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厉虽认不出来我就是那日找他麻烦的“玉面阎罗”,但他抢劫啊,最怕的就是穿官服的,他怔了一瞬,立马撒腿往另一个方向跑。

都没用我发话,何进直接就窜了出去。我往前面一瞅,果然就是德安镖局,遂负着手悠闲地踱步走了进去,视线在狼藉一片的大堂里一转,落在蹲角落里抹泪的王掌柜身上。

“掌柜的在这坐着做什么?”

王掌柜抹了抹眼快步站过来,恭恭敬敬地抬手作揖道:“小的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来小的这小店有何公干?”

“巡逻累了,来讨杯茶喝,顺便等等人来。”

王掌柜没问别的,招呼小厮端着茶水并几样点心过来,很是上道。

我这茶只喝了一半,门就猛地被人推开,一个庞然大物“砰”地一声被扔在我脚边,外面那件衣衫几乎被撕得没剩下啥,手脚都被捆住,连嘴也被堵上,在地上挣扎动着和一大号的虫子一样,吓得王掌柜面白如纸。

何进面无表情地站到我旁边,道:“大人,这抢劫的狂徒已经被属下抓住,还请大人发落。”

我肃着脸点点头,内心不无感慨,想何进以前也算是个正经的禁军,如今扒人衣服扒得如此欢快,实在是深得我真传了。

“王掌柜你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你店中的?”

王掌柜的面色由白变青,看着说话的何进,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霍厉,抖着唇没敢言语。

我心知他这是怕霍厉还有什么后手,于是温言宽慰道:“天子脚下,胆敢光天化日抢劫的我回长安之后也就遇上这么一个,按照大理寺的规矩,他最起码得蹲个十年八年的。王掌柜也不用担心他上边有什么人能让他从大理寺离开,我是大理寺少丞沈婳,武安侯是我爹,掌大理寺的冀王殿下是我至交,有我在,他跑不了的。你尽管大胆地说,这东西是不是你店里的?”

王掌柜看着我,重重地点头,“回大人,是小店里的。”

让手下人将王掌柜和霍厉都送去大理寺,我带着剩下的几人继续巡视。

“刚才做得很好,回去本官会向冀王汇报,给你嘉奖。”

何进摇头,“属下只是尽分内之事。”

天还很冷,雪化之后为水,这一会儿又被冻成薄薄的一层冰,街上人很稀少,我哈了一口白气,“不过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抓到他的?”

霍厉虽然脑子不太聪明,但行事还挺粗暴的,何进这么快就能制服他远在我意料之外。

“这条街再往里就是死胡同,属下直接绕过等着他的。只不过能这么顺利,多亏了有人来帮忙。”

我脚步顿住,“有人帮忙?谁啊?”

“没看清,他帮着我绑住霍厉之后就走了,身手倒是挺好,从背影看去非常瘦,比正常人要瘦很多。”

居然还有如此做好事不留名的壮士?我还真想会一会了。

除了今日在德安镖局抢劫之外,王掌柜还把霍厉之前威胁他在城中强买强卖一事给爆了出来。

这消息在长安城不胫而走,有王掌柜牵头,几家受害者也纷纷地站出来,将这起事件彻底捅到了明处来。这案子虽没有涉及到人命,但霍厉行事之恶劣令人发指,再加上他口口声声地说身后有人更是引得民怨沸腾,要大理寺将幕后之人揪出来的呼声甚高。

这些日子长安城百姓们自发在街头游行,给我们日常的巡视带来不小的麻烦。

真是一个傻霍厉,带崩一城治安。

与此同时,大理寺也在抓紧时间进行审讯,王掌柜和几个受害者极其配合,我们本以为霍厉会顽固不化,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以为自己的靠山坚不可摧,还是觉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才能黄泉路上不寂寞,祝清欢只是例行询问,霍厉就把什么都招了。

我从西三街巡视完绕回大理寺已是午后,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大理寺几位掌事的官员一个接着一个地上去,谢湛和祝清欢一前一后的从门里出来,俱都是神情清肃。

谢湛看到了我,迈开步子走了过来,“父皇召见大理寺的相关官员,你也跟着来吧!”

“我?我不过一个大理寺少丞,我就不去了吧!”

“没事儿,听我的。”谢湛没什么耐心,抓着我手就往前走。这么多人在呢,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缩着手,他就干脆掰开我的手直到将我送上马车。

“万一让人看见可咋办,你怎么一点儿也不避讳?”

上了马车我贴着角落坐好,企图离他远一点儿。

可谢湛却直接贴在我旁边坐下,将我挤在车壁和他的身体之间,我都能隔着厚重的衣衫感受到他腿的温度。

“也没什么可避讳的,让他们都知道也好,省得日后撞见了再惊讶。”

我:“……”

皇上极少有这种召一部主管官员面圣的时候,可想而知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只不过,为何谢湛会执意让我跟着去?

“我让你跟着来自然有我的道理。”谢湛像是看穿了我内心的疑惑,搓了搓我还有些凉的手,道:“待会儿不用紧张,也不用避忌什么,想说什么就说,说错了也不要紧,凡事都有我呢!”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扬着脸亲在了他的眼角处。

以前我经常跟着我爹娘入宫出席各种宴会,对这皇宫内院还算很熟悉。可时隔四年,我的身份有变,我如今不单单只是武安侯府的小姐,还是君王之臣,这心境比以往要沉重,跟着小黄门去御书房觐见的一路上我的脚步都比寻常沉了些。

被引进御书房,一行人齐齐地跪倒,高呼万岁,叩首请安。

“众卿平身吧!”上首的声音虽苍老,但隐含威严,我站起侧身立在一边,这才注意到御书房内还有旁人,都是兵部相关的要员,四皇子谢清溢、左侍郎宋寓、右侍郎夏离,并上其他几位大人。

“这几日长安城中关于霍厉案件的流言四起,大理寺抓捕霍厉之后已经问出了其所谓的后台。冀王,你来说。”

谢湛应声而出,恭恭敬敬地道:“回父皇,霍厉被少丞沈婳抓回大理寺之后,交由审讯师祝清欢进行审理。据霍厉供述,他在长安城肆无忌惮地抢财敛财是有人授意的。霍厉不过是个莽撞无知的匹夫,看给他撑腰的是朝中要员就自觉平安无事,这才闹出满城风波。祝大人——”

祝清欢闻声抬手一揖,继续道:“经过臣的审讯,霍厉已经将事情始末如实供出,他背后的主谋便是兵部左侍郎宋寓宋大人。”

此言一出,虽说碍于皇上在此四下没什么异样的动静,但我能感觉到周围气氛猛地一凝。

兵部……兵部……

我看着立在我前面的谢湛,心里隐隐约约地有一点儿明白,但却不敢确定。

“宋爱卿,你可有什么辩解的?”皇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依旧威严得令人心颤。

宋寓撩开袍子,端端正正地跪在正中央。虽说我四哥总提到宋寓如何如何,但宋寓此人不太爱和人往来,我这第一次见到他本人。

论长相他自然是比不过我四哥,只算得上眉目俊朗,但周身那股气质很是招人眼,如竹如松,挺拔得让人难以忽视。

“确实是臣指使霍厉在城中敛财,臣无话可辩解。”

谁也没有料到宋寓会这般轻易地就认了罪,这话音刚落,殿中几个人都不由得抬眼看向他。

“啪”地一声,上首的茶盏被摔到宋寓的身上,又掉在地上碎裂开来,滚烫的茶水溅开,宋寓的右脸颊都被烫红了,可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

“朕自问待你不薄,你如何敢背弃朕的信任,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一屋子人噤若寒蝉,连外面屋檐上的积雪融化、滴落成水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宋寓的脊骨不见任何弯曲,反而挺得更直,他抬起眼,不避不躲,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臣是皇上之臣,是大晋之臣,臣有错,也认错,但臣之所为尽皆出于本心,就算因此丢了官位没了性命也无怨无悔。”

“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