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职官无品

仅仅迟回半步,就听见徐世昌在大厅里连连责骂:“职官无品!”

吴禄贞知道,这是针对他的责备,也不报告,径直入内才双拳一抱:“无品职官吴禄贞参见总督!”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在禀报的差人立即退下,徐世昌见正被批评的人分明听见,却心平气和、心甘情愿地担当骂名,好不尴尬:吴禄贞呀吴禄贞,你到哪里喝酒不成?你与戏子哪里幽会不行?为什么偏要到闹市中心的酒楼上去?吃了喝了说了笑了还要唱起来,引动一街人看热闹,如此骇世惊俗,毫不检点,传到朝中,上头不是怪我治军不严吗?!

可是真见了面,他又不便当面指责。毕竟只听下人一面之辞,这吴禄贞素来又雄直悍快,未必认错,正要用他的时候,真不能把他得罪了。本来调他回来一直没有召见他,就是存心冷落、杀杀他的傲气,要他自省过错,默认其责,谁知他文以文狂,武以武傲,依然举止荒诞,对他只有以柔克钢了。

徐世昌按下怒火,起身相迎:“授卿,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一直不见你?让我好找!”

好个狡猾的家伙!脸色变得好快啊,满面假笑,笑里藏刀,我还怕你?!你们三妻四妾地享乐,却一脸道貌岸然的样子。我不过与一个女子在一起喝了酒,有什么值得小题大做的?回奉天之后,要向你汇报延吉情况,你却避而不见,现在想起来要见我了,我就必须得立即出现在你眼皮下?我吴某人做事从来光明磊落,没什么值得你责难的,无品在何处?不是为了延吉一方领土,我才不愿意受制于你呢!皇帝小儿太后老妪我也要拉他们下马,你又算个老几?……吴禄贞想到这里,自己找张椅子坐了,没好气地说:“有什么事要找啊?害得我酒也没喝好。”

徐世昌大度一笑:“解决了间岛问题后,本官请你喝酒如何?”

“还是为间岛问题啊?”吴禄贞愤愤不平地说,“大人你都忙着京城大事,没时间接见在下!”

“边关大事,岂能草率?今日请你前来,也是为了从长计议……”他不慌不忙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只用眼睛斜视着看他的反应。

“在下没工夫,正要告假。”

“何事?”

“家小在东北生活不习惯,现在要将他们送回湖北去。”

徐世昌想,大概与那戏子打得火热,这才要送走家属的吧,他没说出来,却故意关心地问起下属:“绶卿几个孩了子?”

“一儿一女,都还年幼。”

“你夫人一个人怎么带得过来?”

“总督意思,是让在下回家给老婆带孩子是吗?”吴禄贞不怀好意地笑了。

“不不不,”徐世昌被他钻了空子,赶紧申明,“国家正是用人时机,军人怎能顾小家而置国家不顾呢?本官只是说,将他们留在东北,你也能为家庭分担一点担子嘛。”

“可是,不久第三个孩子又将要诞生了,在这里,我只有全天候当男佣才能照顾得过来的。”吴禄贞说了实话,“送回老家,还有母亲及亲属照顾。”

徐世昌也正色道:“职官是万万不能以自家私事耽误公事的。”

见他用大帽子压人,吴禄贞自有办法应付:“我的恩师张中堂身体欠恙,在武昌修养,我也该看看他去了。”

徐世昌没理由拒绝,说:“这不矛盾,你先带家小到北京暂住,把外务部事办理好,再到湖北安置家庭、看望恩师。”

“去北京外务部?调我去?那我可是强硬派!”

外务部敢要你这个孙悟空?徐世昌一个哈哈:“绶卿,是这样的,日使到清朝外务部递交了《东三省六项悬案节略》国书,外务部右侍郎署理尚书要我们回复。”

“总督回复就是。”

“你对边关熟悉,我的回电你应看看是否妥当。”

“总督大人,三省之首,当然您做主啊。难道还要手下人审核?”

“那要你参议做什么?!”徐世昌冷言说了一句,吴禄贞无话可说,只好把他的回电接过,只见上面写道:“……日下彼以保护韩民为言,是以认明我有地主之权,准保护字义内,即兼有审判督察司法行政之权。彼如实行保护,则我之主权仍有名而无实。”

吴禄贞尽管这些日子没进总督府,但时刻关心个边关,延吉的情况岂能不知?原来,延吉乱了。

吴禄贞在那里时,虽然日本人不断上告他的峻厉,但整个局势还是平稳的,朝廷就以为边关无事了,战火尚不会蔓延,群臣也得以苟且偷安。他们哪里知道,日本方面蠢蠢欲动的野心怎会烟消云散?斋藤季治郎的派出所龟缩在龙井村,行动处处受到限制,韩民北向,也让他们恨在心里。他们在自己制造的“间岛是韩国领土”的谣言面前理屈词穷,只有采取更卑劣的手段制造事端,企图挑起边境冲突,为他们的武装入侵找借口。因此,他们将朝鲜驻日军的半数调集到图们江南岸,三天两头过江骚扰:占地造房、**妇女、殴打军警……总之,没有中国的强硬派的扼制他们更肆无忌惮。

吉林巡抚陈昭常兼着延吉督办,却根本不在延吉办公,对日本人的胡作非为,新任帮办傅良佐那是毫无办法,屡次交涉都遭失败,只有频繁上报。巡抚无能,再报总督,总督无法,又报朝廷。结果只能让外务部向日本驻华公使提交照会,要求日方制止此类事件发生。

日本方面才不买帐哩,驻华公使总是蛮横无理地答复:“根本之间岛问题未解决以前,此等事件之发生诚所不免,故间岛问题之速结实为当务之急。”

他还更无耻地还说什么:“本大臣惟望贵国政府体谅日本政府关于此案的诚意,于此枝节细事,勿仍徒执成见,强日本政府之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