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朝野震动。
大齐和北戎签有盟约,每年支付给北戎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和平相处, 互相通商, 已经好多年没有动过兵戈了,没想到北戎突然撕毁盟约。
北戎这个心腹大患, 盘踞在头顶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大齐从开国起, 对北戎作战就一直不利, 以至于后世君王全躺平了, 能用钱解决的事,绝不动兵。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 崇文帝简直烦躁极了。
他烦躁, 底下的大臣却不那么想。
袭红蕊窜起之势,势如破竹,已经让太多人感受到威胁。
现在这个机会, 简直是天赐良机, 朝臣们瞅准时机, 纷纷上奏, 请求崇文帝将立后的事暂且搁置,以国事为重。
袭红蕊一本本看完朝臣上的奏折,气得直接将奏折摔到桌子上:“这群老狗!我看他们哪里是以国事为重,是以国事跟臣妾过不去吧!”
崇文帝也跟着哼一声,他哪里不知道其中关窍, 反对他立后,归根结底, 反对的不还是他吗?
一有机会,那些人就冒头了,在这个时候,崇文帝才看清楚,朝堂上到底有多少贰心之人。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椅背:“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袭红蕊原本怒气萦胸,听到崇文帝的问话,慢慢平复呼吸,冷静下来道:“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那些人虽然不怀好心,话说得却没错,当此之时,却应以国事为重。”
随即,袭红蕊嘴角露出一丝弧度,看向崇文帝,冲着他笑道:“或许,这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他们此刻以这个理由推诿咱们,那如果咱们打赢了,岂不是更打他们脸?”
“如今臣妾在市井百姓心里,已然是文曲星君下凡了,若再添武功,那他们不就更觉得,臣妾才是那个真正辅佐您的宰辅之才吗?”
“那些大臣,常把以民为天挂在嘴边,现在民全在咱们这,他们有什么办法。”
“所以皇上,您不妨让臣妾再立一功,这仗,就当做臣妾的立后贺礼吧~”
崇文帝忍不住笑起来,果然,他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妻子,从来不会被什么东西吓住,别人越阻她,她越有争斗欲。
其实关于打仗这件事,不管是崇文帝,还是朝廷上下,都不太紧张。
因为作为大齐的“老邻居”,北戎和大齐那么互相扯皮着,已经快有二百多年了,相互之间都很了解。
北戎骑兵骁悍,大齐打不过,大齐国力雄厚,那边也打不进来。
到最后就成了打一下谈一下,打一下谈一下的模式,连北戎那边都接受了这个流程。
这次出兵,估计又是想从大齐捞一笔,反正最后都要走流程,不如趁这个机会,捞些军功。
捋捋胡子,微笑着看向袭红蕊:“那你以为,这次出征的指挥使定谁呢?”
袭红蕊闻言,眼睛转了转,狡黠一笑:“皇上,您看臣妾的大哥怎么样?”
崇文帝:……
“什么?”
他还以为是秦行朝呢,袭红蕊她大哥,那是真的一点东西都不会啊!
袭红蕊掩唇一笑:“皇上,您先别急,听臣妾细说。”
“这个指挥使,要坐镇军中,当然十分重要,必须完全是咱们的人。”
“可如果派秦大人去,就太大材小用了。”
“战场上两军对战,短兵相接,不生就死,反而是最简单直接的事。”
“难的是从后方到前方,那么长的距离,一关关,一卡卡,小鬼拦路,阎王伸手。”
“如今这个朝堂,未必所有人都盼着咱们赢,要是有人在这里面使阴招,那可是防不胜防。”
“人家不都说了吗,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后备军需至关重要,需要一个杀伐果断,又对咱们忠心耿耿的人统筹,有谁比秦行朝更合适呢?”
“至于我大哥,反正军中也不用指挥使去打仗,那放个张三还是李四,又有什么区别。”
“您给他找个可靠的军师团,再给他找一个可靠的将军挂帅不就行了吗。”
崇文帝陷入沉思,慢慢的,有些被说动了。
大齐从乱世中开国,那时候的人们饱受军阀割据之苦,所以为了防止武人作乱,开始推行重文抑武,以文制武的策略。
指挥使虽然是最高作战长官,但一般由文官担任,只负责统筹、传递作战计划,并不直接参与战争。
也就是说如果袭红蕊他大哥够听话的话,是可以安稳当好吉祥物的,他现在那个“三合一曹”,就是差不多的情况。
给他找几个得力的参军,估计也能完美地组成多合一指挥使,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强求指挥使的人选了。
崇文帝思索了一番,算是同意了这个决定,又问道:“那由谁挂帅呢?”
说到这,袭红蕊的神色郑重了一些:“这臣妾就不太了解了,臣妾只随便说个人,皇上您看行不行,依您看,邓老将军如何?”
“他?”崇文帝的眉毛瞬间皱起来,“为什么是他?”
袭红蕊沉吟了一下,“主要是邓老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臣妾还没进宫时,就听说过他的事迹。”
“据说邓老将军戎马一生,未逢一败,是个名副其实的常胜将军。”
“战场上变幻莫测,刀剑无眼,能百战百胜,不说打仗的水平,运气也是极好,常有神佛护体吧。”
“如今让他挂帅,岂不正好?”
崇文帝:……
袭红蕊所说的邓老将军邓义,确实是一个极会打仗的人,但他这个人,就有一点一言难尽了。
邓义名为邓义,却一点都称不上义。
他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普通农户,因为看不惯恶霸欺凌乡里,一怒之下,打死了恶霸。
本为死罪,乡邻为他求情,最后被判刺配绥州。
没想到,被发配军中后,反而得了势,屡立战功,迅速升迁。
到这还是很正常的,但他接下来的操作,就让人大为皱眉了。
崇文帝的宰相,也不一直是萧南山来着,最开始,他还是从他爹那,继承过来一个宰相的。
那时的冯相,发现了邓义这么一个人才,立时予以重用和培养,从此邓义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冯相对邓义来说,可谓是有知遇之恩,但在萧南山斗倒原来的冯相后,他直接背刺冯相,马不停蹄地投奔了萧南山。
文人相争,讲究不失君子风度,就像萧南山输了之后,他的政敌都会给他送行,像邓义这种直接背弃恩相的,实在太过无情无义。
因为这个,满朝的文人都不太喜欢他,但不喜欢也没办法,他实在是太能打了,萧南山执政能那么稳固,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
原本威胁大齐的,不止有北面的北戎,还有西面的西羌,结果邓义只用了三年时间,就带兵扫平了西羌,这一灭国政绩,直接把萧南山焊死在相位上。
既然他是萧南山的人,崇文帝原本不应该说什么的,但他很快又做了一件让人眼前一黑的事,那就是——
他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光王世子做侧妃。
崇文帝简直被他这一手,弄得脑瓜子嗡嗡的,他是很想相信他,但你就瞅瞅他干的这些事,哪里值得被人信任了!
袭红蕊听完崇文帝的顾虑,忍不住笑出声,崇文帝无语地看向她:“笑什么?”
袭红蕊立时掩住嘴,将笑容遮掩过去,双眼却依然亮晶晶道:“皇上这么说,臣妾倒更觉得他可行了。”
崇文帝转头:“怎么说?”
袭红蕊轻笑:“这说明这位邓老将军,虽然在军事上出类拔萃,但在政事上,脑子完全不够使。”
“脑子不够使,可比心眼坏强多了,依臣妾来看,未尝不可用。”
崇文帝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袭红蕊眨了眨眼睛,不答反问:“皇上,臣妾想问您一个问题,您这几个侄子里,谁最常惹您生气?”
崇文帝毫不犹豫道:“当然是老三了!”
因为被一母养大的情意,他早些年是很宠光王的,对宁琮这个侄子也爱屋及乌。
万没想到等他老了后,这父子俩对着他骑脸输出,崇文帝真是一想都心口疼。
袭红蕊哈哈大笑,一拍桌子:“那破案了,您几个侄子里,最蠢的就是光王世子!”
崇文帝:……
这个案不用破,一看就知道……
袭红蕊却撑着下巴,异常狡黠地笑道:“蠢人虽总喜欢惹人生气,但他们却未必会有多少坏心思,所以光王父子,有可能真的只是被您骄纵坏了,而邓老将军,也有可能真的只是不能领会您的心意。”
“与其相信那些八百个心眼子的聪明人,倒不妨更相信蠢人一些,说到底,光王世子这一脉,是与您最亲的一脉。”
“咱们最近这么筹谋过继幼子,可能也实在伤了他的心,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多少也该给一颗枣了,您不能让他彻底和咱们离心了不是吗?”
崇文帝听了,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没孩子就是这点不好,根本没有和宗室翻脸的底气。
其实仔细想想,就算袭红蕊不提,也没有比邓义更好的人选了。
既然如此,他也顺道给他那个蠢侄子,发一颗甜枣吧。
让他觉得,他亲爱的伯父,还是没有彻底抛弃他的。
就这样,在夫妻俩轻飘飘的几句私房话中,此战所有重要人选,都敲定下来了。
……
马泽恩从朝会上下来,只觉得上朝如上刑。
他妹说同是亲兄弟,不能只顾二弟落了他这个亲大哥,所以也要给他找个好差事。
但他其实真的不需要,能不愁吃不愁喝,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每天去官衙,看着别人都在忙,就自己在那喝茶,谁能理解那种感觉,有多难受啊。
往那一坐,就觉得屁股长刺,一低头,就觉得有人在看,整的他想偷偷拿些话本消遣度日,都心虚的不行。
最后只能一遍遍翻着那些根本看不懂的公文,然后有人来的时候,打个哈哈。
现在朝廷要打仗了,肯定和他没什么关系,他还是回家好好带孩子吧。
现在他的小乐容,已经会对着他使劲,努力张嘴,要说话了。
马泽恩看着宝贝女儿,疲惫的心情一扫而空,开心地逗弄起来。
正在他和女儿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突然有人传旨,皇上召他速速进宫。
马泽恩和陪在女儿身边的田芳同时一愣,但传旨太监催得那么急,顿时顾不上什么了,赶忙穿上官服进宫。
等他来的时候,已经等在那许多人了,马泽恩噤若寒蝉,移到最熟悉的秦行朝面前,扯扯他的衣角,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秦行朝站直身体,不动声色道:“应该是战事相关。”
马泽恩异常迷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行朝转头看向他。
本来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但既然你出现在这了,恐怕就有大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