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习惯了闻鸡下榻锻炼身体后才再回到被褥里睡个回笼觉的梅年漪,被冷冽倒灌进来的寒风吹醒。
此时远比闻鸡起舞得更早,但教习嬷嬷扯着迷糊的她起来,严谨道:“梅姑娘,从此陛下身边的墨都得由您来准备,早朝要开始了。”
早朝要开始了?
这句话多少唤醒了点梅年漪的神智,她放空的揉了揉眼睛,在小妮子也恐惧害怕的眼神下,呆呆的挪到榻边。
哦!她想起来了,她昨日放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不顾性命给自己找了份苦差事,说错话就要掉脑袋的那种。
梅年漪又自己磨磨蹭蹭的去穿鞋。
这副懵懂却显得异常温顺的样子……让围观而来被反复叮嘱过不许打扰她瞌睡的东宫宫婢们,齐齐差点惊掉了下巴!
本来以为这梅姑娘下命令时脸黑得跟个罗刹似的,还反复的警告,是怕她们去请她起床,被脾气压制不住她暴揍几拳。
然而……
竟然是因为她起床的一系列行为像个小女孩一般!懵懵懂懂,反应迟钝,要很久才缓得过来。
给她梳着头,想着少佩戴些头饰的宫女都差点宠溺的笑出声——这位梅姑娘也真是太可爱了!
假意疏远恐吓她们,实则也确确实实为着她们好,若真的日后成为了这东宫的娘娘……
换上一套素色的宫裙,简单却又不失身份的稳重感,瞧着倒和林宗颐喜爱的白色很是般配。
梅年漪在镜子前看了三遍,确定没有任何错漏之处后才端正了脸色道:“走吧!”
提着灯笼,外面的天还黑沉沉的。
小妮子将她到东宫门口,此去梅年漪是做研墨宫女的活儿,没有“下人”还要带个下人的道理。
她担忧的松开手,皱着眉头对自家小姐道:“小姐早些回来!”
这不是两人做主仆来第一次分开,可性质不一样,这却是梅年漪两世以来第一次去服伺一个皇帝。
梅年漪宽慰的笑了笑,拢紧身上的披风道:“嗯,下值了便回来,你乖乖等着我。”
她这话一叮嘱出口,便见小妮子的身躯微微僵硬了一下。
这丫头果然打算在她去寰宇帝身边后也隐藏身形跟过去!
小妮子尴尬的嘴唇张了张又闭上,最后泄气一般的眸色黯然了下去,不甘的唤了声:“小姐。”
别人不明所以这位小妮子姑娘一时是怎么了,但见梅年漪轻轻的拍了下她的头,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道:“劳烦公公和嬷嬷了!”
来引路的公公是梅年漪进宫时的那个小太监,因为有了几分熟悉,她也多了几分礼待。
小公公道:“姑娘折煞咱等,天儿不早了,下了值是会回来的。”
梅年漪又是一福礼,这才由着一群人护送她踏入了幽长的夜中。
此去结果如何,都是她自己争来的,正大光明的可以走出东宫,就算是一切的开始有了好兆头。
一路无话,此时宫禁才开,宫人们也才开始活泛扫洒起来。
他们躬着身子,井然有序,即使梅年漪突兀的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他们也只是多看两眼,连讨论都没有一句。
瞧瞧着这似宁静怡然的皇宫,梅年漪难得有兴致,细眯起眼,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小公公见状,也笑了,领着她转过长廊尽头,越靠近寰宇帝的御书房,杂乱的人就越少,他看着丝毫没有面见天子紧张感的这位梅姑娘。
“您大可以再问陛下请旨,让您那个侍女跟着进御书房。”
那个世家不都是这样,嫡女们身边没个人保护,终归是不方便,且瞧着那丫鬟的样子,怕该是自小就跟在身边的忠仆,由此也可得知定不会乱来。
梅年漪自打进了北宫就悄悄观察了一番这看似清净实则最戒备森严的地方,挑了挑眉道:“如此便不好玩儿了!”
研墨的活计都让小妮子给干了,那她费尽心思的来这儿,是来当个供寰宇帝观赏的花瓶吗?
小公公笑着摇了摇头,老成干练的道:“您倒真和陛下口中的那位知音是一个性子。”
剩下的他没有再透露,寰宇帝还说的是:“若梅家那丫头这样都要带上她那个婢女,便将那个婢女给杀了吧!简直是浪费了朕的一番苦心。”
听说梅家之女大都是独自长大,自己可拿自己的主意,所以才有了能带兵打胜仗的女将军之名。
寰宇帝也怕自己老了,看走眼,万一这丫头跟本配不上他那天下无双的侄儿……
不要梅家的强兵,他也要想办法除了她!
但梅年漪自小到大,除了她那战神老爹,还没让任何人失望过。
梅年漪镇定的笑了笑,装傻道:“是臣女之幸,竟能合上陛下的眼缘!”
闻言,小公公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过身,态度
上也随之恭敬了许多道:“姑娘是有福之人,只要姑娘懂得……小心脚下。”
连寰宇帝身边的小太监都在暗戳戳的提醒她了。
梅年漪优雅的步子迈得更大,心中冷冷一笑:“就知道这老头憋着什么事儿,肯定不光是要她研墨吧!”
或则说,即便她没用计去到这老头身边,这老头啧不会轻易的就这么放过她……
这般理了个清楚,梅年漪不禁指甲嵌进肉中——还真智者,人人皆为一步棋啊!
该说的都说了,该探听的又都探听清楚,又沉默的走了一段路。
刚进御书房,就听到传话的公公道:“陛下上早朝去了,让梅姑娘先研墨,待会儿再同他一道用早膳。”
梅年漪即不卑不亢答道:“那就有劳公公嬷嬷们指点,臣女初来乍到,若做错了事,也请多担待。”
她优雅自得,不拿大不降位,可眼前这位可是连皇帝的儿子都敢挑三拣四的女人!
众嬷嬷太监们也是额头一跳,忙领着她进屋,边道:“姑娘哪里的话,都是做奴才们的本分。”
不再多言,梅年漪跟着人进了屋内,这儿她来过一次,虽不熟悉,但身为习武之人,在不经意中习惯观察,早就将这里的一切都刻进了脑子里。
还是那张简单的桌子,屋中点了缭绕而上的龙涎香,看起来简单又肃穆庄严。
梅年漪什么都没说的就自主去研墨,目不斜视,但她心中跟明镜似的。
这地方倒让她比芳华殿来得舒心得太多了?
突然就有点后悔答应了景慕舟那个还是住在东宫的请求……且怎么看都觉得怎么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