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婶子你慢慢说,什么士兵?”

“就在城门口,您可以自己去看。”何婶子看样子是被吓坏了,依旧惊魂未定:“现在已经全城戒备了,虽然那支∣军队还没有攻进来,但也是迟早的事。”

她放下手里一直捧着的热茶,连忙起身,朝房间外走去。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极度的心慌让她原本就虚弱的身子,越发的无力,奔走的时候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倒在地。

何婶子吓了一跳,忙上前来搀扶:“夫人,您身子欠佳,还是回去休息吧,这事很快就能传到主公那里,他会想办法的。”

她摇着头,轻轻拂开何婶子的手,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卫廷骁怕是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在来安排这边的事情。

事态紧急,好在这里,还留有一部分的兵力驻守,但不管怎么样,总要自己亲眼看过了,才能放下心来。

何婶子说的没错,城外果然集结着一支庞然大军,这些士兵,有身穿青铜铠甲,头戴青铜头盔的,也有身穿轻质皮甲,头戴异域面具的。

她有些惊讶,这竟是一支由中原和戎羌人共同组成的军队。

突然想到孔康安说的,公孙钦与戎羌沆瀣一气,已不是一天两天。

原来今日的祸患,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埋下了?

不仅只有尹延修懂得提前布局,公孙钦更懂得先手的重要性。

可他们到底在等什么?既然已经在定辽城外集结,又为何不立刻发动攻击?

在筹谋其他,还是在等待援军,亦或是在研究进攻策略?

在她以为,自己和定辽城的百姓,都只能听天由命的时候,竟然收到了从潼水关送来的飞鸽传书。

卫廷骁已经带着手下大军,马不停蹄的朝这边赶来了。

只要他们能撑够七天,最多七天,一切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真的是这样吗?一切的困难,都能化解?

原本该令人振奋的消息,她却越发的担心忧虑。

心里装着事,才将养好一些的身体又开始每况愈下,真是奇怪,城外越是安静,她就越是焦虑,反倒敌军现在就发起进攻,她倒是能安心一些。

就这样又平白担忧了三日,何婶子带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夫人,近了近了!再有一天,主公就能来救咱们了!”

这么快?他这一路上,到底废了多少心里,竟然将七天的路程,硬生生压缩为四日。

她一面觉得高兴,一面又觉得不安,那种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放大,几乎掩盖了想要见他的全部喜悦。

傍晚,军中传来消息,敌军开始攻城了。

等了这么多天,现在才攻城,总该不会是专门为了等卫廷骁吧?敌人哪有这么好心,特意给他们留足够的时间来等待援军。

情势虽然紧急,她却没有外出去查看情况。

一来她对这里不熟,越是情势紧急的时候,她越是不敢四处乱走,二来是她觉得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蹊跷,察觉不到敌人的真实意图,这让她觉得无比烦躁。

坐在廊下,望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一点一点消散下去,不安的感觉,也被放大到了极限。

周遭的人却不急不缓,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平日里该干什么,现在就还干什么。

这里是卫家的宅子,卫衍自打逃到北渊后,卫氏一族的后代,就一直在此落脚。

宅子的布局很简单,最普通的三进院子,全部种着四季常青的松柏,没有其他点缀,一眼看过去,显得格外寡淡萧条。

这里的仆人也很少,且年纪普遍偏大,他们都是些无处可去,又无亲无故,便把这桩宅子,当成自己家的可怜人。

见她在廊前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人上前,轻声对她道:“夫人怎么不回房去歇着?您别担心,外面就是天塌了,也不用您去操心,照料好自己才是紧要。”

她收回视线,看向那个老仆人,对方的镇定,让她佩服也让她好奇:“难道您就不担心?那些人一旦破城,绝对不会给我们任何人留活路。”

老仆人徐徐道:“担心又能如何呢?终究战争的胜败,不是我们可以做决定的,若真的逃不过,坦然接受就是。”

说得容易,可做起来,哪有那样轻松?

“就算明白这个道理,但也避免不了害怕,祈祷虽然没有用处,但至少可以让自己的心平静。”

老仆人幽然一叹,思绪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带着无可奈何的怅然:“一开始也是会怕的,可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习惯了,十年前我就以为自己要死了,但卫将军带领着自己的心腹部将,浴血拼杀,用牺牲自己,换回了满城百姓的生命,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哪怕就是天塌了,也会有哪些视死如归的人,替我们去顶着扛着,他们付出了一些,无惧生死,我们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老仆人说的,应该就是多年前戎羌攻城,卫廷骁带兵先去救援洛河百姓的那一次吧。

她对老仆人笑笑,对方虽只是个下人,心胸与眼界,却比自己要开阔。

她说不害怕,实际上,只是与前线士兵并肩作战的一种委婉说法,真到了兵败城破的那一刻,她也同样会挺身而出,做旁人的顶梁柱,用尽全力,去抗下所有的伤害。

“我明白了。”她站起身,这一刻,心里的所有彷徨都消失了,她相信,自己留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与其纠结事态的各种不合理,倒不如站出来,和所有身披战甲,不惜一切保护定辽城的士兵,站在一起,去做那个顶天立地的人。

出门的时候,正巧遇上了江玥,她也住在卫宅,卫廷骁专门将她安置在后院最里面的一处院落,有单独进出的小门,所以一般情况下,她们是难碰上的。

这个节骨眼上,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她正要越过江玥,前去找此次负责率兵防御的主帅晏樽时,几道人影,急匆匆自前面的拐角绕过来,当先一人,便是晏樽。

“夫人,情势有些复杂。”晏樽的眼神,竟是格外的严肃,严肃得甚至令人感到心惊:“敌人兵分四路,这里不是唯一的战场,其他三路大军,分别攻取石鼓,三义,及洛河!“

她还未接话,一旁的江玥先怆然哭笑出声:“天意,真是天意,一切都与十年前分毫不差!”