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破徐怀的意图,但不意味着就能阻挡、破坏徐怀的意图。

岳海楼看左右除了曹师利麾下被杀得心惊胆寒、阵列混乱的七八百人外,最快时间驰过来的仅两百余骑,又多为轻甲短弓,很难想象这两百余骑下马结阵,能撼动徐怀在清泉沟寨北门的数百桐柏山甲卒严密阵列。

不要说两百余轻骑做不到这点,这时候正从两翼快速驰援过来的数百轻骑,都下马而战,短时间内能从清泉沟寨连接官道的狭窄坡道进击,将严阵以待的桐柏山卒击溃,夺回清泉沟寨的北寨门吗?

清泉沟从官道往北,一直到黄河岸边,三四里地相对平缓一些,但从官道往南,两侧的岭嵴逐渐隆起来,形成一道明显的长谷。

虽说谷底积淤泥沙,形成二三百步不等的平坝,但清泉沟寨建于西侧长岗的半山坡上,从谷底到清泉沟南北寨门,仅有几条盘肠小道相连,不要说不利骑兵冲刺了,步甲仓促间自下而上仰攻,伤亡也必然惨重。

而桐柏山卒却可以从南面的险僻小道撤走,甚至撤到更险僻的山岗之上。

在岳海楼看来,不争什么意气,最好的办法就是驱轻骑及小股精锐步甲沿长沟往南穿插,防止西军往清泉沟寨增援,同时再调精锐步甲从半山坡道进逼清泉沟寨北门。

不过,现在天气回暖,冰雪消融,官道人来马往,也被踩踏得泥泞不堪;骑兵过来方便快捷,但步甲从两翼增援过来,却是颇费时间。

所以说,短时间内很难快速反攻,也就没有办法阻止徐怀在清泉沟寨北部大规模纵火将降俘往从南寨门驱赶上山。

岳海楼将他的看法说出来,摩黎忽瞪眼质问道:“你的意思,我们要坐看此厮阴谋得逞?”

赤札挥手叫摩黎忽闭嘴,沉吟片晌便着曹师利将尚能一战的甲卒集结起来,以斥候轻骑掩护两翼,沿长沟往南穿插,同时调数队人马,从清泉沟寨以西往嵩山北坡穿插。

巩县那边暂时还没有动静,但不意味着不在酝酿着什么。

且不管徐怀图谋什么,他们当下最紧要的还是防备西军有可能增援清泉沟寨,倘若西军最后有数千兵马钉在清泉沟寨不走,他们又没法强攻下清泉沟寨,那真就要傻眼了!

……

……

“敌众还是不敢仓促攻来啊!”

看到虏兵部署,邓珪稍松一口气。

“我们于赤扈人,到底是蕞尔小患,他们畏惧的还是西军援来,强占清泉沟寨,令其首尾难顾,”

徐怀实则也是松了一口气,但还得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笑道,

“郑怀忠、高纯年能从巩县出兵是最好,但他们按兵不动,岳海楼就敢在虏将面前打包票说郑怀忠、高纯年等人没有其他图谋?未动也是疑兵啊,谁都不敢打包票的!而岳海楼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他为赤扈人夺下虎牢关,就已经奇功可居,不会冒险劝赤扈人强攻我们的!这对他没有好处。”

“岳海楼原为蔡府僚首,对朝野之事了如指掌,此獠不除,必是大患!”邓珪皱着眉头说道。

“往后投降赤扈人的软骨头多了去,除开岳海楼,还是周海楼、顾海楼、赵海楼冒出头来。我们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以后的事留到以后再烦心吧。”徐怀感慨道,目光朝寨中投去。

曹师利率不多的精锐逃出清泉沟寨后,寨中所剩的岚州汉军基本上都是伤残,此外最多的就是新编的降卒俘兵。

这些人马一方面是没有什么抵抗意志,但另一方面他们这时也极度的麻木不仁、坐以待毙。

这些降卒俘兵,将刀架他们的脖子上,甚至都未必会反抗,但恰恰也是麻木不仁,没有太强烈的求生、抵抗意志,在短时间内将他们组织起来,往南面嵩山北坡深处撤离、疏散,也是极难。

所以徐怀在确认曹师利不敢在寨中组织防御之后,就下令收集柴草,重点在清泉沟寨北部多点纵火。

这时候火势已在北寨门左右快速蔓延起来,成百上千的降卒俘兵为火势所迫,不得不从南寨门往南面的嵩山北坡逃避过去。

郑怀忠、高纯年配合也好,不配合也好,徐怀知道他们此行的收获,确已有了着落。

这些俘兵降卒即便再麻木不仁,但逃入嵩山之后,也断不可能主动去投赤扈人,无处可去,最终还得给他们收编。

“邓军使,你先去南寨门,杨祁业、凌坚等部这时候就要先从南寨门撤出,从那里尽可能牵制小股虏兵往南穿插,”徐怀着邓珪先去南寨门协助杨祁业、凌坚等部从南寨门撤出,在南寨门外据坡沟之地,压制南插的虏兵,他则继续率桐柏山卒在北寨门坚守。

虽说寨中火势进一步蔓延后,他们也不可能穿过火场,从南寨门南撤,但北墙土垣外侧有一条旱沟通往西侧坡岗的顶部。

他们可以沿着北墙土垣外侧撤上去。

过了巳时,赤扈人才在北面的驰道附近集结两千人马,但这时候清泉沟寨已彻底陷入漫天大火之中。

徐怀率部顶着燎灼的气息,沿着北墙土垣往坡顶撤走。

沟坡林地虽然崎岖,但毕竟不是猿鸟难渡的悬崖峭壁。

桐柏山卒绝大多数人都是生长于山里,分拆成小队人马,爬坡越沟、穿山过林的本事却是要比赤扈人强得多,也不怕曹师利、岳海楼麾下的降叛军这时候敢围追过来。

徐怀没有立即将人马都撤回去,而是令杨祁业、凌坚、周述等将继续率领小股人马,进入嵩山北坡寻找险僻的山谷、隘口或者村寨驻守。

这么做,一方面为了防御虏兵直接进山搜捕或追杀那些俘兵降卒。

徐怀要杨祁业、凌坚等人,率部在北坡尽可能的收编逃入嵩山北坡山里的俘兵降卒,之后都送回谒皇岭西北麓大营。

另一方面,徐怀还要杨祁业、凌坚等率部在嵩山北坡坚持游击作战,从侧翼牵制、扰袭敌军。

不管郑怀忠、高纯年等人有多怂,他们还是要尽可能的多牵制、打击敌军,守陵军能否快速成长起来,关在营寨之中操练,是难有奇效的,现在就得将一批批人,分散送入嵩山北坡,从侧翼牵制、袭扰敌军。

士卒要敢战,不畏惧牺牲,杨祁业、凌坚等将也需要从领兵实战中积累经验、磨砺意志。

徐怀则是赶在天黑之前,与邓珪、王举、郭君判等人,率领在强袭战中已有不小伤亡的桐柏山卒,先撤回西北麓大营休整。

景王赵湍率钱尚端、张辛、徐武江、卢雄、胡渝、朱桐等人在大营前迎接徐怀他们率部归来,又激动又深感可惜的说道:“你们冒险穿插到敌后,强袭敌营,原本是西军强攻河口敌营的良机,但郑怀忠、高纯年等人太过谨慎,我亦不能劝他们出兵,错失大好良机啊!”

徐怀给景王等人行过礼,让将卒先进营寨休整,他陪景王站在大营东侧的高处,眺望暮色下的巩县城池以及巩县城西的西军大营。

大量的篝火点燃起来照明,连同巩县在内,西军营垒连绵数里,看上去极是壮观。

他们这一次强袭,可以说收获颇丰,但对整个战局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更谈不上去撼动既定的历史轨迹了。

徐怀这时候跟景王说及侧翼战事的后续安排:

“我没有叫杨祁业、凌坚他们回来,想着叫他们像钉子似的钉在嵩山北坡一道道沟壑之间,有机会就出去放把火、偷杀几个斥候哨岗,总之想尽办法叫虏兵鸡犬不宁——守陵军的人马也依次替换上阵,就当作练军。邓军使做过几任巡检使,在深山老林里与顽寇周旋,也熟悉这种顽寇游击战术,或能助张军使调度诸将。”

“行啊,”景王看向张辛说道,“张辛,人马调动,你要多跟邓珪讨教!”

徐怀待要陪同景王等人入营,这时候一匹快马从巩县城中驰出,赶来报信道:“京中有使者携旨刚到城中,经略使有请殿下前往城中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