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素末疑惑地站起身,朝那细小声音的发源地看去,就见离江玄谦不远的地方,一只小小的生物正站在搁睡袍的那把椅子上,它大约二三十厘米长,除了橘红色的可爱四肢外,罕见的雪白色绒毛几乎遍布了它全身,一双无辜的黑色大眼睛转呀转,圆溜溜的,两只耳朵竖起来,小小的身子也一整个地竖立起来,很委屈,一副被主人嫌弃之后的可怜样儿。

这是……“松鼠吗?”素末好奇地走近了些。

哪知这声音一出来,矜贵的小东西就被惊扰了,细细地叫了一声后,受了惊似的往床头柜上一跳,圆溜溜的眼里写满了又蠢又萌的防备。这表情……哎呀,这表情看着怎么就那么眼熟呢?又娇又憨又萌的,像谁来着?她一时间想不起,却还是用最友好的口气朝它打了个招呼:“Hi~”一边招呼着,一边朝着床那边靠近。

房间里此时正诡异地呈现着三点一线的画面:靠门这边的女子一步一步地往中间走去,中间的小松鼠又憨又萌地站着,一双圆溜溜的眼儿防备地盯着陌生女子,而最里头,是江玄谦那张白得找不出一丝异色的床。

白色的被子被毫无预兆地掀开,**的男人走下来。

“啊!”眼前一片白掀起,素末连忙条件反射地背过身去,“你……暴露狂!你干什么?”

可恨,他不是声称自己**的吗?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掀被子?可这不打招呼的家伙就像是觉得她问了个蠢问题,连回也懒得回一下。倒是身后那小松鼠细细地叫了两声,跳下床头柜,一溜烟跑到浴室门口,就像以前一样,做出一副恭送男主人进浴室的样子。毛茸茸的尾巴往上翘起,在浴室门上扫呀扫,“唰——唰——唰——”。

原本素末还没在意,只是气恼地背对着他站着。站久了,没听到他回应,倒是听到浴室大门被推开的声音,男人开始洗漱了,然后,是某个奇怪的声音,“唰——唰——唰——”。

素末一惊,瞪大眼。这声音……这声音可不就是昨晚困扰了她一夜的声音吗?那种粗壮的柔软生物轻扫房门的声音,灯一开声音就消失,灯一灭声音又继续——就发生在她的房门前!前半夜!一模一样!

蓦地,素末转过身,惊悚地瞪着那只看上去无辜到了极点的小东西。粗壮的柔软的尾巴,在门上扫啊扫,扫啊扫……

素末简直欲哭无泪:“江玄谦,你混蛋!”

浴室里的男人正在刷牙,从镜子里看到素末气恼地闯进来,估计是猜到了她在气什么,也不理人,继续做着手上的事。

“昨晚不停发出声音的就是那只小松鼠吗?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只不告诉她,甚至还故意打着“鬼城”的旗号来引她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得连“四点钟计划”都耽搁了——不,不对,这家伙会想出这么幼稚的把戏,根本就是存心要她耽搁原计划的吧?

江玄谦用一次性毛巾擦干脸后,又转向淋浴室:“因为你没问。”走进去,准备脱下睡袍时,回头好笑地瞥她一眼,“不是担心长针眼吗?怎么,现在倒是反悔了?想和我一起冲凉了?”

“你!”她真是疯了才会闯进来想找他讨个理!

素末愤怒地冲出了浴室,一路冲回房。还好昨晚下决心要离开后便没有收行李,这下也省得再整理了。匆匆到浴室里洗漱,打点好自己后,她便拖起行李,穿鞋,穿衣,走出房间。

楼下已经有人在了,无须多想,素末也知道站在开放式厨房前的挺拔身躯属于谁。可她熟视无睹,只拖着自己的行李朝门口走去。

端着红茶和热牛奶出来的男人就像是不知她意图,只将热饮搁到餐桌上:“过来吃早餐。”

素末没理他,绕过餐桌走向大门口。只不过还没走到门口,她的手就被他扣住了。江玄谦轻而易举地一手控制住她,一手夺过她的行李,在素末还没来得及抢回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行李拖到了最近的房间,然后关门,落锁,将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把她的行李锁起来?

“江玄谦,把行李还给我!”

“吃饭。”

“我的行李!”

他微微笑了一下,看上去那么优雅:“别想了,不会还你的。”

“你!”

餐点不及钟先生做的那般繁复多样,不过是红茶、牛奶、点心,可诱人的香气还是一分分钻入了她鼻腔。很快,饿了一夜的胃开始不争气,又要发出那种丢人的咕咕的叫声了。在更丢人的场面发生之前,素末转过身:“先是装神弄鬼,再扣留我的行李,江玄谦,现在的你到底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男人自顾自地坐到餐桌旁,根本连应都不打算应她一下。

“既然如此,”素末讽刺地勾了下唇角,“既然这么喜欢我的行李,那就送你吧,我不要了。”

是,不要了,全都不要了。

大门就在眼前,不过几步远,可当素末的手刚碰到门把,原本已经端起热茶的男人竟来到了她身后,温热的气息罩上来,在素末拉开门想跑出去时,江玄谦快速截住她:“够了。”

“江玄……”

“闹了一早上还不消停吗?”

是她在闹吗?分明是他想方设法地捉弄她,又装神弄鬼来吓她,她什么也没做,现在怎么就变成她在闹了?

可所有挣扎如螳臂当车,她整个人被牢牢禁锢在他怀里,越挣扎他就扣得越紧。素末手脚并用,使劲想逃离,最后惹得江玄谦不耐烦了,干脆一只手扣住她双腕,将她一整个按到了墙壁上。

温热的气息罩上她,在素末抵达伦敦的第一个白昼,她那么努力想逃离的人,几经辗转,却终究还是来到了她身旁。

熟悉的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响起,就来自她的包包。直到此时素末才想起自己自从上了飞机后就没有和小冉联系过了,会不会是她?她心头一急:“放开我!”

可这恶劣的男人竟抢先一步拉开她的包,拿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浮现着来电人的名字,不是付冉。亮起的屏幕上清清楚楚地闪动着“关竞风”三个字,他看到了,她也看到了。江玄谦唇角勾起了抹讽刺的弧度,这下终于松开她:“接吗?”

醒目的文字在屏幕上持续滚动着:关竞风的来电是否接听?

“关竞风的来电是否接听?”他学着那屏幕上的字问了一句,凉凉的口气,凉凉的目光。

素末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一点儿心虚,可事实上她该心虚什么?明明坦**清白问心无愧,她心虚什么?该心虚的,难道不是眼前这个毫无愧疚之意的人吗?

她恨恨地瞪着这个人:“不关你的事,还给我!”

“好,自己来拿。”江混蛋摊开手,往后退了两步,一副乐于奉还的模样。

手机就在眼前,扰人的铃声持续地响着。素末也没有多想,上前两步就要夺过那手机。可谁知,她人才刚扑过来,这不讲信用的混蛋竟又将手往上一伸。

太过分了!她结结实实地扑了个空,欲退开身时,这混蛋竟又伸起另一只手,将她牢牢地按入了怀里。

久违的温暖的怀抱,盈满了大西洋杉木坚定的气息。素末惊慌地抬起头,正好碰到了他刚俯下来的脸。不过是电光石火间的一个摩擦,他眼中却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来不及后退了,也来不及拒绝了,背后的那只手已经伸到了前面,狠狠地扣住她下巴。

“江——”

极英俊危险的面孔俯下来:“张嘴!”

她心头一凛:“不……”那薄唇已经恶狠狠地罩下来,彻底覆住了她唇瓣。

素末惊呆了。

第二次了。

上一次,在江海市,在万花庄园里,他就是这样,一声令下便不由人抗拒地掠夺一切,可夺到一半时,又莫名其妙地停止,留给她一句“对不起,我越轨了”。

越轨了?这轨可真好越啊!然后现在,现在,他又准备随随便便地越轨,再随随便便地道歉吗?想得美!

素末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可他的怀抱更炙热也更凶猛,一整个地罩住她细瘦的身子。

头顶的铃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大厅里头一片安静,只有男人亲吻着姑娘时暧昧的声音。渐渐地,她没有力气了,只觉得亲密的拥吻越来越深,带着某种连她也理解不来的惩罚意味……

可突然,手机铃又响起来!惊天动地地振醒了两人的理智。她神志顿清,他动作一顿。

两人还是挨得那么近,近得素末可以清楚地看到这男人眼底突然又添进了某种让人害怕的东西——那是属于兽类的掠夺目光,她心中漫过了无边的恐惧,然后,看到江玄谦毫无预兆地笑了一下。轻柔地,却吓人地,笑了一下。

手机铃声还在响,屏幕上的名字依旧清晰。他将手机移到了两人之间,按下接听键,打开扩音。

不!素末惊恐地瞪大眼。手机那头已经传来了男人着急的声音,“末末?末末?”

末末?什么时候竟熟成了“末末”?江玄谦讽刺地开口:“叫你呢,‘末末’。”

生硬的阴沉的话语,恰到好处地揉进了某种暧昧,就那么传入手机里。素末只觉得整张脸都丢到太平洋了。可这混蛋竟然还不罢休:“怎么,不说话吗?好好和你们家关先生解释解释,说说一大早的,咱们孤男寡女在这儿做什么?”

素末整张脸都红透了,暧昧的气息扑在她脸上,而千里之外的关先生根本就和这事没关系,却因为自己被拖入了这种低俗的戏码里!

素末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唇瓣咬白了,眼眶熬红了,也不肯吭一声。

不吭声吗?呵,江玄谦冷冷笑了下,突然,坏心眼地吮上了她敏感的耳垂。瞬时间,素末如同被电了一下:“不要……”

那么细,那么恼,却也那么丢人的柔媚。

“宝贝儿,你的话真是没有说服力呢。”

暧昧的声音一五一十全淌入了手机里,终于,他满意了,关了机,直起身,松开紧抱着她的手:“不好意思,你和那姓关的,看来是没机会了。”

数不尽的羞耻熬红了素末的眼,她这辈子所有的怨气和仇恨,已经全都用到这个眼神里了:“江玄谦,你这个变态!”

“是啊,我是变态,可昨晚我面前这个小变态还拼命地想钻进我房间呢。你说,是你变态,还是我变态?”

“住嘴!”她真是要疯了!双手忍无可忍地握成拳,狠狠地捶打他胸口,“你这个王八蛋!王八蛋!”

“够了!”胡乱拍打的双手被他毫无难度地扣住,江玄谦冷下声,“不要以为现在有姓关的给你当靠山你就能为所欲为,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想都别想踏出这房子一步!”

“你混蛋!”

“还有没有其他词?没创意的东西。”

他还嫌她骂得没创意?那一瞬间素末几乎就要由怒转笑——是,被气笑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迟钝的甚至还有点儿蠢的人,口才不佳,词汇量不大,可这辈子学过的所有的好的坏的形容词,她几乎全在这人身上用过一遍了。可这个人,在对她做出了那么多禽兽不如的事情后,竟然还能厚着脸皮数落她骂得没创意!

没创意是吗?对,没创意——

“你这个小偷!”对,就是这个词,“小偷!”

江玄谦本来已经走到餐桌前准备吃饭了,结果又听她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我偷什么了?”

“偷我的作品!”

他不以为意地“哦”了声:“这事你晚点儿就会明白了。”

“不用晚点儿,我早就明白了!”素末的声音别提有多讽刺,她红着眼,也紧跟着来到餐桌前,“真是没想到,偷了我一个作品还不算,还想偷其他的!这么大一个人了竟然还会偷东西!”

她义愤填膺,可江玄谦明显没当一回事:“什么‘其他’?我还偷你什么了?”

“还想装成什么都没发生吗?”

江玄谦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素末被这态度激怒了,像只小猫咪一样张牙舞爪,可在大老虎眼里,这点儿怒气却根本都不够看:“国王十字站那边的C&J早就在卖我的香水了是不是?你敢说写的不是尹娉婷的名字?这还不够,你还打算在接下来的六款香水上全写上尹娉婷的名字!江玄谦,你别想再瞒我,这些计划我全都知道了!”

这下子,他端起红茶的手一僵:“你说什么?”

“小偷!”

可笑的表情在男人脸上维持了一秒,一秒之后,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脑袋里过了一遍:“这就是你突然让人把香水全都撤掉的原因?”

他就说,这小东西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砰”的一声搁下了茶杯,江玄谦厉声问:“谁和你这么说的?”

“还有谁?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己莫为?很好,我等等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己莫为’!现在,马上给我坐过来,把东西全吃掉!”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就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明明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可你看他那表情,哪里有一点点亏心的模样?

几乎是强迫性地按着素末的后颈,过分地将她推到了早餐前。素末原本是不配合的,可这混蛋在强迫她坐下后,又似笑非笑地添了句:“我有一百种喂你的方法,你要自己来,还是让我动手?哦,或者是——动口?”

瞬时间,发烧那夜被喂水喂药的场景闯入她脑海里,十分钟不到,素末已经将面前的餐点全解决了。其实,也是因为她饿了,很饿很饿了。

江玄谦不是看不出来,看她连最后一颗焗豆也吃入肚子后,他将自己的煎蛋也叉到了她的碟子里。可素末不领情,推开餐具:“我吃饱了。”

“那就走吧。”

“去哪儿?”

“国王十字站,你这趟来的目的地,不是吗?”

沿途风景她已无心欣赏,尽管中英的文化差异那么大,满街皆是令人欣喜的异域风情,可此时,素末已不是普通的旅人了。

国王十字站附近的商店正销售着她亲手调制出来的香水,说不定,这个城市里的好多好多门店,已经都摆上了她的香水,可据说,写的全是尹娉婷的名字。

车子很快就停在了C&J门店外,冬日的阳光惨惨淡淡,灰扑扑地洒在写着“C&J”的牌匾上,十一点不到,门店前竟已排起了一条长龙,不知多少顾客已经候在了门口。

他们一下车,店内便有金发员工热情地迎了上来,同老板打过招呼后,金发美人儿将目光落到了素末身上。看了一眼,瞪大眼,再看一眼,然后——欣喜地打招呼:“Sumor?”

还不等素末反应过来,美人儿已经激动地握住她的手:“Hi,Sumor!Dear Sumor,I love your fragrance so so so so much!(你好,素末,亲爱的素末,我简直太太太太喜欢你的香水了!)”

江玄谦唇角噙着一抹笑,看着姑娘茫然又错愕地看看金发店员,再看向自己,又蠢又萌又疑惑的样子,真真像极了他家那只蠢松鼠。

“怎么,这么简单的英文都听不懂吗?四级怎么过的?”

不不不,这么简单的话怎么可能听不懂,只是:“她说喜欢我的香水?‘我的’?”

话落,不待江玄谦回答,金发美人儿已经热情地将她拉进了店里:“Look,your fragrance!(看,你的香水!)”

门店最中央,临时搭建出来的香水柜台上,醒目地架起了一个名字:SUMOR。

素末震惊了!在那醒目的标志下,更醒目的是一张她手机里也存有的照片:年轻的女子站在万花庄园的调香室门前,转过头来,略带羞涩地微笑着。

那是两年前,她在万花庄园的调香室里研制出第一款香水时,男人为她拍摄的照片。那时素末刚刚得到他的赞美——你知道的,这人若是愿意哄你赞你,真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那时候他说了什么呢?他说:“我们末末真是人美心善手又巧,对了,还才华横溢呢。”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揉着她的发丝。

素末被这**裸的盛赞夸红了脸,心中不知有多欢喜,就连脚步都轻盈了,踏着小碎步回到调香室时,他就跟在她身后,忽而叫住她:“末末。”

“嗯?”素末不明所以,回过头去,就听得一声“咔”,男人的手机里已有了她的照片。

“真好看,”那时候他说,“以后我们末末成名了,名人简介里就放这张照片吧。”他开玩笑道。

如今,两年之后的今日,在国王十字站附近的门店里,在这一大早便有人排着队想进来选购香水的地方,那张曾被他赞美过的照片被放大,裱在了最醒目的柜台上。

SUMOR——新生代东方调香师,素末。

“截至昨天上午十点钟,全世界已经有一百三十家门店进驻了‘SUMOR’柜台,当然,不仅仅是C&J,欧洲每一间高端的彩妆连锁店都进驻了‘SUMOR’。”他走过来,一直走到她身边,用中文轻声地说,“这就是属于你的品牌,‘素末’。”

不是新生代调香师尹娉婷,是新生代东方调香师尹素末,独属于她的,完整而完美的品牌:SUMOR。

身旁无数高挑的柜哥柜姐全都围着她,白皮肤的,黑皮肤的,黄皮肤的,他们的脸上挂着友善的笑,他们的左手和右手相互碰撞着,拍出质地清脆的掌声。

Hi,Sumor. Dear Sumor,I love your fragrance,SUMOR.

“为什么?”

许久许久,素末才像是完全理解了眼前这一切,理解了,吸收了,却怎么也无法弄明白他这么做的初衷:“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出?你不是已经把香水送给尹娉婷了吗?可你又用我的名字来上市,你做了这么多事,你……”

“忘了吗,我一早就说过的,会捧红你。”

初遇的那个春天,万花盛开,氤氲撩人,手中捧着《孙子兵法》的男人对女子说:“好好遵守约定的话,三年后,我会让你成为调香界最耀眼的新星。”

原来他没有忘记,兜兜转转,发生了那么多事后,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

“快三年了,你遵守了你的约定,我也得实现我的诺言,不是吗?”

“可是尹娉婷她……”她已经乱了,彻底地乱了,“你不是已经把我的香水送给她了吗?还让她在‘爱丽莎’的总决赛上和我争名次,你……”

“那都是策划而已,总而言之,目的还是要捧你。”他看着她混乱又疑惑的表情,轻笑了下,“回国之后你就知道了。”

“可Joe不是这么说的啊!”

“Joe?”

“对啊,他说你在香水介绍上写的调香人是尹娉婷,他还说接下来C&J生产的香水全会写上尹娉婷的名字!而且他都让我看过香水瓶的设计照片了,上面写的是‘娉婷’呀!”

江玄谦的瞳仁急速收缩,所以说,今天早上他问这丫头那些荒唐的鬼话是谁告诉她的,这丫头袒护的,就是他那好搭档吗?Joe?陆乔久?

看来,这事有意思了——陆乔久!

“冤枉啊大小姐,哥这不是为了帮你吗?要不是这招激将法,你这死心眼又薄脸皮的,能自投罗网投到我哥怀里吗?你看看现在多好,一举两得,香水疑案水落石出了,你和我哥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停,什么叫‘突破性进展’?”

“不是又亲上了吗?这还不算突破啊?”

素末:“……”

简直气到无语,气到她都没心思去怀疑这家伙怎么会知道她和江玄谦又亲上了,只满脑子想着她这个蠢蛋被他这个混蛋花言巧语地一骗,就像个神经病似的,急匆匆地飞到伦敦,紧接着又要急匆匆地飞回去,可偏偏这姓陆的一点儿愧意都没有,还在那儿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一举两得”。一举两得?敢情老祖宗的成语就是这么用的吗?

别墅二楼的房间里,素末怒目瞪着视频另一端的男女。而千里之外,大洋对岸,在视频另一端散漫又温馨地相依偎着的,正是那给她制造出惊天奇案的陆姓混蛋,还有她的好闺密付冉!

一切简直不可忍:“还有你,Joe乱来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一起?”

“别冤枉我啊喂!”那端付冉一听她数落,赶忙从Joe身上坐开来,撇清关系,“第一,我是直到你出国了才知道这贱人的把戏的,他连我也瞒呢。”说到这里,她恨恨地往陆乔久身上捶了一记,可捶完后,付冉又笑眯眯地凑上前去,亲了Joe一口,“第二,其实我觉得Joe做得很对呀,要不是他,你和江BOSS哪能那么快又亲到一起?做得好做得妙,来,再亲一口,MUA!”

瞧这神经病爱侣!

“还妙?你不知道我昨晚差点儿就被他给捏死了!”

“放心,他捏不死你的,他哪里舍得捏死你?”Joe还是笑眯眯的,在视频那边贱贱地朝她眨了下眼睛,“而且你不觉得这次再见面,那家伙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吗?”

的确,那家伙的态度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原本说好的不想再见她,可这回再见时,这人说“反悔了”,不仅反悔了,还手段用尽地阻止她离开,别说锁她的行李箱,就连让Mini——那只又萌又蠢的小松鼠装神弄鬼的幼稚招数也都使出来了。

“知道为什么吗?你一定以为是为了那几瓶香水吧?”Joe得意扬扬的,“然而事实是,因为本帅告诉他‘你们家那小东西啊,千里迢迢地订了机票去伦敦,就为了跑到名流们最爱办婚礼的教堂里,去和关竞风结婚呢’!”

“你说什么?”素末惊了,这家伙是疯了吗?她要结婚?而且还是和她压根就没多熟的关竞风?

“你把关先生拉进来做什么?”还嫌那晚在小冉楼下时她的脸丢得不够多吗?“他对关先生根本就不在意!”

“错,他在意,在意得都快疯了。”

“怎么可能?”

素末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当关先生的车停在小冉家楼下,她在车厢里看到他颀长的身影时的场景。几乎就像是个疯子,她从车上下来,她拉着关竞风陪她一起做戏,她死死瞪着他无动于衷的背影,可这个男人,最终也不过留给她一句“怎么了”。

她还能说什么?除了没什么之外,还能再说什么?

“Joe,他对关竞风不在意的,说穿了,他对我、对我所有的事、对我这一整个人,他都是不在意的。”

“可如果不在意,今天早上看到关竞风的电话时,他又为什么会那么抓狂?”

“我不知道。”素末笑了下,飘忽的大眼慢慢看向了床头柜上的照片:男人亲昵地抚着女子发丝,在众目睽睽下,俯下去说话的唇几乎要吻上她耳骨。可事实上,她和他之间,又怎么会是这样亲密的关系呢?他和她之间——“就你妈妈和我父亲那种关系,和你在一起我嫌恶心”,这就是他的话,原原本本,不是吗?

她放弃般地笑了一下:“或许我从来都不了解他吧,那人从头到尾都言行不一。”

“是啊,你也知道他言行不一。可他言行不一的原因你不是不知道的啊,末末,你好好想一想,就你妈和他爸那种关系,他能言行一致吗?他能毫无芥蒂地和你在一起吗?那还不得被他妈从棺材里跳起来掐死啊?”

“可我都说过一百遍了,我妈妈和他爸爸不可能……”

“行,现在的重点不是你说过几遍,甚至也不是他爸跟你妈到底有没有一腿,你先听我说完——末末,我就说一次,一次性全部说完吧,从头到尾全都告诉你。”

Joe终于不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欠扁样了,认识他那么久以来,第一次,素末看到他这么认真的样子,他说:“你知道我哥他当时为什么会同意让你到万花庄园里调香水吗?”

“因为这个行业有利可图。”这是江玄谦当时的原话。

Joe却摇头:“不,末末,那是因为当时的他想着,‘也好,就让这蠢丫头来替她妈妈还债吧,所谓母债女还’。很恶俗的剧情,对不对?可末末,这就是他的初衷。我哥把你留下来,真的就是想着日后变着法子折磨你,替他妈妈出一口气的。

“可后来呢?他做了什么?末末你想想,自己用脑袋认真地想一想,从头到尾,他折磨过你没有?给过你脸色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没有?没有,都没有。末末,为什么呢?因为他喜欢上你了,他下意识地就想疼你护你,他根本就下不了手去折磨你。

“因为喜欢你,他不计代价,满世界给你找调香原料,哄你高

兴——OK,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说他和尹娉婷那点儿事对不对?可是末末,我可以百分之两百地向你保证,他会和尹娉婷走得那么近,除了他本身有相关的策划案之外,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借尹娉婷来捧你。”

“因为喜欢你,看到你被尹娉婷母女赶出家门时,他就让睿睿和钟先生把你留在万花庄园。明明是因为不忍心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面,可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自欺欺人的吗?”Joe学着江玄谦的样子,沉了沉嗓音,做出一副优雅又气定神闲的样子,“‘小姑娘她妈和我爸爸有染,这会儿她住进来了,不是正好能给她点儿苦头吃吗’,当时那表情,别提多自以为是了,可后来呢?后来他都做了什么?

“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大小姐你心情不明媚了,我哥他就带着你满世界逛;你被人欺负了,我哥他就亲自出马把欺负你的人给赶下台。更可笑的是,这回明明都受了刺激,下定决心和你分道扬镳了,可一听说你准备和人私奔,本来米兰时装周那边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去谈呢,可他呢?现在米兰也不去了,就待在伦敦等着你。”

江大神啊江大神,看上去最酷最牛最不可一世的江大神!

“末末,我哥对你,那可真是明知不可为,而彻彻底底地为之!”

素末有一瞬间失神,Joe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从遥远的大洋彼岸传过来,一字一句地撞入她心口。所以说,之前她的直觉全都是对的。他对她,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的,对不对?

手机铃声又响起,素末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关竞风。怎么又是他?认识了大半年基本通不到两回电话的人,为什么这两天不停地给她打电话?

视频里的Joe说:“接电话,末末。”

“嗯?”

“是我。”

“什么?”她错愕地瞪着手机,可上面明明写了关竞风啊。不,不对,不对劲极了!最初她存关竞风的电话时,和他完全不熟悉,为了不让自己在接电话时犯尴尬,她特意存了“豪朗关竞风”几个字。可看这名字……“豪朗”两个字呢?

手机铃声持续不断地响着,终于,素末按下了接听键。

“这个电话其实是我的另一个号码,前阵子让睿睿趁你不注意时存进去的。当时就想着,也许能在某些关键时刻起一点儿推波助澜的作用呢,没想到还真发挥作用了。”

那头传来的竟是陆乔久的声音,而且所指之事,是她和江玄谦今早刚发生的那一场闹剧!

素末还来不及问他突然是怎么一回事,Joe又开口:“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我要整这么一大堆事出来吧?可末末,如果你知道他前阵子刚做的决定,你就会明白了。知道吗,其实他原本的计划,是帮你推出香水品牌,实现了当年的承诺之后,就和你分道扬镳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分道扬镳,是永远都不再见面的那种分道扬镳,明白吗?可我知道那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离她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能天天挂在身上捧在掌心最好,无法捧在掌心,每天早晨一起吃钟先生的早餐也好。

可这么肉麻的话Joe说不出来,他只是说:“所以我故意误导你,让你将事情闹得这么大,其实也是在帮我哥找借口。他现在真的是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才能说服自己去见你。末末,那借口他可以找一次,可以找两次,甚至三次四次五次,可他找不了一辈子。所以,末末,剩下的,就靠你了。”

他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剩下最关键的那一步,靠你了。

迟迟迈不出去的一步,末末,只能由你来走。

素末走出房间时,已经是晚饭时间。

她一个人,关了视频后在房间里躺了许久,直到江玄谦的微信传进来:下楼吃饭。

她才满腹心思地起身,朝楼下走去。

晚餐是简单的意面和牛排。原来他的手艺这么好,她不过是走到楼梯口,就被浓郁的香气扑了满脸,那是属于食材本身的实实在在的香。江玄谦将餐点全都端上桌,看上去心情还不错,特意给她配了一杯热红茶一杯热可可,再给自己配了一杯酒。剔透的酒杯在灯光下泛着完美的色泽,素末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中,竟入了迷。

“傻愣在那儿干吗?过来吃东西。”

她这才将目光自红酒杯上移开:“Joe是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为什么会来英国了?”

这是陆乔久教她说的话——“照着我的剧本演下去,一直演,直到把那家伙逼疯为止”。

只不过江玄谦看上去并没有Joe描述的那么在意:“什么目的?和关竞风结婚?”他不以为意地啜了口酒,“说实话末末,有时我真的很怀疑你那颗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素末只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你以为那姓关的是什么好东西?就今年,他换了两个女朋友,加上你,三个。去年也换过好几个,别更提前年、大前年。尹素末,你千里迢迢跑来和这种人结婚?”

“那是我的自由,”她很认真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说,“再说,关先生他承诺过的,会一直对我好。”

“呵,真担心你那点可怜的智商够不够让人耍!”讽刺的,微厌的,事实上带着淡淡不悦的口气。

素末微微地笑了,他是不高兴的。既然他不高兴,那么,她就高兴了。

手机在不久后响起,他的。看来电显示,是Joe打过来的电话。

江玄谦接起电话时,似乎又突然愉快了,按下接听键:“说。”

电话那头是Joe听起来同样很愉快的声音:“大功告成!那姓关的在机场被成功地拦下了!”

“理由呢?”

“签证过期。”

“很好。”江玄谦挂了电话,微笑地看着素末,心情看上去比之前上菜时更好了,“很遗憾地通知你,宝贝儿,你的准未婚夫关先生,这回恐怕是来不了了。”

“什么?”

“哈哈哈!太痛快,太痛快了!”

这世上还有比成功戏耍大神更让人心情愉悦的事吗?

“你们看看我哥这小人得志的表情,还当全世界都被他耍得团团转呢,结果却是他被所有人耍得团团转!哈哈哈……”

远在国外的江策划,无端地打了个喷嚏。

而万花庄园的大厅里,从老到小四口人正排排坐着,围着一台电脑看伦敦那边的直播。

钟老头儿优雅地微笑,陆乔久痛快地狂笑,付冉酷酷地赞了一声“好”,而江睿小朋友双手托着腮,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肯错过直播里的爹地和妈咪一分一秒:“所以,妈咪快要回家了是吗?”

“是的呢,宝贝儿,”老管家在宝贝儿脸上响亮地啵了下,“多亏了睿睿在妈咪的手机里输入关叔叔的名字,这一回,我们睿睿可是最大的功臣呢!”

小朋友这下开心了,一双可爱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那妈咪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

“这个,”陆乔久掐指一算,“大概,就这两天吧。”

万花庄园里一派其乐融融,老头儿和小朋友一听说两人快回来了,竟屁颠屁颠地上楼,还没得到准信儿呢,便开始替“洁癖江”收拾起房间。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男朋友胆大又心细?机智又有爱?”楼下大厅里,Joe与付冉愉悦地碰了个杯。

“是啊,不止有爱,还特别仗义。”

付冉漫不经心的,语气里不知为何添入了一丝凝重的味道,可Joe没听出来,还自顾自地乐着:“没错吧?我也觉得我特别仗义。”

“只是,这仗义只对江老板吧?”

“嗯?”

“我昨天在你的房间里发现那一款香了,”她啜了一口酒,把声音压得很低,“就是导致方宛被开除,最近又频频出现在江大的那一款怪香。”

陆乔久手中的杯子一顿,然后,听到她凝重的声音:“我之前其实还挺奇怪,明明方宛已经被学校开除,为什么江大里还会频频出现那款香的味道?Joe,现在想一想,你和江老板,该不会就是想借由这款香,来实现你们的四个策划吧?”

“你……”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四个策划,你们现在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