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都还好说,只是他隐约有种预感,这件事情绝对不仅仅是身份上的转换那么简单。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身份问题,师傅也不至于处心积虑瞒着自己那么久,多半还有很多隐藏的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毕竟也唱了这么多年的戏,戏文里面的太子自己见的可多了,忍辱负重复仇的,想要光复前朝的,只想平安度日,却被迫被人追杀的,什么样的没有?

当这种戏剧化的事情真的落到自己身上时,陆晨才意识到从前那些唱出来的戏文到底能有多么的感同身受。

此刻对于未来的迷茫和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的恐惧,折磨的陆晨几乎没有办法好好休息,已经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他真的感觉自己快疯了。

这会儿已经到了都城的地界,只是还在都城的城外,本来这一路上心急如焚的想回去,把师傅当年的游记都找出来,再看看那些遗物里有没有被自己遗忘的或者忽略的什么细节,毕竟师傅这么处心积虑的安排,让自己上岛,又发现这些事情多半是还有别的原因。

可是当真到了都城附近,马上就能距离那些秘密更近的时候,陆晨却突然犹豫了。

如果就一直这样不知道呢,是不是一切会更好一些,是不是会更简单,不需要再去纠结,反正不管是什么身份,那都跟自己没有关系。

他作为陆晨的身份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非要改变?

本来就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儿,到底是太子还是普通的平头百姓,有那么重要吗?这样的日子不是也挺快乐吗?

陆晨抬头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自从接近都城附近天就一直阴着,总好像是要下雨,冷风阵阵的,吹的旁边的树叶都跟着晃动。

可这么多天也没看见一滴雨落下来反而就是这么阴沉着天不见天日的,搞得人心里也闷闷的,说不上怎么回事,就是像有什么东西惦记着,抓心挠肝的。

“公子,您这可是要往都城去的马车?可以载我一程吗?我妻子前些天受了风寒,这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了,我们实在是没法再顶雨走了,怕我妻子……”

陆晨正坐在马车沿上,看着阴沉的天空出神不断纠结着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去追究那个所谓的真相,突然身侧,一个粗布衣裳的男人朝着自己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然后指了指旁边那个敞篷的驴车。

陆晨被他说话吸引到注意力,才朝着那驴车方向看去,车里面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是这男人的妻子,看上去病殃殃的,脸上确实没什么血色,小的也就一岁半左右,也没有普通小朋友胖嘟嘟的身材,反而瘦的有点可怜,一看就知道这两夫妻日子过得挺清贫的。

跑过来跟自己搭话这个男子态度十分诚恳,就差直接跪下求了。

眼见着他脸上也有些羞愧的神色,陆晨心里不由感慨,看来是真心疼妻儿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求到自己。

“没事让她们上来吧,我就坐在外面,让我的车夫把你的驴车赶回去,你会赶马车的话就来赶这车!”

陆晨心下动容,看着这男子也是个疼妻子的人,家境贫寒,遇到这种情况,出门在外能帮的自然是要帮的。

那男人竟然路程如此敞亮,自然也是三扣九谢的,嘴里连连说着,谢谢好心人,谢谢好心人,然后就去接妻子了。

眼看着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卷起城外沙土地上的黄沙,刮得人脸生疼。

陆晨就坐在马车的车辕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拔地而起的黄沙,就听见身侧那个男子,对着马车车门里面喊。

“别怕别怕,咱们马上就要到家了,回去给你烧壶热水,暖暖身子,这几天跟着我出去跑商,辛苦了,下次你可别跟我出来了……”

男人的语气里满是心疼一丁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好像自己没出息,很遗憾。

“你们夫妻感情可真好,看着孩子也刚出生没多久?”

“孩子今年不到两岁,实是怪我没本事,让倩儿跟着我遭罪了!”

男人脸上满脸的愧疚,自己没有给到妻儿最好的生活,实在是让他觉得自惭形秽。

“……”

陆晨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心底里流淌过去,仿佛这些天纠结的东西一下子就开了窍,都想通了一般。

人生在世就算活得够长,也不过就是百年光景,到最后能留在这世界上的也就是白灰一捧了。

从前自己就是个孤家寡人,尤其是师傅走了以后,就剩他自己一人在这世上。

从来没什么指望,也没什么牵挂,唯独就剩下这一身戏服,让他觉得割舍不下,只有站在台上的时候,才仿佛能被人注意到,好像在这个世界上自己能留下些痕迹。

那时候自己活的就十分洒脱随性,总觉得有什么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去做,只有这样才能不枉此生,不留遗憾。

怎么突然面对到了这件事情,就忘了从前自己老早就许下的愿望?

什么身份,地位又或者从前发生过的事情,背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秘密,真的重要吗?

就算真的知道真相了,又能如何呢?难不成穷其一生,为了从前的那个身份和那个已经消失的国家,要去坐那螳臂当车之人吗?

罢了罢了,终究是自己身陷尘世,一时之间迷了眼,竟然被这种事情给绊住了脚步。

想到这些天来自己心里的纠结和沉重,真觉得很没必要。

陆晨忍不住低头笑了笑自己,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有一天会为了这种事情而介怀。

“公子,您笑什么呢?眼看着天就要下雨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就像你们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的,至少心里有牵挂,平日有人陪生活,有指望也有目标。”

“瞧您这话说的,谁活着不就是为了能吃口饱饭,有碗热汤喝,晚上回家有个热炕头呢!”

那汉子十分憨厚的笑了笑,一边摇着手里的鞭子,赶着前面的马,说这话还不忘回头朝着车门的方向看一眼。

是了,人这辈子庸庸碌碌到底图什么?到最后不就是一个归宿吗?

路程是彻底想通了,这下再也不纠结了,突然感觉自己回都城这一趟真的很没必要,那个结果他还是好奇的,到最后能从那墓穴里面挖出什么来,当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他都想知道,但也仅仅只是因为好奇,而不是这件事情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