的时候，连向来处变不惊的男人也有些傻眼，陆明遥看着他的表情，不觉中用力眨了眨眼才止住泪意，一边又说：“果真像赵昇所说的那样，他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