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及楚山众人起于草莽之间,虽说其根本乃是徐怀与楚山众人浴血沙场、屡立奇功,但谁都不能否认这个过程中有贵人相助、提携。

这当中最为重要的人物,无疑算徐怀的岳祖父王禀。

无论是于桐柏山传授徐怀及楚山众人兵法,协助楚山众人剿灭匪寇,还是流贬岚州及王番任伐燕左军监军使期间,支持徐怀及楚山众人任事监军院、戍守朔州,王禀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除开建继帝之外,其二怎么也得轮到胡楷。

赤扈人第一次南侵,胡楷出任蔡州防御使,就全力支持徐怀在楚山置县、全面统管楚山军政事务,建设青衣岭营城等防御。

徐怀携建继帝驻守巩县,胡楷也是最坚定的支持者,派遣其子胡渝及杨麟之子杨祁业率兵马增援巩县,以蔡州防御使的名义担下所有的干系,给予一切便利;在渡河北上收复沁源、泽州以及千里奔袭太原等事上,胡楷的支持依旧是不容或缺的。

建继帝在襄阳登基即位,胡楷出任枢密使,除了一贯支持楚山守御外,汝颖会战期间更是坚定的支持建继帝御驾亲征,确保最终斩获汝颍大捷。

建继帝驾崩,大丧之事还没有最终决定,嗣君是谁更是谜团,胡楷却邀徐怀到他宅子里落脚暂歇,众人都能想明白胡楷是想与徐怀共商大事。

谁都没有想到徐怀竟然想都没想就干脆利落的拒绝掉胡楷的邀请。

再看胡楷错愕的神色,众人胸臆间也是波澜起伏,纷纷猜测:

胡楷即便这些天闭门谢客,沉默寡言,但从他身边人流露出来的蛛丝马迹看,胡楷还是更倾向淮王的,难不成在这一点上胡楷与楚山起了严重的分歧?

淮王赵观神色越发阴翳,郑聪心情却更加亮堂。

这一幕也令殿中一部分大臣心思陡然间发生变化。

即便周鹤、高纯年等人能想到淮王登基,也会优先重用潜邸旧臣,他们很可能会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受到冷落,但幼主登基,外戚擅权,他们就能坐稳相位了,不会受到加倍的排挤跟打压?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没有其他因素干扰的情况下,绝大多数的大臣还是更倾向淮王,这是一个比主幼国疑更好的选择。

不过,如果楚山与郑家持密诏拥立幼主呢,他们还要坚定的跟淮王府站到一起吗?

看着徐怀与郑贵妃、周鹤、胡楷及淮王赵观等人告辞离开大殿,诸大臣心里都发生微妙的变化——之前他们都躲着郑聪,这时候即便不会立即围过去,但已经有几人看向郑聪的眼神,多了几许温和、含情脉脉来。

……

……

迁都建邺后,建继帝下旨在建邺城里给诸守藩将帅都修建了宅邸。

郑贵妃诞处皇子后,郑怀忠得封温国公,便遣人在建继帝所赐、皇宫东首铁炉巷的宅邸基础上,合并左右宅舍,修建了宽敞大气的温国公府。

郑怀忠有心助郑贵妃所诞皇子争嫡,甚至有相当一段时间,郑怀忠他本人都长住建邺,想着争荆湖南路制置使之位剿平湖匪以壮权势,同时也注重结交朝中士臣。

因此与徐怀接受建继帝所赐的靖胜侯府无意加强扩建、闲置不用不同,温国公府正式建成后,郑怀忠就将之前迁居南阳的家小都迁到建邺。

朝廷设立淮南东路制置司统辖淮南东路军政及淮河下游防线时,将扬州单独摘出归由中枢直辖,原淮南东路诸监司与新设立的制置司,统统从扬州迁往紧挨淮河的楚州。

在郑贵妃诞下皇子之后,是将家小迁往楚州,还是迁入建邺,对郑怀忠并不是一个特别难做决定的选择。

只是谁能想到建邺帝的身体这么快就垮了呢?

徐怀离开福宁宫后,郑聪得信赵范、郑晋卿他们已经赶到建邺,便匆匆离开福宁宫赶回温国公府。

见到赵范、郑晋卿后,郑聪不满的质问道:“你们怎么过来这么迟?”

赵范也是有苦说不出。

他与郑晋卿之前是从楚山,秘密穿过淮王府控制的寿州赶到舞阳,就已经吃够了苦头;在徐怀前脚离开舞阳之后,他们又马不停蹄的往建邺赶来,仅仅比徐怀他们迟了一天,这个速度已经可以说是绝快了。

赵范大腿内侧的血痂结了又破,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敷了药还钻心的痛,堪比遭了大刑。

赵范也知郑聪急躁的性子,按捺住内心的委屈,关切的问道:“我们刚到建邺,听说陛下已经驾崩了?徐怀到建邺后,又有何作为?”

“陛下驾崩了,但形势还不算多差,”

郑聪将徐怀抵达建邺前后种种的迹象,一一说给赵范知晓,以便他能掌握更多的情况替郑家出谋划策,说道,

“胡楷、朱沆、王番三人在京中都闭门谢客,我着人递了几次帖子,都说陛下圣体不谐,无心相聚饮宴,我到建邺后都没能见到他们三人。不过,他们三人与淮王府也没有直接的接触;却是宅子里有迫不及待的小人物,跟淮王府的人有些勾搭,但都上不了台面。徐怀昨日渐晚之时才抵达建邺,先是朱沆遣次子朱桐到嵇山相迎,之后朱沆、王番二人又连夜出城,于龙藏浦河口与徐怀相聚,凌晨朱沆回到城,王番待天明之后与徐怀一同进宫。徐怀进福宁宫觐见之时,那位才最后咽气,像是了了一桩心愿似的。徐怀使王番留在宫中代议大丧之事,他离开福宁宫之时,胡楷邀他暂住胡府却被拒绝——以此看来,徐怀还是更倾向我们郑家啊……”

“哪是当然,楚山就算一时从淮王那里得到什么,过段时间还得原原本本的吐出去,徐怀倘若不蠢,必然能想到这点!”赵范又问道,“郑贵妃那里一切可好?”

“还算可以吧,但我也没有跟她多说什么。”郑聪说道。

赵范又问道:“国公人在何处,可有来建邺?”

赵范从舞阳动身,虽然也紧急派人赶回楚州,但他这一路紧赶慢赶,还没有得到楚州的回信,也不知道郑怀忠身在何处。

郑聪没有直接回答赵范的问题,而是蹙着眉头问道:“怎么,有些事难道我就不能决定?”

“这徐怀要是好相与,我千辛万苦赶到舞阳,就不会连他一面都见不到了,”赵范苦笑道,“徐怀信不过淮王,畏淮王先予后夺,又怎么可能会轻信我们?”

“父亲他此时在谷阳……”郑聪心里不甘,却不得不承认此时他并没有跟徐怀,特别是徐怀手里还持有密诏,进行交易的资格。

“或许需要国公到建邺走一趟……”赵范说道。

虽说在听到建继帝病危的消息时赵范从楚州离开,郑怀忠当时还在楚州,只是着郑聪先行赶到建邺探视建继帝的病情,但赵范相信国公爷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可能真有耐心稳坐楚州的。

谷阳属润州(镇江),相距建邺不足两百里——楚山在鄂北侨置南蔡,招揽流民屯垦耕种,淮东、淮西也都仿效在长江及洪泽浦沿岸,利用大片的荒滩地进行垦殖收容南下流民。

淮南东路制置司在在润州谷阳县临江地区就圈出一大片滩地,收容数万流民进行开垦。

不清楚建继帝的身体状况,又担心淮王府会对他不利,郑怀忠当然不可能直接到建邺来,却是带着侍卫兵马先往谷阳藏匿,真要有什么事,赶来建邺也就一天的时间;而即便行踪败泄,犹可辩称巡视垦殖事。

现在赵范主张郑怀忠立即赶来建邺与徐怀见面,谈妥拥立皇子的条件。

建继帝已经驾崩,今天就要在福宁宫进行小殓,而嗣君是谁及大丧之事都需要尽快决定并诏告天下,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

赵范担心他们不能在诏号之前跟徐怀谈妥条件,徐怀被迫只能选择拥立淮王,那他们想吃后悔药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