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 六

江春入旧年6——

小倌儿们自己贴的贴,招的招,乳燕投林般的都去得差不多了,春晴也小心翼翼的走到一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男人身旁。

那男人穿一身黑色劲装,腰上挂著把三尺长剑也是黑的,极少说话,面上没什麽表情,却是不怒自威。叫春晴十分胆怯。

但是他有什麽办法,对方不开口,他也不敢自作主张,只好提了酒壶在手里,随时备著。

再看其他小倌们,刚才贴上去的,贴稳的是少数,多数的被推了开,和他一样呆呆的站在背後。

一圈酒喝下来,春晴面前那男人杯子空了,他便连忙倾身倒满了。

那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春晴以为他不满意,心下忐忑得紧。後来别人叫喝,他也不怎麽推辞,就喝了。

这些江湖人说了好多他听不明白的话,只是有些时候听见什麽杀,谁死了之类,说到气愤处还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实在叫他心惊胆战。还是听懂了些许表皮,比如他负责的这个男人姓林,是哪个世家的大公子,虽然不怎麽说话,武功却是不错,好像这次抓什麽贼还立了不小的功劳,这些人还一起敬了他酒来著。

过了好一阵,老鸨才提心吊胆的走过来,脸色苦成一片:“各位大侠,真是对不住了,我们房月公子今天身体有些不适,不如让绿腰代替如何?”

一个穿白色文士衫的公子冷笑一声,就是那小倌贴稳的为数不多里的一个,把一直握在手里的折扇一展,道:“那你们寒江公子呢?”这口音,倒像是外地的。

老鸨吓得头一缩,结结巴巴的讲:“他…他身子…也不适!求各位大侠体谅一二……”

这时春晴身前那男人一直紧闭的凌厉嘴角终於是扯了一扯。

那白衣公子哈哈一笑,道:“你当我们是没钱请你的红牌?还是他们嫌咱们不配见?快些去叫来罢!要不然,这里哪个兄弟发起火来,小弟我都拦不住啊!”

老鸨苦著脸下去了。春晴悬著的心放了下来,这个白衣公子看似文质彬彬,可他刚才可听说是什麽铁扇书生,这次还是他杀了那个什麽贼的同夥。用的就是那把扇子!

春晴再倒酒的时候,手还在发抖,那男人也当没看见。春晴再倒,他就再喝,一直循环往复,直到房月终於不情不愿的上了台子,这桌江湖人也就没怎麽喝了。这时春晴身上已是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那些人一个个都看著台上一身豔装的狐媚子,忘了自己姓什名谁了。房月见台下人的表情,更加的扭腰转眼,卖弄起来。

春晴偷偷看了看面前的黑衣人,他也看著房月,不过眼里没有旁人那份痴迷。

房月算是出来了,可寒江公子呢?春晴不禁左看右看,都没发现人影。也是,寒江公子的性子,怎麽可能给这些草莽之客抚琴?

正想著,楼上传来一缕清越之声,却正是他家寒江公子的琴声。春晴抬头望去,那楼道上不知何时挂了一张青纱帘子,里面一个抚琴的人影儿。

原来是寒江受不了老鸨的哭哭啼啼,与她做的一个折中办法。

那白衣公子道:“寒江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清傲得紧。”春晴正担心开罪了他,心才悬起来,又听得他一句:“难得。”又掉了下去。

给这些江湖人做陪,身上简直是冷冷热热交替不停。

这边房月听到琴声,也便开始舞起来。

寒江公子的琴,是清雅的琴,房月的装束,却是妖娆异常。然而他不得不配著这琴声,收尽了他的妖娆妩媚。

本来以为会很不协调,可让春晴有些吃惊的是,房月的衣领还是低得过分,可他在那台上,一举手,一投足,却是与那琴声一致,清傲的。竟然,还低低的把一曲风情旖旎的醉相思也和上了寒江的琴声。

这些江湖人听琴看舞,倒也不喧闹。春晴依旧低著头,想,看来今天不会出什麽事了。看穿著,看品性,这些人大概也不是一般的江湖草莽。

一曲舞毕,铁扇书生站起来带头拍了几下,堂下跟著一片掌声。房月又恢复了他的原本模样,扭腰行礼,抬头时一个春波自然而然的便送了过来,极尽媚惑之能事。

铁扇书生一个浅笑对回去,自袖中抛出一锭元宝,道:“这人,在下今夜包了。”那元宝不轻不重,正巧落在喜笑颜开的老鸨手里。

旁边一人道:“公羊兄果然潇洒。”

那边房月正要走下来,却在脚下轻轻一扭,一张豔光流动的脸立刻配著失色,惊呼一声就要往下栽去。小倌姑娘们都跟著惊呼,心下都以为这房月怕是要出丑了。

说是迟那是快,铁扇书生趁势飞身上前抱得美人,还分神一边与刚才那人笑著回话:“多谢多谢。”

房月被打横扛起,那人走得飞快,春晴没来得及再多看一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去看楼上的寒江公子,却早已经不在了。

只剩张古琴横在纱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